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有照过镜子,但红枣刚在托盘里见过珠钗,便纠正道:“金凤妹妹,似这种有珠子垂下来的簪子,可不再叫簪子,要叫步摇。”

红枣本想告诉李金凤这个鸟就是传说中的金凤凰,但想到李金凤的名字,红枣便住了口——哼,她才不要让李金凤知道她名字是这么好看的金灿灿,而她的名字却仅是路边野地随手可摘的红枣!

“步摇?”李金凤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红枣在卧房得瑟地走了几步,然后方道:“刚我走路的时候,这个鸟嘴里的珠子是不是随着我的步子这个一步一摇,一步一摇?”

“所以这就叫步摇了!这个步摇是足金的,故而又叫金步摇!”

前世追过无数古装剧的红枣不仅认识步摇,而且还曾经梦想拥有,但奈何囊中羞涩——前世一只古法手工足金步摇抵她一年收入,还是税前收入还多,故而便只能在寻宝网买点粗陋便宜货过过干瘾。

但现在,红枣心底的小人禁不住叉腰大笑:哈哈,现姐也是有金步摇的人了!

心中高兴,红枣情不自禁地在屋里似驴拉磨一般走走停停兜起了圈子,以便能更好地感应发鬓间两只金步摇的摇曳。

李金凤看着红枣头顶两串明明莹白如雪偏却闪着五彩晕光的白色圆珠随着红枣的动作似晓风里的花枝一样轻轻荡漾,便看直了眼,连刚刚因为站久了而引发的脚疼都忘记了——这个金步摇,李金凤感叹:可真好看啊!

全喜娘一旁瞧见也是莞尔。

不怪—李家姑娘喜欢,全喜娘心说:谢家大定下的这套鸾鸟珠钗确实是难得的精致,但刚刚还老成持重的李家姑娘瞬间换脸得了玩具的孩童,也是没谁了。

用完午饭,四丫五丫撤掉桌上的碗盘,改送了新泡的茶来。

众人正喝茶,就见陶保家的领了先前的四个青衣婆子抬了四只箱子进来。

至此云氏方才言道:“李太太,今儿咱们头回见面,再还有李老太太、李大太太、陈姑太太,李家各房太太奶奶姑娘们,咱们也都是头回见,故此妾身备了两样表礼,还请笑纳!”

王氏……

大定下大定礼不算,还要再额外走见面礼?王氏头回听说这样的礼数,一时间便有些懵。

闻言李家族人脸上都不由自主地露出荣幸的笑意——这可是谢家大奶奶的礼啊!而于氏则更是喜出望外。

刚刚一顿饭谢大奶奶和主桌上的所有人都说了话,独独越过了她——于氏觉得她早晌刚捡回来的面子又被谢大奶奶当众给摔成了渣渣。

但现在听云氏又唤她老太太,还说给她送礼,于氏那颗原已沉底的心便又漂浮了起来。

再不待见她又如何,于氏暗想:谢大奶奶走礼还不是绕不过她去!

说完该说的话,云氏便提出了告辞,王氏便也就没有很留——外面还有谢家人等着呢!

送走云氏,再回到堂屋,族人们的眼睛立就盯上了箱子。王氏见状便叫张赵氏帮忙开箱。

头一个箱子打开,里面是四匹绸缎和四匹细布,其中每两匹细布和两匹绸缎已拿细布带子扎在了一处,且扎结的地方都插了红签。

看到一整箱的细布绸缎,李氏妇人们不可避免地骚动起来,即便是一向最淡定的陆氏这回也禁不住是喜上眉梢——往后她也有绸缎穿了!

王氏看每扎绸缎细布虽是一样,但颜色不同,不能随便分,便就叫了红枣出来让她来念红签。

王氏先前虽学过认字,但两个月的月子一坐,竟已忘了大半。

红枣拿起第一个签子看了一眼,立就笑道:“娘,这扎衣料是给您的。”

王氏看这扎衣料不仅颜色好,而且每匹都还有印花,与箱子里下剩的一扎纯色衣料完全不同,便知是谢大奶奶特意选的,心中着实感念。

王氏眼见张赵氏要搬绸缎,赶紧阻止道:“张嫂子,这个让我来搬。这绸缎细致不同别物,一不小心就刮毛了。”

坐了两个月的月子,王氏手掌指尖的老茧软退了不少,已能如常触碰绸缎。

第二扎衣料,于氏本以为是给她的——王氏算是主人,第一扎给她也算说得通,但这下剩的人里,可不就数她辈分大以她为尊了吗?

