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王府后院暖厅里,戏台上的生、旦、净、丑无不使出了浑身解数来,唱、念、做、打至精彩处,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吸引了众女眷的目光,暂时忘记了先前那些明里暗里的机锋。
好戏刚演完,不一会儿,前院就派人送来了一些瓜果小食,说是宫里皇后娘娘刚刚赐下来的。正逢皇后身子有些不适,不便前来忠王府凑热闹,让大家玩得开心。
一时间后院暖厅里笑语连连,女眷们不约而同地夸赞皇后娘娘有情有义,仁厚大器云云。安如玉身边围满了人,她身为皇后的嫡亲妹妹,自然也深感与有荣焉。
就在这时,邓素欣看到门外急急进来一名面生的婢女,模样倒是挺标致。看打扮像是忠王府上的,她却没有见过,想来是前院的。
那婢女进了暖厅后也不与正经女主子行礼,反而径直奔向暖厅中心处的诚王妃处,她曲膝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凑到跟前低语几句。
那名婢女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对她说了些什么,安如玉面上微微一僵。
邓素欣移步上前,还未等她开口,安如玉已经抢先开口。
“有什么事,让他自己进来说话。”安如玉断然拒绝。
“这……这怕是不妥吧。”婢女瞧了眼雍容大气的诚王妃,又看了看厅中花枝招展的女眷们,一脸为难。她依旧没有向其他人行礼的意思,只不过众女眷也懒得去计较这么个来路不明的下人。
“那便退下吧。”安如玉若无其事地垂眸,欣赏起自己手上华丽丽的鎏金嵌红玉的护甲。待那名婢女退出暖厅外,安如玉装腔作势地听起了折子戏。
趁人不注意的时候,那名看似莽撞的婢女往她袖子里塞了点东西。安如玉悄悄捏在掌心,不紧不慢地摊开小纸条,上面就两个字:书房。
那人的字迹她熟悉极了。
安如玉的心跳略微加快,她知道在这种时候忽然起身离去,别人大概会怎么猜想。
不过其实那也无所谓,只要等她牢牢抓住了那座靠山,那些对她不怀好意的人,譬如说萧家人,别说是怀疑了,即便是有真凭实据也不敢说出什么来。
她把纸条一点点撕得粉碎,不动声色地收进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个香包中。
片刻之后,安如玉借故离开了暖厅。
厚重的暖帘掀起的刹那,眼尖的卫素欣看到了暖厅外一角那件褐色衣袍的下摆,心下顿时了然。候在暖厅外的正是刘管事,他是老忠王的心腹。
卫素欣见状当即会意地挥了挥手,示意起身欲围观的众女眷散开,回去继续听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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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厅外,寒风瑟瑟。
刘管事立在柱子后边等人,掖着手,呵气顿足,清瘦的脸上略显焦灼。
听到脚步声,刘管事抬眸看向那边光彩照人的主仆三人,面上立时堆满笑意。他蹭蹭上前几步,躬身揖手道:“殿下,请借一步说话。”
安如玉一袭华服雍容华贵,粉白的脸上挂着端庄的笑容,望向刘管事,温和道:“方才为了避嫌,不得已,让刘管事久等了。”
刘管事半佝着腰恭谨道:“殿下客气了,我家主子有事与殿下商谈,望移步一叙。”
安如玉抬眸,似笑非笑地觑了他一眼,眼风微转间一派傲然,尽显大家风范。
其实她并没有像她表现得那样淡然,安如玉畏寒,偏又格外爱美,她不惧寒冬穿了这身流光烟霞锻宫装,美则美矣,却不保暖。
若是一直待在暖厅倒还好,若是待在外头,她这身衣裳就太单薄了些。
寒风凛凛,仿若连空气都结了冰似的,寒彻入骨…不论如何,安如玉岂会让自己在人前失仪?
