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偏院里,毒虫越聚越多,仿佛每一处月华照不进的阴暗角落里都隐藏着、蛰伏着无数伺机而动的恐怖毒虫。
如今,在某种神秘力量的召唤下,这些毒物齐齐出动了。
柳明溪的心弦早已绷得紧紧的,她死死的咬住下唇,生怕自己不小心发出尖叫声,惊动了这些毒物。
她看到不远处蒋婆子正神情紧张地护着中毒不醒的叶澜坤,他们已经被密密麻麻的毒虫团团围住,哪儿也去不得。
他们这边三人也好不了多少,同样被毒虫围成另一个稍大些的圈,同样水泄不通。
柳明溪心中一凛,无怪乎刚刚还喧闹的月城内外突然诡异地静了下来。
想来是城里的其他人此时都像他们一般与毒虫形成了对峙的局面,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她不明白,这样的对峙要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柳明溪仍然不知道南疆蛊王是个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它是如何驱使和控制的这许多的毒虫,更不明白这么多毒虫是从哪来爬出来的,只怕方圆百里的毒虫倾巢而出也没有这么多吧?
她简直不敢想像,若是这么多毒虫同时扑过来……柳明溪光是想想就感到后背发凉。饶是知道它们暂时不会发动进攻,仍是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赵政霖的脸色很是凝重,他在南疆十余年,蛊王算得上是他遇到过的最为难缠的对手了。
起初他对这些毒物也是没辙,损失惨重。若不是他身边的能人异士多,后来还有了医老这样医毒双绝的圣手帮他,才算彻底压制住蛊王。
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战是在三年前,他反败为胜。
狡猾的蛊王却趁乱逃出了南疆,来到西域。
赵政霖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阴差阳错的来到西域,并且再次和蛊王对上。
一晃已经三年不见,他也很想知道南疆蛊王的本事是否见长。
翼一直护在赵政霖身边,虽说这样的场面并不是没有经历过,但这一回是不同的。
以往殿下身边有南疆铁骑,在将士们层层的保护之下,殿下绝无性命之忧。而此时就他们两人,呃不,还有一个专门负责拖累殿下,让他行事缚手缚脚的柳氏。
以他们的身手,离开月城本是再简单不过的事,然而因着柳氏的牵绊,殿下居然决定不走了。
想到殿下和柳氏先前的那番谈话,翼的心中又是一凛。
殿下,他该不会真想强出头,帮明家脱险吧?
殿下自然算得上人中龙凤,他武功盖世,谋略无双。
然而强龙尚且不压地头蛇,殿下居然为了区区一个柳氏而选择对抗千千万万的敌军,关键是撇开这些敌军不计,还有数不清的毒虫入城。
且不说殿下这条强龙能不能压倒这些敌军和清除毒虫,谁知道柳氏在事后会不会认账,又有谁知道明家会不会在事成后过河拆桥,甚至倒打一耙?
两虎相争,他们眼下最该做的不是坐壁上观?等到决出胜负时,他们再适时出手,事半功倍。若是过早卷入其中,那后果,让人光是想想就胆颤心惊。
还真是不妙啊,翼的额头已然沁出汗珠,此时却也顾不得擦了。
他望了望赵政霖,低眉敛目,压低声音请示道:“殿下,这可如何是好?”
赵政霖抬眸望向远方,声音低沉,徐徐道,“除非将蛊王的邪术给破了,否则,这些毒物杀之不尽,而蛊王正隐在城外,攻城的将士中,想破他邪术有些不易。”
解决毒虫围城,这对于明家而言或许根本不知道该从何处着手,难如登天。但那也只是对于明家,若是对和蛊王打了多年交道的赵政霖而言,真算不得多大点事。
让他比较为难的反而是柳明溪的态度,她是想保住月城还是不想,或者说她是想护住明家还是不想。
若是她想保住月城百姓或护住明家的势力,那么就算他为之而付出艰辛、付出努力、付出汗水,甚至于将自己卷入到这场无情的战火中去,一切都是值当的。
若是她不想保住月城,那么他做什么都多余的,倒不如袖手旁观,坐收渔翁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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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溪?”赵政霖回眸,他的薄唇轻启,缓声沉吟道:“你,想不想保住月城?”
柳明溪此时还满脑子都各色毒虫,她刚在心头安抚好自己,又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这才猛地仰起一张小脸,直直对上那张堪称旷世的俊美面庞。
银月的光影里,赵政霖的五官深刻如白玉雕琢而成,他临风而立,有种说不出的风华气度。此时,他那双深邃若渊的黑眸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柳明溪清楚地记得,那张脸曾经是最为冷峻沉静的,宛若冰封万年的寒潭,让人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情绪外露。那双眼曾经是最为冷冽锐利的,只消往他身边一站,就能感觉到近乎实质化的刺骨寒意袭来!仿佛从来都不带哪怕一星半点的暖意。
也不知道从何时起,他的眸子里已氤氲着几分温暖之意和些许的宠溺。
想到他的问题,她更是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事实上,对于月城,她的心情是复杂的。
虽然明怀阳似乎没有认她的打算,她也不算是地道的月城人,可是让她眼睁睁地看着月城被血洗被屠戮,明家被彻底覆灭,仍是有些于心不忍。
只是,以她自己的能力,根本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惟有指望赵政霖。然而若是他解救了月城,那么她又当如何。
感恩?她并不是月城人,甚至算不得明家人,轮不到她来感恩吧。
无视?她的心也是肉长的,赵政霖不顾一切地为她做下这么多事,她无法不动容。
报答?她一无所有,能拿什么去报答他,就算以身相许,只怕也已没有那个资格。
他心中虽然对她有几分男人对于女人的喜欢,但那份喜欢是单薄的。
她这个女人是让他感到感到羞耻和拿不出手的,也是让他身边的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的。
她对于他而言,就像是一个徒具女性身体的物件,想要时他可以捧在手心里爱不释手地把玩几天,不想要时也可以将她锁在屋内,不闻不问。
事实上,他所需要的,他所执拗的也只是对她这个物件的所有权。
这样的生活,她早已经受够了,才会这么多年了仍然执意想要逃离他的身边。
有一瞬,她甚至想让赵政霖直接离开月城得了,可是她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满城的百姓葬生于毒虫之口。
这并不是出于什么仁爱大义,也不是为了所谓圣女的职责,她只是纯粹的于心不忍,尤其是当她知道赵政霖有办法挽救这些人的性命时,她更是无法熟视无睹。
她心中思绪万千,终于还是轻声问了句,“如何才能救下月城百姓?”
