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果?!
这名字除了念出来有点拗口之外,还给了岳渟川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米果?
他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喻意丰富的名字?又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未及深想,支队长身边的人过来叫他,岳渟川匆忙离开。
孔舒明和a市政法高官邱金明同志握手寒暄,邱金明问及烈士的有关情况,孔舒明便把岳渟川叫来了。
“邱书记,他就是岳渟川,关于吴磊烈士的具体情况,你问他就可以了。”孔舒明向邱金明介绍跑步过来的岳渟川。
英武挺拔的岳渟川面向邱金明,咵的一个帅气的军礼,朗声说道:“市消防特勤中队中队长岳渟川向首长报到!”
身着正装的邱金明个头不高,四方脸,皮肤稍显黧黑,乍一看,长相平平的他和普通民众没什么区别,可是岳渟川却从这位老者的眼睛里,看到了一股凛然的正气。
邱金明上下打量了一番岳渟川,眸中流露出一丝欣赏,接下来,他竟也抬起手腕,向岳渟川回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岳渟川愣了愣,维持着敬礼的姿势,一动不动。
邱金明放下手臂,冲着岳渟川微笑,“怎么,不接受我这个退役老兵的军礼?”
岳渟川顺势放下手,垂在裤缝的位置,贴好,“不是的,首长!”
其实政法高官邱金明向他回敬军礼,他既惊讶又感动,尤其当邱金明说出他老兵的身份时,更是让岳渟川感到一丝亲切。
邱金明指指他,又对一旁的孔舒明说:“你的兵,还是你说了算!老孔,你跟小岳讲,不要让他太紧张,我想和他聊几句。”
孔舒明笑了,他拍了拍岳渟川厚实挺拔的肩背,“渟川,听你邱伯伯的,现在,他才是你的首长。”
“是!”岳渟川下意识想要立正,却被孔舒明用眼神制止,“你们谈吧,我去看看追悼会准备的怎么样了。”孔舒明摆摆手,走了。
岳渟川看到角落的椅子,想请邱金明过去谈,却被邱金明摇头拒绝,他望着大厅中央鲜花环绕的烈士遗像,语气沉重地说:“我今天不是什么书记,也不是什么领导,就是以一个普通老兵的身份为英雄送行。”
岳渟川呼吸一窒,胸腔里涌上一片热潮,烫得他眼眶微湿。
“首长。”他轻轻叫了一声。
邱金明转过脸,看着岳渟川,“我听老孔说,你和吴磊不止是好战友,还是最好的兄弟。”
“是,我们是同一所军校毕业的学员,吴磊比我大两级。”岳渟川说。
“好!好,好啊!”邱金明连说了三声好,忽然伸手,在岳渟川的肩膀,拍了拍,“好样的,你们!没有愧对民众,没有愧对你们头上的国徽。”
“我一直都认识你,小岳。”邱金明说。
岳渟川一愣,他怎么没印象。
邱金明笑了笑说:“我是在新闻上认识你的。最帅背影,你就是那个背影,对不对?”
岳渟川默认。
“我听过你的很多事迹。你曾孤身潜入火海,救出四十八名被困群众,去年的邻省大地震,又是你,冒着生命危险救出被埋七十三个小时的学生,还有最近,你去塌方工地,为了救出被砸的民工,你差点就出不来了,对不对?”
“首长,我。。”
邱金明摆摆手,制止他:“国家正因为有了你们这些无私忘我的军人,才有了向前大步走的希望和保障。英雄为什么一定要默默无闻,在我看来,你们的事迹要大大的宣扬,向民众宣扬,这样,才能起到模范带头作用,改善社会上的不良风气。”
岳渟川看了一眼大厅正中含笑的吴磊,语气淡然地说:“首长,我从来没把我自己当成一个英雄,您所说的每件事,换做任何一名消防兵,都会勇往直前,因为,这就是我们的工作,是我们的职责所在。我觉得,值得民众敬佩和纪念的,是吴磊,是他身后千千万万的消防烈士,他们的事迹,才应该被宣扬,被民众所铭记。”
邱金明沉默良久,忽然朝岳渟川望过来,“那你不会觉得亏了吗?付出的一点都不比吴磊他们少,可是受到的关注却不多。”
岳渟川摇摇头,深邃的眼眸里逸出一丝痛苦,声音低沉而缓慢地说:“至少,我们还活着。”
对于亲人,战友来说,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好的事情了。
邱金明喟然长叹,再次拍了拍岳渟川的肩膊,“小岳,你们这些年轻人,常常让我觉得自惭形愧。”
可能是离开部队太久的缘故,邱金明觉得他身上的军人气息越来越淡,与之相反,却多了一种世俗功利的味道。
尤其在吴磊和岳渟川这样的军人面前,他愈发觉得自己渺小惭愧得很。
想起要问的事,邱金明转开话题,问岳渟川:“我听老孔说吴磊烈士的遗体损毁严重,今天的追悼大会,会不会受到影响?”
