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晚饭后,郁娇又来找郁文才。
因为她明天一早要出门,那么,她就去不了聚贤书院了。这件事,虽然她也可以直接让府里的仆人,到聚贤书院去给夫子请假。
但是,因为她是头一天才上的学堂,有必要跟一家之长的郁文才汇报一下。
免得郁文才说她,不用心读书,只记着玩。
“裴元志带你去拜访朱夫子?”郁文才问。
“是的,父亲,明天上午辰时的时候,裴世子会来府里接女儿。女儿听说,朱夫子是位大学儒,这样的人,值得拜访。”
郁文才没有反对,因为刚才,二女儿三女儿和五女儿也来跟他说了这件事。
几个女儿一起出门,她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嗯,知道了,你去吧。”
郁娇点头,应了一声“是”,退出了书房。
柳叶候在书房外,见郁娇神色轻松走出来,问道,“老爷可是同意了?”
“当然啊。”郁娇一笑。因为,她猜测着,郁惜月几人,一定也向郁文才说了这件事。
其他几个女儿都出门,他有什么不放心的?他为了面子,不同意,也会同意的。他怕外人说他,对几个女儿没有一视同仁。
主仆二人往翠玉轩走来。
这时,灰宝跳上了郁娇的肩头。
郁娇进书房的时候,灰宝溜走玩去了,这会儿见郁娇走来,它又从暗处跳了出来。
“娇娇,有坏人!”灰宝的声音中,带着愤怒。
“坏人?”郁娇眯着眼,“哪儿?”
“以前住的地方!”
以前住的地方?出现坏人?
郁娇眸光微闪,怎么回事?
柳叶见灰宝对郁娇吱吱唔唔的,便问,“小姐,怎么啦?”
通过观察,她发现郁娇听得懂这小东西的吱唔声。
“走,到小园去看看。”郁娇说道,“灰宝发现里头有情况。”
灰宝现在已经完全站在她这一方了,它说有坏人,便是出现了对她不利,想害她的人。
“是,小姐。”柳叶点头,快步跟上郁娇。
郁娇走了一会儿,又道,“将灯笼光吹灭了。”
“小姐,没有灯笼,咱们还怎么走路?这天都黑了。”柳叶眨眨眼。
郁娇道,“听我的,你跟着我走就是了,不会让你掉沟里的。”
柳叶只好照着做了。
因为有灰宝带路,两人虽然对府里的道路还不是十分的熟悉,便也没有迷路。
不多时,郁娇和柳叶来到了之前住过的小园。
“你站在外面,我进去。”郁娇对柳叶低声吩咐说道。
“啊?万一里头有坏人呢?小姐不是有麻烦了吗?”柳叶不同意。
郁娇却说道,“我们两个一起进去,要是全部都被坏人发现了呢?你站在这儿,至少我们中间还有个报信的。”
这说得柳叶更害怕了,死活要跟进去。
郁娇头疼地说道,“人多,反而会惊动里头的人,你站在一个隐蔽的地方,也别让其他人看见了你。我自有安排。”
“那,小姐得当心啊。”
“啰嗦,快走!”郁娇推了她一把。
柳叶飞快走到一丛花枝后,藏了起来,一双眼,警觉的盯着小园的门口。
她心中更是担心得不得了,虽说,这是在府里吧,但府里的坏人也不少呢,有人想害郁娇了怎么办?
柳叶心中直叹气,可又怕坏了郁娇的事。
郁娇将柳叶赶走,的确是怕人多,惊动了里头的人。
灰宝跟她说,有人偷偷进了小园中,埋着什么。
她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藏在暗处。
朦朦夜色中,郁娇隐约可见,靠墙角的一株老槐树下,有一人正奋力的掘土。过了一会儿,那人从怀里取了个什么东西埋进了土里。
然后,那个人又走到另一处,同样的挖起土来,挖了一会儿,又放下一个什么东西。
如此,挖了四个位置,加上灰宝说的那一个,一共埋了五处东西。
那个人才住了手,将铁锹放回小园的杂物库里,这才轻手轻脚地往园子门这儿走来,锁了门,悄然离去。
灰宝听不到那人的脚步声后,说道,“娇娇,那是坏人。”
那当然是坏人了,郁娇轻轻地拍拍它的后背,冷冷一笑。
虽然夜色太朦胧,她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但从走路的样子来看,那是锦夫人身边的原婶!
原婶不久前被打了板子,还没有好利索,走路一直歪歪扭扭的。
原婶跑到这里来,埋了什么?
“砰,砰——”园子门那儿,响起轻轻的拍门声。
郁娇带着灰宝走了过去。
柳叶隔着破旧的木门,焦急说道,“小姐,这门还锁上了,你可怎么出来啊?”
那个进园子的人,出来后,马上拿锁锁了门,将藏身在暗处的柳叶,急得不行。
喊叫吧?这不是暴露出她们主仆在跟踪他吗?
