他们就一辆破驴车,车上的粮食也不多了,最值钱的就是几罐被破被子罩着的盐巴,也引不来觊觎。
事情倒是不大,有两家人同时找到了一个耗子窝,窝里有少少的存粮,为着这一点耗子粮,两家就吵了起来,秋水过来的时候,两家三四个男人已经挽袖子准备打架了。
四周围着好些观看的人,那些人脸上有麻木,有兴奋,唯独没有怜悯和悲哀。
秋水一股热气冲上脑子,她抽出菜刀,搡开人群走到已经开始你推我搡的男人们面前,她尖声道,“都他么出息!已经出来逃荒了还要打架,有这能耐去给家人找点吃的不行吗!”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到秋水脸上,有人窃窃私语,“这是谁?”
有个男的梗着脖子,“你是谁,关你什么事!”
秋水冷笑,“是不管我的事,我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不管你们为的什么打架,我就告诉你们打架有什么后果,你们觉得自己能承受就继续打。”
“打架肯定有输有赢,我们先说输了的,输了的就两个可能,一个是被打死,一个是被打伤,打死的除了你家里人伤心欲绝,也不过给路边添一座坟头罢了,只你家里人以后过得什么烂糟日子你也不知道了。好,你没死,受伤了,受伤了谁照顾,还是你家里人,大家都出来逃难了,也别想有药给你用。”
“重伤,照目前看,你也不过多挣扎几日,没医没药,死的时候怕是很痛苦,轻伤,你不仅不能照顾家里人了,还得别人照顾你,男人都是家中顶梁柱主要劳动力,你倒下了,家里人可得吃大苦头!”
“这是打败的人,那赢了的呢?你能好好地身上一点伤都没有,你都要把人打死了,人家能罢休?赢了也得弄一身伤回去,可你要是把人家打死了,人家家里人能依?那就两家越打人越多呗,最后不躺下几个我都不信!”
“那么好了,我倒是问问,死了这么多人,你们究竟是为了什么打架啊?”
一个脏兮兮的女人小声道,“为了耗子洞里一捧粮食。”
秋水冷哼一声,“哦,那你们觉得值得吗!值得就打吧,来啊,不死不休!”
哪怕一开始火气腾腾不打绝不罢休的男人们也尴尬了,一个男人还揪着另一个男人的衣领,现在也悄悄松了手。
梗脖子的男人蹲下来哭道,“我老娘要饿死了,我得给她弄点吃的。”
另一边的男人低声道,“我儿子好几天没吃过一粒粮了,只啃草吃,再不吃点也得死了。”
秋水环顾四周,“那就是说,大家都是可怜人,就不能坐下商量吗,你们要是死了伤了想过家中老娘和妻儿以后怎么办吗?”
哭的那个道,“那您说,怎么办,您给咱们指个路,我听您的。”
另一个男人沉默了一下,“我也听。”
秋水深吸一口气,“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和我爹是端阳县团行出身,我爹叫秋林生,我叫秋水,我们爷俩也一直为乡亲们牵线搭桥,端阳大旱,我们爷俩加一个叔叔也是过不下去才出来逃荒的。”
“我们见多了冲动之下后悔无路的人,最后可怜的只是家里人罢了,既然你们两家都有家人需要这把粮食,那就平分如何,分了拿去给亲人垫吧一口,这野地里蛇虫鼠蚁总还能搜罗一些,干这些不比打架好?”
于是那一捧粮食被拿了过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平分,两家人终于变得客客气气了,秋水见到秋林生站在她身后,她低声道,“爹,你身上带盐巴了吗?”
秋林生看了女儿一眼,小心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秋水走上前,给两家一家一小撮盐巴,“这是给你们添粥里的。”
两家人愕然,不约而同看着秋水和秋林生,他们同时对着两人跪下了,秋水赶紧避让,秋林生上前扶起两人,“快回去照顾家人吧,大家都是贫苦人,能活着就是福分了。”
父女俩见事态平息于是转身回去,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第二天,按照他们的计划是要离开这群流民独自上路,谁知道流民们紧紧跟着他们。
姚瞎子第一百次叹气,“唉,这下可好了!甩不脱了。”
秋水问秋林生,“爹,你去问问,他们干嘛跟着我们啊?”
秋林生道,“我不问。”
这有什么好问的,流民们说到底都是没头苍蝇,突然之间发现了一个‘头’那自然就跟着了。
秋水却不是糊里糊涂的性子,她干脆跳到车上,看着后面那一大群人,大声道,“你们跟着我们干嘛啊,我们没盐巴给你们了,我们也快断炊了!”
有个老人道,“小团头,咱们不要您的盐巴,您和您爹既然是团行的人,能不能带着大家伙一道走呢,咱们这些人也没啥见识,您昨天义勇,救了两家人的命,那就带带大家行不?”
秋水扭头看秋林生和姚瞎子,两人面无表情,一副,“你惹的事,你来办。”
秋水沉了沉心,“既然你们这样要求,那我和我爹就暂时答应下来,但是想要我们管着你们,你们也得遵守规矩!要是有人不愿守规矩,那就一拍两散!”
“每家派个人过来,咱们得商量章程!”
这伙流民一共百十来个,一家派个人过来也就二三十人,秋林生和姚瞎子让秋水全权负责。
秋水也就不客气了,她把流民的现状和大家说了,“我们原本就是想要离开你们的,因为聚在一起,城镇乡村都不让进,他们怕咱们是暴民,进去后□□,只要做了一桩这种事,那就脱不掉暴民的帽子了,到时候带累所有人去死。”
“既然大家伙信任我们父子,那就先定下规矩,无论如何都不能劫掠,各家财物粮食各家保管好,原本的粮食不参与分配,后面一路上集体得到的粮食在分配,每家都得过来记录自家的详细情况……”
秋水说了一大通,听的人纷纷点头答应,有人管着心里都觉得定了。
姚瞎子偷偷和秋林生道,“可惜是个丫头,要是个男娃……”
秋林生比较冷静,“男娃也是如此,咱们这种人……能好好活着就不错了。”
姚瞎子黯然,“也对!”