她紧了紧臂弯上的披帛,抬头挺胸,仪态万千地带着两名贴身侍女来到书房外。
前头领路的刘管事忽然回头,笑着朝红绡和紫绫揖了揖手,道:“两位姐姐请在此留步。”
红绡和紫绫均是一脸为难状,不出意外的话,诚王妃要见的是外男,按说她们是半步都不得离开的,但是……她们最后将视线移向安如玉。
安如玉心中微恼,她恼的当然不是刘管事,而是那两名不开窍的丫鬟。她面上若无其事,淡淡地说道:“既然有要事,你们在外头候着便是。”
红绡和紫绫齐刷刷地答了声,“是。”便躬身侍立在书房外,面面相觑。
刘管事只迎了安如玉一人往屋子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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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起厚重的布帘,安如玉便看到了在窗边负手而立的高大男子。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赵政淳如同雕像般沉静内敛的侧面。
他今日穿的是常服,那件黑色衣袍下摆起伏的龙纹,和那双黑色龙靴上头用金线所绣的盘龙纹,耀人眼目。
安如玉有刹那的怔忡,定定地望了赵政淳片刻。
他的容貌与赵政霖至少有三分相似,同样身姿挺拔、气宇轩昂,同样不喜多语。
不同的是,赵政淳饱读诗书,他给人的感觉是持重内敛,还带着些儒雅的风范。赵政霖常年带兵作战,染上了浓郁的萧杀之气,令人不寒而栗,连她也难以幸免。
若不是为了大计,安如玉也不愿去招惹赵政霖那尊煞神。
数月不见,赵政淳居然蓄起了胡须,比从前更沉稳了些,也更具上位者气势。打心眼里说,对这个男人她向来谈不上欢喜,如今他却已是大周最为尊贵的男人。
这可是他们母子的依靠啊。
她娇艳的脸上徐徐绽放出如花般动人的笑颜,微微福了福身,唤了声,“陛下。”
赵政淳徐徐回眸,神色自若地觑了眼她,又看了看还一本正经地在边上杵着,貌似准备聆听圣训的某人。
刘管事本就是殿下安插在忠王府的人,如今殿下与忠王打得火热,他便成为了忠王跟前炙手可热的管事。
圣上这趟早早地来忠王府贺寿,身边也没带什么近侍,刘管事便颇为自觉地跟在圣上跟前侍候,按理说这也是应该的,可是他莫名感觉到气氛有些诡异。
刘管事垂首,他不敢再看,心中渐渐开始慌乱。
赵政淳沉着脸吩咐道:“退下吧。”冷峻的面上不怒自威。
“是。”
刘管事隐隐猜到了什么,他心中一凛,眼观鼻鼻观心,拱了拱手,躬身退下。
转眼间,偌大的书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安如玉笑面如花,婷婷袅袅地迎上前去。却被他探手过去搂住她纤细的腰肢,微微一使力将她拉过来,揽入怀中。
“唔~陛下,外头有人。”
安如玉口中娇嗔着,手上却颇不安份,缓缓攀上他的脖颈,如同缠上树干的藤蔓。
他们虽然燕好过,但是安如玉从不曾这般热情如火。
赵政淳的脑子霎时一热,他一伸手就将她拦腰抱起,径直走向屏风后的软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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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收雨歇,安如玉小心翼翼地将衣裳穿回去。
她身上的流云烟霞特制宫装,全天下都找不出第二件来。这料子美则美矣,却是娇贵至极,若是不小心弄坏,那就毁了。
“玉儿今日甚美。”
赵政淳向来寡言少语,得他一句夸奖可实在不易。安如玉顿时心花怒放,就连先前因为安飞虹突如其来的赏赐,被抢走了风头而带来的那点郁郁也荡然无存了。
赵政淳的手再次不规矩起来,安如玉袅娜回过身来,攀着他的肩附在他耳旁问道。
“陛下就不怕让人知道么?”说罢,安如玉作势轻轻推了推他放在腰间的大掌。
“大皇兄是联的人。”赵政淳妻妾众多,岂能不知道她在别扭什么。他识趣地收紧了搁在她腰间的手,揽进怀里,意犹未尽地啃咬起她的耳垂。
“那未必是假,然而他的人却未必是您的人。”安如玉嗤笑道,言语中意有所指。
“天下都是联的。”赵政淳面上不无自得,原本温润的眼中却蓦地划过一丝阴鹜
“陛下不看看世玉吗?”安如玉不满道,纤细的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
“不必了,你放心,联将来有的是机会。”赵政淳敷衍道,言语间,他眸光微闪,自知临时找出的理由并不高明,根本经不起推敲。
“怎么会有这般狠心的爹爹?”安如玉嗔道,她面上虽不显,心中却已警铃大作。
“好了,玉儿,联等会儿就看看他。”赵政淳摩挲着她纤瘦的后背安抚道。
安如玉暗暗松了口气,脸上终于重新展露笑颜。赵政淳对赵世玉的态度,她心中有数。不过,只要他还愿意哄着她就足够了。
夜间,安如玉怀抱儿子,春风得意地重新出现在人前时,膳厅里早已摆开了寿筵。美味佳肴摆了一桌又一桌,水陆毕陈,满满当当。
卫素欣笑容满面地携了众女眷迎上前来向她行礼,更将她让到主位去。
“诚王妃殿下请上座。”
安如玉微微一笑,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坐在上首的主位。
赵政淳知道她的素来喜好排场,是以刻意不让安飞虹到忠王府贺寿,如此一来在场再无人敢抢她的风头。
且不说众女眷心中作何想,总归今日都已收过诚王妃的赏赐,哪还有人敢不替她美言几句的。
就连向来与安家不对付的萧家女眷,都只能灰溜溜地安居一隅,吱都不敢吱一声。
对此,安如玉极是满意。
这一整天下来,安如玉可谓气势如虹,赢得一片溢美之辞,出尽风头不说,连同尚在襁褓中的赵世玉也跟着受尽了夸赞,她无疑成了晚筵上最大的赢家。
人们差点都忘记了他们是在忠王府给老忠王贺寿,而不是在她的诚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