不喊叫吧,小姐还在里头呢。
“我先不出去,我还有事。”郁娇道,想了想又问,“柳叶,你带火折子了吗?”
“带了,小姐要干嘛?”柳叶在腰间荷包里翻了翻,翻出一块火折子,从破门缝里,递了过去。
郁娇接在手里,“替我看门,我一会儿出来,如果有路过的人问你在这儿干什么,你就说,我的灰宝不见了,你来这儿是来寻灰宝的。”
“奴婢知道了。”柳叶点了点头。
郁娇拿着火折子,带着灰宝往那处挖土的地方走去。
她记得她离开时,卧房的窗台边,还有小半截蜡烛,这处园子又破旧,半截蜡烛对于这府里的人来说,如同不值钱的草,估计,还在那儿。
郁娇对灰宝吩咐几句,灰宝跳下她的肩头,寻蜡烛去了,不一会儿,它便叼着半截蜡烛跑了回来。
原婶自以为做得人不知,鬼不知,那么,她离去后,就不会再来这里。
郁娇便放心的点着了蜡烛,寻找原婶挖掘的地方。
挖过的都是新土,不难找到。
一共五处,全都被她挖开了。
看着挖出的东西,郁娇冷冷一笑,这真是为了将她赶走,不折手段的害她。
居然连这种东西都用上了,锦夫人就不怕,殃及整个郁府?
也好,正好借这个机会,让她甩掉灾星的帽子。
她吹熄了蜡烛,将铁锹原样放好,将那几件挖出的巫蛊布偶,藏于袖子里,往小园院门这儿走来。
院子的门口,柳叶正跟另一人在说话。
“你骗不了我,我知道小姐进去了。”
“胡说,没有。你个死丫头是谁给你的胆子,敢胡说八道,编排小姐?”柳叶怒道。
“好,你不承认,我就一直在这儿等着。”
“你……你……,小姐沐浴的水准备好了吗?明早出门要穿的鞋子,有没有准备好?”柳叶冷冷问道。
“不是有菊香吗?”
“你……,啊,我被你气死了,你到底是哪儿来的野丫头,敢不听我的管教了?我是小姐身边的一等大丫头,你是外间当差的,你得听我的!快回去准备小姐的洗浴水!哦,还有灰宝的洗浴水。我和小姐找到灰宝,马上回去。哼,你要站在这儿,那就站到天亮好了!等小姐回去发现你不在,当心她罚你!”
柳叶说着,气哼哼的做样子往前走,脚踩在地上,嚓嚓作响。
郁娇已走到小门一侧,从声音中,她听出跟柳叶说话的,正是霜月。
霜月怎会知道,她来了小园?
“小姐来了。”霜月走到院门边,往里轻声喊道,“小姐,奴婢看到你了。”
好机警的丫头!郁娇的眸光微缩,她已经很注意呼吸声了,还是被发现了。
“你怎么来了这里?谁告诉你,我在这儿的?”郁娇走到门边,隔着门缝,问道。
反正,她已被霜月发现了,不如坦然走出来。
“没人告诉,是奴婢见小姐久不回去,心中担心,便一路寻着小姐,寻到了这里。又见柳叶站在门外,猜想着,小姐一定在里头了。”
“你倒是聪明,连这也猜得到?”郁娇似笑非笑看着门外的霜月,只怕是一路跟踪她吧?
这丫头,究竟什么来路?
霜月却不恼恨,说道,“奴婢卖身到郁府,被派往小姐的名下当差,当然要时刻为小姐的安危担忧了。小姐不必怀疑奴婢。”
郁娇伸手抚了抚灰宝,现在,她的身边有灰宝,府里也有护卫在,若是霜月敢不听话,她可不饶她!
“我走到里屋去寻灰宝,没想到,有嬷嬷发现门上没有上锁,以为没人在里面,又锁上了。柳叶正要去找人开门呢,你却来了,正好,你想法带我出去,我就不去叫人了,大晚上的叫来人,省得一堆数落。”郁娇不慌不忙地说道。
她且看看这个霜月,是敌还是友。
是敌的话,一定会看她的笑话,是友的话,当然会出手相助了。
霜月点了点头,“奴婢有办法,小姐不必担心。”说着,她从腰间抽掉汗巾带子,甩到墙头上。
汗巾带子的另一头,飘到了院子里。
“小姐,你抓着另一头,奴婢将你拉过来。”
能将她带过去,力气一定不少,果真是练家子。
“好。”郁娇点头,就算霜月不来,她也会顺着墙边的树,爬到院墙上,跳到院子外。
林婉音小时候,常常背着景氏,跟着还没有失踪的三叔学爬树。
她双手紧紧地抓着汗巾带子,霜月双手一抖,就将郁娇带到了墙头。
墙并不高,只有四尺来高,郁娇轻轻跳到地上。
柳叶慌忙跑过来,“小姐,没事吧?”