担心站在箱子旁的张赵氏刮花绸缎,于氏迈步站到了箱子前,不想红枣却听拿签子道:“李氏长房大太太!”

于氏……

江氏也没想这第二份礼会是婆婆的,正要上前代取,便被陆氏拉住。

陆氏矜持的走上前,自取走了表礼。

打开第二个箱子,里面则有四份表礼。其中第一份两匹绸缎是给江氏的,第二份才是于氏的名字“李老太太”。

于氏直觉谢大奶奶把给长房一脉的礼都放在她前面,是故意的给她难堪。

于氏有心拗口气不要了谢家大奶奶这份表礼,但看到表礼里两匹绸缎一匹酱红一匹鸦青,正合她和李高地做衣裳,而两匹细布一匹鱼肚白一匹藏青,颜色也都好——市卖一匹要就得三吊钱,终还是忍气上前取了布,人前强行与自己挽尊笑道:“谢大奶奶真是客气,给我这个老婆子也送这许多的细布绸缎。”

余下两份各两匹绸缎的表礼则是给李满垅和李满坛兄弟两个媳妇的。

李桃花、郭氏和钱氏也自第三个箱子里各得了两匹绸缎,而李贵金和李贵鑫他两个的媳妇则各得了一匹绸缎和一匹细布。

箱子开到这里,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谢家大奶奶确实尊崇长房——她给长房人口的所有礼都比其他人拔高了一辈。

如此即便是心有怨怼的于氏也挑不出谢大奶奶的不是来了——人家就是这么个礼法,并不是针对她,故意地把给她的礼排在后面。

第四个箱子打开却是六样表礼,但其中除了李贵畾和李贵银媳妇的绸缎细布外,其他四份表礼却各是两个匣子。

先看到四份匣子表礼时,红枣便心有所感,而待看到最上份表礼签子上的名字后,红枣不觉先舒了一口长气。

虽然没去老宅,但从李玉凤在七月初八贵中满月和今天的缺席,红枣不用想也知道李玉凤处境艰难——比如先前她爹娘回避族人的好事一样。

红枣不是以德报怨的圣人,但也没有将人,还是个未成年女孩一杆子打死的冷血——何况李玉凤也没犯下啥天怒人怨的杀头大罪。

如此,红枣拿着红纸签暗想:由谢大奶奶解了李玉凤这个死局倒好。

她爷、族长、她爹都是死要面子,若然知道李玉凤已在谢大奶奶处挂了号,必然不会再苛待逼迫她。

整了整面容,红枣以一个苦主该有的妥协无奈语气念道:“李氏三房二老爷长女。”

“这,这是给玉凤的?”郭氏不敢相信地失声问道。

谢大奶奶,那么尊贵的人,既然也知道玉凤,如此……

心念转过,郭氏感觉到眼眶的湿润,吓得赶紧抹了抹眼睛——不管是红枣大定,还是玉凤有了盼头,都是喜事。她可不能在这时再犯忌讳。

于氏一听也很高兴——李玉凤再不好,那也是她的亲孙女。何况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李玉凤经了这一回,没准就时来运转了呢!

“郭家的,”于氏大声道:“还愣着干啥?还不过去瞧瞧谢大奶奶都送了玉凤些啥!”

两只匣子,第一只匣子打开是红、粉两对精致绒花,第二只匣子则是一只足银海棠花项圈和一只海棠花型的福字锁以及两只同款花色的足银手镯。

郭氏看那手镯比现前李高地和李满仓买给李贵中的更粗更大,而项圈又比手镯更粗更大,自是心中欢喜。

玉凤将来有这几样银器出门,郭氏高兴的想:夫家想必也会高看一眼。

王氏看到于氏郭氏脸上的喜气自是心中不悦,但也知道谢大奶奶此举是人之常情——她又不知道李玉凤抢婚的事了。

王氏担心红枣因此和谢大奶奶生了嫌疑,下意识地看向红枣,却见红枣已经拿起了下一个红签。

接着两份和李玉凤一样的表礼不用说是给李金凤和她妹李桂圆的。

今儿钱氏在得了两匹绸缎后现又得两套银器和两匣绒花,当下也是欢喜得满脸放光,心说:今年枸杞下来的钱,说什么也得让男人给自己置套足银头面,如此往后出门吃席她一家大小的穿戴便就比城里的秀才一家还体面了!

