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轻拂,墙外竹林的摇动声,为漫天挥洒的星辉配上了乐曲。
竹苑空荡荡的后园燃起一堆篝火,又被几盏明亮的琉璃灯和大红灯笼点缀一番,便变得温暖起来。
安家哥俩很喜欢烤肉这种活动,双双动了手。
安七的烤肉手艺非但不错,甚至可以说纯熟,一大块羊腿,反复几次刷油,反复烤,出来的成品卖相好,且外焦里嫩,十分美味。
安六爷虽然不会烤,但也没闲着,用一把精致的小刀,将羊腿上的肉卸下,放在盘子里,唰唰几刀,极快地分成几等份。从手法上看得出来,此人有武艺傍身,而且下手果断,眼力非凡。
他笑眯眯地把肉平均分到几只盘子里,花无尽,鲁家的三个孩子,鲁妈妈,都被他照顾到了,无论礼仪,还是修养,均属上乘。
花无尽有些疑惑,安六贵气逼人,极像北方的豪门出身的权贵公子,却又没有其豪奢纨绔之气,平易近人。如果说他是低调的江湖人,所以不拘泥男女间的礼法,叛逆,形骸放浪,却又在行止间,处处体现出良好的教养。
是什么样的家庭培养出这样的男儿,真的是走商?
她觉得不像,那种雍容的气度不是商人家庭能培养出来的。
她翻转着手里的猪蹄,刷上最后一层油,在红彤彤的炭火上又烤了一会儿,均匀地撒上辣椒面,放到盘子里,用小刀切成两半,递给安七爷,道:“尝尝我的手艺。今儿特别感谢七爷不计前嫌,挺身而出。”
“哈哈,好说好说!”安七爷接过去,干巴巴地说道,大概是觉得尴尬,他立刻大口吃了起来。
“花娘子谢错人了,”安六爷接过另一半,“这小子欠了人情,做了点儿混事,要不是我,他小子还跟你纠缠着呢。”
“如此,谢谢安六爷。”花无尽从善如流。
“六哥,你不仗义!”安七爷咽下嘴里的肉,抗议道。
“当!”
安六爷的酒杯在花无尽的杯沿上撞了一下,“不用理他,从小就是个人来疯。”他干了杯中的梨花酿,咬了一口焦脆的猪蹄,不由得大为赞赏,极为赏脸地吃了个干干净净。
“花娘子。”一个黑影突然从墙外翻了进来。
“松江?”花无尽心中震了一下,难道是于家兄弟来了。
“是我。”松江满头大汗地快步过来,绷了半天的脸,此时竟然挂上了笑容,“饿死啦,有吃的吗?”
安六爷扬了杨眉。
安七爷瞧见了,便大喇喇问道:“瞧你这一头的汗,去哪逛去了?你小子不是说你是暗卫,不来的吗?怎么忽然又冒出来了,等下于家兄弟扔个火把进来,岂不是白瞎了这宅子?”
松江在陪他们哥俩吃完饭后,以暗卫作为借口,先是拒绝打牌,再拒绝烧烤喝酒,惹得安七老大不满意,是以有了这一连串的诘问。
松江在花无尽旁边坐下,接过她刚烤好的猪蹄,啃了一大口,细细嚼了,咽了,这才慢悠悠说道:“要你管。”
“哟哟,这小子成精了嘿,趁着你家主子不在,这是要上天了吧。”安七爷一巴掌拍了过来。
松江脚一跺,腾身而起,眨眼间换了个地方。
“就你话多!”安六爷不慌不忙地指责安七一句,又道,“于家兄弟知道你我在这里,他们不会轻易动手的。松江吃块烤羊腿,小七别的不行,这个手艺倒还不坏。”他把刚刚切好的羊腿摆在松江旁边的小几上。
“松江功夫不错,难怪敢跟以一敌二,你家主子还真是得天独厚啊!”安六赞了一句。
松江当仁不让地点点头,要说尊贵,普天之下没有比他家主子更尊贵的,他是两国皇室的嫡系后代,而且,样貌谋略武功皆是首屈一指,数百年来难出其一。
松江一时没有察觉,但敏感的花无尽却听出了居高临下的意味。
安六大概自觉失言,笑意便淡了几分。
花无尽警惕地用余光瞄了他一眼,见他与安七之间打了个眼色,安七便起身说酒意浓了,要去睡觉了云云。
双簧唱得不错,真是一对妙人。
送走安家兄弟,花无尽哼着小曲跟鲁娘子一起收拾了东西。不管安家兄弟是何来意,都不能影响她此时的心情,因为松江突然现身,便说明于家兄弟的危机已经解除了。
而她也明白,精明狡猾的安六爷虽不知松江具体做了什么,但这不妨碍他猜到松江现身的原因。
第二天早饭后,兄弟俩告辞离去,临走前,还赏了鲁家三个小子每人两条小金鱼。
他提醒了花无尽,鲁娘子的确辛苦,所以她除了赏银之外,又放了她一天假。
在去湖边等待孟老爷子的时候,松江这才告诉花无尽,洛小鱼之前做过安排,只要他们在半月湖,智武大师就会在暗中解决所有问题,为今之计,她安心住下来,不回许州方是上策。
于家兄弟永远不会出现在半月湖或者许州城了。
这的确是个好消息,花无尽在灿烂的桃花树下轻快地跳了几下,像一头矫健伶俐的雌鹿。
“啊……”停下来后,她把双手在嘴边围成喇叭,朝着宽广、浩渺的水面长长地喊了一声,直到声嘶力竭。
松江目瞪口呆,他想象不出来,有可能做皇后的人竟然会做出如此不雅的举动,“花娘子,呃……”已经喊完了,他要说什么?有用吗?
“啊……”花无尽知道他要说什么,干脆地又来了一嗓子。
“这下舒服多了。”花无尽往堤岸处望去,“没什么人,老爷子还没来,要不你也喊一喊?这几天辛苦你了,担惊受怕的,这样很解压。”
解压?花娘子总是有很多新词儿,那就试试吧,他只是个护卫,没什么放不开的。
松江果然喊了两嗓子,声音大得惊人。
“神清气爽!”他中肯地评价道,这些日子他的压力的确大,如今放下一块大石头,果然去了不少郁气。
须臾,老鲁把孟老爷子接来了。
花无尽笑着迎上去,亲自搀扶他下来,“无尽以为干爷爷生气了,不肯来见我了。”
孟老爷子摆摆手,在湖堤上站定,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空气,一捋胡须,道:“无尽,有些时候,亲人和亲人在一起,并非都是为了亲情,只是为了伦理。爷爷虽然老了,但还没老糊涂,又岂会生你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