郁娇弹弹袖子上的灰,“我没事。时辰不早了,回吧。”
“是。”柳叶应道。
郁娇抱着灰宝,往翠玉轩方向走,走了两步,她又对另一侧的霜月说道,“今天晚上我来了这儿的事,你们谁也不准说出去,唯者,我必重罚!”
柳叶道,“奴婢记下了。”
霜月也说道,“小姐放心,奴婢不会说的。将主子的事情说给其他人听,那是背叛。”
“很好。”郁娇看了眼霜月,说道。
这个丫头,说话不带犹豫,究竟是真心吗?
……
夜色沉沉,郁娇没有惊动身边的任何人,只带着灰宝摸到了府里的马厩处,她牵了匹马,悄悄地出了府。
前世的她,虽然是闺门小姐,但是父亲林伯勇并没有将她娇养着,骑射之术,她样样精通。
被困郁府多日,到今天,她才自由了一些。
而她,还没有去看看父亲的坟墓,正是太不孝了。
她早已打听到了消息,林伯勇的衣冠冢,建在西城区一处荒地里。
那片地方,有林家的几位先祖。
其实呢,那里算不得是林家的祖坟。
齐国皇帝善于帝王术,凡是武将之家有着战功的子弟亡故后,齐国皇帝都不准将其葬回原籍祖坟,而是将他们一律葬于西郊的英雄冢。
其实,说白了便是,这些大将们敢反的话,齐国皇帝可以,携“尸骨”令反将。
让反将们无法敢反,反了的话,自己先祖的尸骨,就会被齐国皇帝拿来鞭尸。
为了自己的私利反了齐国皇帝,而不顾及先祖的亡灵,这是大不孝。
因此,这么多年来,没有哪一个大将敢反齐国皇帝。
郁娇太熟悉那片坟地了。趁着夜色,骑马一路疾驰赶到了英雄冢。
月色下,一个个高大荒凉的坟头,立于一片青松绿柏之间。
郁娇一个坟头一个坟头地寻了过去。
终于,在一处没有长草的坟头前,跪下了。
坟前有碑,碑上刻着林伯勇的名字。
“父亲,不孝女婉音,来看你来了。”郁娇心头念道,重重地磕下头来,“明天,女儿就能见着那个害了女儿一生的混蛋了。求父亲在天之灵,让女儿顺利见着他,为女儿洗去冤屈!”
泪水无声而落。
想着自己的处境,想着蹊跷而死,连尸骨也不见了的父亲,郁娇渐渐地哭出声来。
直到月儿西落,她才抱着灰宝站起身来,看了眼林伯勇的坟头,转身含泪离去。
郁娇离开后,有两人从另外的一个坟头后闪身出来。
其中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盯着郁娇离开的身影,略有所思。
“郁娇?她怎么来了这里?她怎么知道,林伯勇葬于此处?”
“主子,要属下去问问四小姐吗?”铁城缩着头,看一眼郁娇离开的方向,又问着楚誉。
楚誉瞥了一眼,“这是你该管的事吗?”
铁城,“……”
……
郁娇悄悄回了府,无人发现她出去过。
她放回马儿,摸进了翠玉轩,接着睡觉。
平静的一晚过去了。
郁娇到老夫人的跟前问了安,吃了早点,就往前院走来。
郁惜月几人,当然是跟在一侧了。
“郁娇,裴表哥真会来吗?”郁明月不相信地问道。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父亲说你们今天都请了假,反正不去书院了,不如一起去?”郁娇瞥了一眼郁明月说道。
郁明月脸色一窘,这话说的,倒像是她们很想去的样子。诚然,她的确想见裴表哥,但不要这样说出来啊?
郁娇这个死贱人!
郁惜月给妹妹解围,“四妹,我们本不想去,是父亲说,你一人出门,害怕了怎么办?就让我们陪你一起去。”
好会往自己脸上贴金,陪她?郁娇心中讽笑,但没有跟她们废话了,因为,已走到了府门口了。
裴元志的马车,也刚刚停下。
他看到郁娇同其他几个郁府姑娘一起走出来,愣了愣。
“裴世子,我邀请姐妹们一起去,你不会介意吧?”
裴元志袖中的手指握了握,眸底闪着怒火,但脸上还是笑容温和,“不介意,妹妹们走吧,朱夫子见人的时间有限。”
“好。”郁府的几个姑娘一起坐进了郁府的马车。
裴元志望着自己精心布置的马车,心头火气越来越旺,但他一向隐忍得好,忍一忍,就过去了。
很快,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离开了。
郁府对面的小巷子里,也停着一辆马车,车里的女子看着两辆马车一起离开,气得狠狠地绞着帕子。
正是林佳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