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屋里昏暗了下来,只有案台上两根拇指粗细的喜烛还在跳跃着火光,烛影像鱼尾巴浮动在墙壁上。
洛明蓁低头咬了一口喜果,时不时偷偷看一眼对面的萧则。他一直正襟危坐, 烛火投映在他的侧脸, 留下一片阴影, 却因着大红喜服的映衬更显得姿容似雪。
他不说话, 她也觉得尴尬, 手指掰着果子,小鸡啄米一样啃几口。坐了半晌, 她才清了清嗓子,底气不足地道:“时辰不早了,该休息了。”
萧则轻轻“嗯”了一声, 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去烧水。”
洛明蓁看着他往厨房去,脑袋往旁边歪过,等他转过身,她抬手拍了拍胸脯, 整个人也放松下来。
忽地和自家“弟弟”成了夫妻, 这关系转得实在是太过尴尬,她到现在都还没有习惯。不过好在萧则看出她紧张, 一直端正守礼,也没有对她动手动脚。
她抬头望着大堂外,黑黝黝一片,只能瞧见桃树影子, 在倾泻而下的月色中只剩朦胧轮廓。鸡舍里的母鸡们“咯咯”地叫唤着, 很快又沉寂下来。
洛明蓁正胡思乱想着, 修长的影子拢了过来, 她抬起头,对上端着水盆的萧则。
她正要撸起袖子去擦脸,刚刚站起来,萧则便静静地看着她,抬手放在她的发髻上:“姐姐,别动。”
洛明蓁听话地站着,使劲儿抬眼想看他要做什么。他却是将她头顶的凤冠取了下来,搁在桌上。又抬手将她发髻上的簪子一一摘下。
因着挨得太近,凌冽的松香味萦绕在鼻尖,洛明蓁仰着头,可以看清他微动的喉结,衣襟敞开,隐隐可以窥见胸口上暗红色的花纹。再往下,便是被玉带扣住的腰身,宽肩窄臀,长身玉立,投映在墙壁上的影子明灭不定。
洛明蓁脑子里忽地冒出一个念头:他真是个生得极好看的男子。
她正想着,恰好对上一双噙笑的眼:“姐姐在看什么?”
洛明蓁脸上烫了起来,支支吾吾地开口:“没,没什么,我瞎看的。”
萧则没再说什么,手指顺着她的侧脸往后,捏住了她的耳垂,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尾指忽地轻轻蹭过,勾了勾她的耳背,惹得她身子一颤。
她的耳朵一向最是敏-感。
洛明蓁立马往后退了退,不敢看他,抬手捂着自己发烫的耳朵:“我,我自己来。”
她利索地取下耳坠,放在桌上。萧则始终看着她,倒也没再对她做什么。
她现在还不习惯和他太过亲密,不能着急,否则会吓跑她。
他得一点一点地去试探,再让她习惯。
“姐姐,擦擦脸吧。”萧则将搭在盆沿的帕子浸湿,拧干水,递到了洛明蓁面前。
洛明蓁“嗯”了一声,接过帕子,将面上的妆容细致地擦去。白皙的肌肤因着帕子上的热气,晕染出淡淡的绯色。
萧则眯了眯眼,在她放下帕子时,伸手接过,一手握着她肩头,在她错愕的神情中,将帕子伸到她的脖颈。他略低下头,呼出的气息可以扑在她的额上:“这儿没有擦干净。”
洛明蓁点了点头,任由他给自己擦拭。湿热的帕子从她的耳背一路擦过,他的手指也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的肌肤,一寸一寸,慢慢绕着她的锁骨往里,替她温柔又细致地擦拭。
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如此,可洛明蓁看向他的时候,他却是一本正经,目不斜视地看着她的衣襟,面上连半点邪念都没有。
洛明蓁的脸羞愧地烫了起来,萧则这般认真给她擦洗,她竟然还在这儿臆想他。她赶忙镇定下来,老老实实地让他给自己擦脖颈。
温热的帕子贴在肌肤上,离开后,又有些凉凉地。她抿了抿唇,眼睫也垂下。
在她低下头的时候,萧则的嘴角微微勾起,身子往前倾,眼神却十分冷静自持,仿佛他只是在给她洗脸。
洛明蓁正要抬手去拉起衣衫,萧则却贴在她耳畔,不紧不慢地道:“姐姐,你的脸好烫。”
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正好扑在她的耳畔,惹得她心里像小猫爪子挠过。
洛明蓁呼吸一促,赶忙别过眼,慌乱地道:“好了,我觉得应该擦好了。”
她这会儿满脸通红,衣衫有些松散,她又赶忙抬手拢好。侧着脸,正好露出颈窝里那颗淡淡的红痣。
萧则的眼神幽深了下来。
可他还是垂下眼睑,克制地将收回手,将帕子搭在盆沿,垂眸道:“不早了,姐姐好好休息吧。”
洛明蓁“嗯”了一声,手指紧张地攥着袖子,完全不敢抬头看他。要休息,是不是代表他们得同房?