省市重要领导及社会民众都要参加追悼大会,遗体告别的环节,邱金明怕出乱子。
“不会的,首长,吴磊的遗体我见过了,殡仪馆的整容师修复得很好,看不出来。”岳渟川说。
“噢?这么神奇,那我们得好好感谢感谢这位整容师傅了!他今天在吗?我想见见他。”邱金明说。
岳渟川刚说了一个在,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他愣了愣,终于想起侯伟业说的那个怪怪的名字,他在哪里见过了。
遗体整容室。
米果最后一次检查吴磊烈士的遗体。
师傅郭台庄在一旁看着她认真专业的动作和表情,嘴角浮起一抹欣慰的笑容。
他在殡仪馆工作了大半生,和遗体打了半辈子的交道,没想到,临老临老了却得了这么个优秀的女弟子。
只是,可惜,她的专业和悟性,很可能就此埋没了。
一番细致的检查后,米果为吴磊系上领扣,把鲜红的党旗展开,覆盖在遗容安详的遗体上面。
她卸下口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师傅,好了。”
郭台庄指了指停尸房,“推过去吧,这里温度高。”
“哦。您别动了,我来吧。”米果看郭台庄撑着桌子艰难起身,赶紧摆手,重新戴上口罩。
她推着移动床,一边走,一边想,是不是该给师傅买个护腰垫了,师傅因为常年无规律的生活患上了腰肢劳损,现在稍一久站,他的腰就会疼得直不起来。
米果背对着5号停尸房的大门,屁股一撅,撞开虚掩的大门,紧接着把移动床往里面拉。
走了两步,突然屁股撞到一根柱子似的物体,她愕然顿住,还没说话,就听到耳边响起一声颤抖的惊呼,“啊——”
米果也跟着啊了一声,双脚本能离地,倏地一蹦,转过身来。
她目光惊惧地盯着声源,看到对方露在走廊灯光下年轻的脸庞,她咦了一声,叫道:“是你?!”
王福祥的魂都要被米果吓掉了。
他和另外三名战士接到命令来停尸楼接送吴磊烈士的遗体,可是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带他们到这里后,忽然接到电话走了,他让他们在这间阴森森的停尸房里等着,说烈士遗体马上就回来了。
除了他,其他几名战士都是去年冬刚入伍的新兵,虽然吴磊班长牺牲之前,也有几名特勤队员在救援行动中献出宝贵的生命,但,王福祥他们还从未真正接触过烈士的遗体,更别提被关在冷冰冰的停尸房了。
面对那一个个铁皮空格,原本就忐忑恐惧,谁知道,离门最近的他会被一个白乎乎的女的撞上!
鬼啊!
王福祥第一反应想逃跑,可是白乎乎的影子,忽然指着他开口说话,说得话还挺诡异,他的脚挪不动了,其他几名战士也露出惊恐的表情。
米果认出眼前这个穿着武警军礼服的消防兵,就是锦江之星火灾中扶着她去找救护车的小战士。
她刚想再亲切的打声招呼,忽然想到什么,她立刻捂住嘴。
手套隔着口罩堵住她的声音,可是无法遮挡的两只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却让渐渐找到神智的王福祥,起了疑心。
“你。。”
脚心离地运动之后,他借助于走廊上的灯光看清楚白乎乎的影子根本不是什么鬼,而是一个拉着停尸车的年轻姑娘。
令他感到惊讶的是,这个姑娘咋看起来这么熟悉呢?尤其当她遮挡住脸的下半部分,只露出一双黑亮黑亮的大眼睛时,这种熟悉感就更加强烈了。。
就在他快要认出米果的关键时候,心虚的米果采取了自救行动,她别开脸,呛着声,叫王福祥,“你们是来接吴磊烈士的吧,喏,他就在这里。”
王福祥听到吴磊的名字,身躯猛地一震,目光霎时间凝固了。
吴磊班长牺牲时,他就在现场,那一块块残破的肢体,是他一边痛哭,一边和战友捡拾回来的,多少天了,他不敢回想那惨绝人寰的一幕,他的耳边,也总是回旋着吴磊班长爽朗的笑声,他和岳队长一样,喜欢揪着他的耳朵,叫他,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