“你跟我去一个地方。”赵政霖垂眸睨着她,他微微扯起唇角,含笑道:“只要照我说的去做,你就能救下整个月城。”
柳明溪听到他这么说,只觉得眼前一亮,所以月城还是有救的?!
不过,他说的是谁能救下整个月城?
柳明溪惊愕地瞪大眼睛,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惊呼出声的冲动,她将信将疑地伸出手指了指自己,“我?”
这怎么可能?
她就只是一个人,一个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的女人,可赵政霖却说她能从毒虫口中救下满城的百姓,这话连她自己都不信!
可这却是他亲口所说的,柳明溪的直觉认定这是可信的。
问题是,她究竟该如何做才能救下月城的百姓?
舍己救人?她没有那样的觉悟。
以身饲虫?她没有那样的勇气。
正当柳明溪满头雾水之际,赵政霖已经拔地而起,带着她离开了青澜院那处偏院,瞬间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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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政霖并没有带着她离开月城,而是在月城内兜兜转转。
柳明溪这时才知道这些毒物之多,远远超乎她的想像,几乎爬满了整个月城。
不仅仅是数目庞大,种类也极其繁多,譬如蜥蜴、蝎子、蜘蛛、蛇、虫、鼠、蚁……这些本不应该出现在人前的毒物,都出现了。
柳明溪先前还没有发现,此时她却注意到,它们的眼中似乎都隐隐冒着红光。
说起来,这些毒物本身并不是有灵智的物种,此时却极有默契地团结一致,只是将人团团围困在包围圈,却并不主动攻击,这确实是极其诡谲的场面。
若是有人以为这些毒物都只是摆设,那就大错特错了。
但凡有人胆敢妄想突围或发出什么刺耳的声响来,这些蛇虫便如同受了刺激般一拥而上,瞬间将人啃噬得干干净净。
不过数息,一个大活人只剩下一地空空的衣物和凌乱毛发,就连骨架都所剩无几。
至于其余的人,虽然没有直接受到蛇虫攻击,但在亲眼目睹这般血腥骇人的惨案后,那种惊恐和绝望却比直接被蛇虫啃噬更甚,恐惧感深深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这个时候的人们,仿佛早已沦为这些低级的蛇鼠毒虫的案上肉,盘中餐,只有任凭它们随意宰割啃食的份。
赵政霖这样的绝世高手自然不在这些普通人之列,他内力浑厚,又身负上乘轻功,身形缥缈来去如电,根本就不是那些毒虫所能触及分毫的,神祗般的存在。
这个世界上能修出内力来的人万中无一,并且这些人中的绝大多数,终其一身也只能像柳明溪一样,五感比寻常人更为灵敏,力气更大,速度更快,身手更为矫健而已。
若是应付少数蛇虫倒也不在话下,但凡是人,任凭他再好的身手也总有体力不支,需要休息的时候。然而此时的月城已被毒虫所占据,地面上密密麻麻,无处落脚。
这些奋起反抗的勇士一旦体力不支,便会率先落入毒虫之口。
对于寻常人而言更是如此,他们清楚地知道,倘若一不小心发出什么声响,惊到了这些毒虫,便会招来灭顶之灾。
惟有小心翼翼,屏气凝神,他们才能暂且保住性命。
于是乎,整座月城在短暂的惊叫冲杀后,便陷入一片无边的死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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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明溪不停想着蛊王,想着从四面八方而来,仿佛无穷无尽的各色毒虫,想着月城百姓此时正惊恐不安的神情。
想着他们如同待宰的羔羊般被毒虫圈在原地,却不敢动弹分毫的画面。地上随处可见的残破衣衫和血渍可以证明那里曾经发生过的惨烈对抗,而结果,显而易见。
柳明溪愈想愈觉得丧气,愈想愈不相信她能救人。
事实上,若是赵政霖现在撇下她不管,她自认为连活命都成问题。
正当她失神之际,忽然听见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出乎意外的柔润悦耳,“明溪。”
柳明溪蓦然发现他们竟已来到一处高塔。
高塔之巅,夜风习习,沁凉宜人。
塔边是一池平静无波的湖水,皎洁的月色倾泄一地,水面薄雾萦绕,映出一轮弦月,美好似仙境。
这里附近似乎都没有人,也没有任何的活物,自然也没有毒虫盘踞在此。
她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赵政霖启唇一笑,“圣女殿。”
“在这里?”柳明溪不解道:“我要怎么救他们?”
赵政霖俯视着她,薄唇噙着浅笑,他淡淡地说出四个字,“攻心为上。”
攻心为上?
柳明溪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