想到这儿,她脸上没来由涌出一阵热气,心跳也加快了些。她偷偷瞧了一眼萧则,见他在拧帕子,倒是松了一口气。
他好像也没有多想。
不过她还是有些心不在焉地往前走着,萧则跟在她身旁。虽说是成亲了,可她还没做好准备的。不过新婚之夜,不让夫君碰,好像也不太对。
她纠结了起来。
直到回了屋,案台上的喜烛仍旧燃着,房梁上挂着红绸,为简陋的房间添了些暧-昧。
洛明蓁低头数着衣袖上的纹路,萧则反手将门阖上,细微的吱呀声像是撞到了她心口上,害得她的心跳的速度陡然快了些。
为了掩饰尴尬,她抬手给自己扇了扇,眼神乱飘着,故作镇定地道:“今天晚上还挺热的。”
萧则“嗯”了一声:“那你脱了吧。”
洛明蓁扇风的手僵住,直勾勾地看着他,喉头不住滚动。
这也太直接了吧。
许是看见她的眼神,萧则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话里的歧义。难得地抬手挡在唇前,轻咳了一声:“我是怕你热。”
洛明蓁明白自己会错意,面露窘态,胡乱“嗯”了一声。
萧则沉默了一会儿,忽地开口:“要……休息么?”
洛明蓁缓缓点了点头,衣摆被她揉出了褶皱。
萧则没再说什么,转身去将窗户关严。洛明蓁慢腾腾地挪到床榻旁。她盯着绣着鸳鸯戏水的大红被褥,又瞧了瞧自己身上的喜服,陷入了沉思。
这衣服,她该不该脱?
脱了,岂不是显得她在故意勾他?
脱还是不脱,这是个问题。
她仰头,微不可闻地长叹了一声,片刻后,还是合衣躺到榻上,只脱了罗袜。头靠在高枕上,僵硬地拉过被子将自己盖了个严严实实,睁眼瞧着头顶帐子上垂下的铜黄色铃铛。
直到被褥投上一道影子,她握紧手指,目不斜视,身子却往里面挪了挪,给他腾位置。
案台上的烛火快要燃尽,屋里昏暗下来。
萧则看着她穿得整齐的喜服,眼底闪过一丝落寞,却又被他很快掩饰。他也没有脱衣服,掀开被子的一角,躺了进去。
屋里漆黑一片,只有如水的月色从窗户缝隙渗进来。
洛明蓁感受到了身旁的床榻往下压了些,她知道,萧则就在她旁边。她也不是未经人事的姑娘,自然知道接下来她和萧则要做些什么。
她紧张地咽了咽喉头,连脚趾头都蜷缩着。夜色撩人,也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身旁的萧则竭力让自己闭着眼,双手搭在被褥上,不去看躺在自己身旁的人。
他自然是想要她,可他不能再吓跑她了。
他顺了顺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屋里很暗,她闭着眼,不去看她。可她发间的幽香却萦绕在鼻尖,像是皂角的味道,又像是野花的清香。
他知道她身上的味道更香,像一簇一簇的雏菊。
身上热了起来,他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手却慢慢往旁边摸索过去,指腹贴着冰凉的床-单。
手指被人勾住的时候,洛明蓁立马睁开了眼,完全不敢乱动,摒着呼吸,连咽一下喉头都怕声音太大。
那只伸过来的手慢慢顺着她的指缝往里贴合,见她没有推开他,才轻轻与她十指相扣。
洛明蓁心跳得厉害,被他握住的那只手始终放松着,可另一只手却紧紧抓着丝衾。她调顺着呼吸,只觉得身上烫了起来。
尤其是与他交握的手,连指尖都发着烫。
可握了许久,身旁的人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就在她疑惑的时候,床榻起来了一些,又发出清晰的声响。几缕长发贴在了她的面颊,她强迫自己不要偏过头去看。可清冽的松香味萦绕鼻尖,她重重地咽了咽喉头,紧闭着眼睛装睡。
萧则贴在她的身侧,头枕在套枕上,静静地看着她。他常年习武,夜间也比旁人看得更清楚。她紧紧抓着手,额头隐隐出了汗。
她在紧张。
他垂下眼睑,侧身靠近她,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声音喑哑:“不早了,好好休息。”
他说罢,极力压下心头的冲动,翻了个身,背对着她,还刻意与她隔了一段距离。
再多看她一眼,他怕他会忍不住。
洛明蓁看着隔着自己老远的萧则,忽地抬起袖子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
也不臭啊,可他怎么离这么远?