接着秋水登记了流民的所有信息,籍贯家乡,家中几口人,因何逃难等等,姚瞎子替人写信算命,手里有纸笔,登记这些倒是方便。
然后秋水让人弄了木头削了木牌,一人发一块,戴脖子也好,挂腰上也罢,证明是秋水这一伙人。
既然接管了大伙,也公布了规矩,这一伙流民看起来有些像模像样了。
就是那两家快要饿死的人家,男人们还有点力气,帮别人做些活,比如抗包修车等等,勉强让家人糊了个口。
这天一伙人在一处山脚休息,秋林生带着二十多个男人进了山,天亮时他们带回来一头大野猪,还有几只小猪仔。
所有人都沸腾了。
虽然这点肉不够这么多人塞牙缝的,一人一块总有,猪血内脏什么的都没舍得扔掉,分掉了肉,剩下的骨头熬汤,这汤随便喝,只要不怕撑着。
一群流民跟过年一样高兴。
接着继续走,果然被秋水猜着了,路过村庄等地,人家根本不让他们进。
还是秋林生和秋水带着两三个人好说歹说才让进村取水换些粮食。
出来逃难除非家徒四壁,总会把细软戴上,用这些换些粗粮,也能扛上一段时日。
一路上流民人数逐渐增加,秋水的队伍已经达到三四百人了,她和秋林生管不了这么多张口,平时也是各自找食物,只遇着需要联手捕猎的情况才会集体出手。
不过他们一团结,旁人就不敢欺负,否则晚上睡觉都不安心。
只是即便如此,流民中也在不停死人,死了的人只能在荒郊野外一埋了事。
这天,有人哭到了秋林生面前,他的女儿没了,妻子前几天就没了,家中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想给女儿收敛一下,可他是男人,不好做这件事,于是求到了秋林生面前。
流民中也有老妇人可以做这件事,现在秋林生和秋水管他们,他就来求团头。
有两个老妇过去给孩子收敛,秋水跟过去替这女孩念一段心经,等到孩子被一卷席子卷起,秋水低声道,“愿你来世投身富裕之家,不受疾病贫困所扰,一生平安富足!”
围着的人低低哭泣,秋水离开后,男人在后面给她磕头。
这种事流民群中几乎时不时就会发生,慢慢的秋水成了专职念经人,每个亡者都在她那几句经文中下葬,秋水的威望也越来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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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一界十
这一日,流民到达了一条大河边,那涛涛的河水震惊了所有的人,大家欢呼着要奔过去。
秋水忽的跳起来敲盆,“都给老子站住!”
几百人就这么陆陆续续的停了下来,不约而同茫然看着秋水。
秋水喉咙都喊哑了,“急个屁啊,这河水还能跑了!说两点,一,看好自家娃,小心掉水里淹死!二,别喝生水,提回来煮过后再喝,否则拉死算完!”
所有人都笑了,果然有些人不再急躁,大家到了河边,看护孩子老人洗手洗脸,营地里大锅也架了起来。
很快还有人摸到了小鱼小虾,这些只是小打小闹,在秋林生的组织下,男人们很快就拿着联合起来的破网下了水。
此时夏季已经快过去,天气正在转凉,不过众人并不畏惧这一点凉意,几网下来鱼儿蹦跳着上了岸,众人都在欢呼。
姚瞎子在喝鱼汤的时候道,“我记得附近有座城池,叫沧城,要是能去沧城换些粮食,咱们也就能好过多了。”
秋水忽发奇想,“把鱼带去沧城卖行不行?”
姚瞎子道,“可以试试。”
“那沧城到底远不远,要是太远,鱼过去都死了,也卖不出好价钱了。”
姚瞎子想了想,“不算太远,一日应该也能到了。”
于是秋林生把男人们招来商量,听说能抓鱼卖进城换粮,那真是个个精神抖擞。
抓来要卖的鱼都养在各家提供的桶和盆里,第二天天还没亮,一二十人就带着八辆车前去沧城。
秋水秋林生和姚瞎子都去了。
堪堪走到傍晚才见到了城墙,大门紧闭,城楼上有人向下喊话,问他们是干嘛的,流民不让进。
其他人都有些害怕,秋林生大声说出自己的身份,“……我们有路引文书,且请小哥行个方便,咱们虽然是流民,却没做过恶,这是咱们捞的鱼,想进城卖了换些粮食,给家中妇孺弄口吃的!”
把草盖子揭开,里面的鱼活蹦乱跳。
上头的人商量了好一会儿,看下面人数确实不多,于是开了偏门放他们进来。
姚瞎子拱手道,“见过列为大人了。”
守门的道,“可不敢这么称呼,这是咱们的城将,他做主开的门。”
大家向他道谢,他道,“不用了,大家都为了一口饭吃,只你们要出城也得明天了。”
这个倒无妨,众人只赶紧想卖了鱼。
这是秋林生和秋水习惯的活,两人让众人把鱼车停好,就去各饭庄找管事商量,姚瞎子去询问为何沧城也不让流民入内。
很快三四家饭庄管事过来看鱼,很满意,就全分了,还说以后要有他们也要。
姚瞎子打听了回来道,“前阵子这里来过几波流民,只他们穷凶极恶,还想入城抢掠,所以这城门就不开了。”
秋水道,“怎么流民越来越多啊?”
他们这里都四五百人了。
姚瞎子道,“皇子们还在打呢,一天那龙庭没人坐,就得乱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