最后一份表礼则是给李贵吉的。两个匣子,一个装的是一套四件年年有余的足银项圈、银锁和手镯,另一个则是装了六只湖笔和四块香墨。

郭氏没想到小儿子贵吉也有一套银器,心里自是乐开了花。

一会儿四丫进来回说喜棚那边的李氏男丁已准备家去。女人们一听也纷纷与王氏告辞。

正纠结这些绸缎布匹如何捧回家去呢,可巧瞧到陆虎来正院大门堂推板车,进而知晓了今儿压根就没露面的谢大爷也使谢尚捎来了给李家男人的见面礼。

女人们得此灵感便把绸缎按房人重新装进了先前的箱子里使陆虎帮忙推了家去。

两下里见面,郭氏看到陆虎果在客堂又给板车加装了四只箱子,心里好奇,不好问帮着装车的男人李满仓,便满怀期望地悄声问站在人后的长子道:“贵雨,谢大爷都给你们送了些啥?”

李贵雨因为一个早晌都没寻到和谢尚单独说话的机会心中烦闷,现听他娘如此问不觉愈加烦躁——谢大爷出手大方,偏他一连三回都结交不上,真是愁死人了!

“娘,”李贵雨反问郭氏:“您今儿和谢大奶奶说上话了吗?”

郭氏……

李贵雨一见便明白了,转而又问:“那奶奶呢?”

“贵雨,这些话咱们等家去再说!”

闻言李贵雨心中叹气:他娘眼皮子还是太浅,才得一点东西就高兴得忘了南北。殊不知为人处事得寻根探究,他大伯一家富贵的根子在谢大爷身上,他家想要跟他大伯家一样的富贵,就得结交上谢大爷或者谢少爷才行!

第211章 试妆(八月初六)

一进家门未及进屋,陆氏就迫不及待地告诉男人李丰收道:“当家的,你猜,今儿谢家大奶奶跟我说什么了?”

“说什么了?”李丰收漫不经心地敷衍着,心里只想着刚谢大爷送他的红木黄铜新烟锅和一匣子新旱烟。

“谢大奶奶说谢大爷夸咱们儿子贵林学问好,说咱们贵林能中秀才?”

“啥?”李丰收的心思终于从旱烟转到了陆氏话上:“家里的,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于是陆氏便有说了一遍。

听完陆氏的话,李丰收沉默不语,直待看到李贵林把两只箱子从大门搬进了堂屋方才出声问道:“贵林啊,今儿这许多人里,谢大爷是不是独送了你整套的文房?”

“爹,谢大爷还送了满囤叔一套!”

“哎,我不是问你满囤叔。谢大爷跟你满囤叔是亲家送啥都是该的。我只说你同辈的人,比如贵金、贵银、贵雨这些人。”

“爹,谢大爷确是只给了我一个人砚台、笔筒、水盂和镇纸,然后笔墨也是贵雨他们的双份。”

“双份啊!”闻言陆氏禁不住插言道:“当家的,看来这谢家确是重嫡长,谢大爷给咱们长房的东西比同一辈儿的人都多!”

“都?”李丰收敏感问道:“这‘都’字是打哪里来的?”

陆氏如此这般说了一回,李丰收闻言点点头道:“按你这么说,谢大爷确实是拔了一辈给咱们走礼。”

“今儿我得的东西和二叔是一样的。都是一匣子十个荷包和一个匣子装的烟枪跟旱烟,小叔哥则比我们多了两个荷包。”

“兴和的礼和贵雨他们也是一样的,都是一匣子笔墨和和四个荷包。”

“独贵林的礼比满仓他们不同。满仓他们都是一对粉彩瓷花瓶和六个荷包,而贵林则是六个荷包和一套文房。”

“先前看礼的时候,我按班辈来看,就只看到谢大爷给咱们的东西比同辈的都高,便跟你想得一样,以为是谢家重嫡长的缘故,却不曾想到谢大爷独送贵林文房还有这层意思在内。”

听着他爹娘的话,李贵林自箱子里取出谢大爷送他的那套文房匣子,打开,然后便默了——亏他先前还艳羡谢大爷送满囤叔的砚台端庄厚重、雕饰精美,却没想谢大爷送他的这套文房其实是参照朝廷考场规矩来的,比如“砚厚不过寸”。

所以,这谢大爷真认为他下场就能中秀才?

“如此,”李丰收点点头,突然问道:“贵林,明年二月你参加县里童生试能有几分把握?”

“啥?”李贵林愣住了——他离开私塾已经十年,难不成现就因为谢大爷赞了一句话,然后再送了套文房,就真要去试回童生试?

这是不是太儿戏了?

在李贵林的认知里,科举是神圣的——这准备考试得人吧,不说头悬梁锥刺股,起码也得书不离口,卷不离手寒窗十年才行。

可过去十年,他都干了些啥?农忙种地,农闲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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