还是说他嫌弃她嫁过人?
她瘪了瘪嘴,心里忽地有些委屈。就算她不是清白的姑娘,也不用这么欺负人吧。
她越想越生气,轻哼了一声,重重地翻过身,动作太大,将被子也扯了过来。脑袋埋在被子里,不高兴地鼓着腮帮。
萧则看着她背过身,疑惑地皱了皱眉。
她这是不喜欢他躺在她身旁么?
他收紧了放在榻上的手,低头看着盖在身上的被褥。
他果然太急了。
也是,她还不喜欢他。
他眼底浮现出些许自嘲,借着夜色,没有再掩饰。
洛明蓁听到身旁的动静,知道萧则醒了。见他不说话,她懊恼地抿了抿唇。也不过是一点小事,她不该这么跟他置气的。
她将脑袋从被褥里钻出来,转过身准备跟他道个歉,可她刚刚侧过身子,就见得萧则背对着她,始终偏头看着床外。
萧则犹豫着要不要去别处睡,正要掀开被子,尾指却被人握住。
洛明蓁没说话,只紧张地用手勾着他的手指。
萧则偏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却是带了几分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紧张。夜色里,她脸上的绯色却清晰可见,握着他的手指也不安地动着。
萧则的呼吸慢下来,眼神也渐渐幽深。可他没有急着开口,不催她,只盯着她瞧。
屋里安静下来,洛明蓁觉得有些尴尬。可她刚想说些什么,唇瓣微张,又合上。半晌她才红着脸开口:“你别……”
她正要说让他别生气,手就被人反握住。萧则倾身往前,单膝跪在榻上,将她剩下的话用唇封住。
他半阖着眼,将她抱在怀里,怜惜地吻着。隔着衣料传来烫人的温度,洛明蓁微睁了眼,“唔唔”地叫了两声。
可他吻得用力,像是压抑了许久。
洛明蓁身子慢慢软了下来,搭在身侧的手也松了力道。
不知过了多久,萧则忽地眼睫一抖,动作停了下来。他抬手挡在面前,极力地压着自己粗-重的呼吸,往后退开,哑着嗓子道:“抱歉,是我冒犯了。”
他这样,一定吓到她了。
他难堪地别过眼,准备去冷静一下。衣带却被人勾住,他身子一僵,回过头的时候,只有洛明蓁低垂的脑袋,和她勾在自己玉带上的手。
洛明蓁脸上通红,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他抿了抿唇,声音带着克制:“可以么?”
洛明蓁身子一抖,脸更烫了。为什么非要问她这种问题?这让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回答?
良久,她闭上眼睛,红着脸“嗯”了一声。
萧则呼吸加重,直直地看着她,半晌没有动。看着她面上的红晕,才相信了刚刚自己听到的话。
洛明见他半晌没动静,想起自己刚刚拉人家衣带的举动,瞬间捂住脸,拉起被子要钻进去。
太丢人了,实在是太丢人了。
可她还没来得及躺进被褥里,手便被人握住,紧接着身旁压下一道重量,他轻笑了一声,咬了咬她的耳垂:“还想往哪儿跑?”
洛明蓁羞得脚趾头都蜷缩了起来,往旁边躲着。可还没有等她求饶,唇瓣便被人吻住。萧则的动作小心翼翼,像是搂着一件易碎的珍宝,一面吻着,一面闭着眼睛,控制着自己的力道,温柔而又小心。
洛明蓁抬手捂着衣襟,从面颊红到了脖颈,只能将头埋在他怀里。
整个屋里安静下来,只有案台上的喜烛还在被风吹得四晃,却没有熄灭,反而给房间里添了几分暧昧。
烛火打映在绯色幔帐上,光影摇曳,床头的铃铛被晃得当啷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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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ghs,只敢拉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