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幽秀,山岭郁葱,诸多山峰白云缭绕,飘然出尘。高处白云间,有道观耸立,世俗不可见,不可接近。因为要抵达彼处,就得翻越过无数沟壑山涧、悬崖峭壁,纵然是猿猴飞鸟,见着也愁,何况凡人?
道观深沉,若隐若现。其中一座殿中,端坐一道人,白发苍苍,束成道髻,用一根碧玉簪子插住。他的面容,肌肤莹莹若玉,竟比婴儿还要娇嫩两分。
白发童颜,不外如是。
道士坐在一方蒲团之上,蓦然有所感,睁开眼睛。刹那间,其眼眸中仿佛有两道光华飞出,纵横千万里,观望大地,尽在一瞬。只是看真些,又如同错觉,一切归于淡然,眼神炯炯,只是带着一股阅尽红尘的沧桑:
“龙脉乱动,天地玄黄,气息驳杂,正是入手良机。”
道士淡然自语,忽而伸手一弹。
“咚!”
一声钟响。
只片刻,有六名道士依次入殿,俯拜于地上,齐声说道:“请师尊吩咐。”
白发童颜的道士目光一扫,缓缓道:“自从正阳以身殉道,时日忽忽,便到今朝。”
听到“正阳殉道”,六名道士忍不住露出激愤之色。
“正阳下山,肩负道门重任,付出良多,乃大功,不可抹杀。然而你们可知为何为师不允许尔等下山复仇?”
六名道士摇头:“请师尊明说。”
“天下气运,错综复杂,莫可名状。正阳施展秘法,却遭受反噬,依为师看,必有玄机,或为预警。”
“预警?”
六名道士露出疑惑之色,其中一个问道:“师尊,你的意思莫非是说正阳师兄扶龙庭扶错了?怎么可能,元家少将军,可是……”
顿一顿,不敢说下去。
师尊叹一口气:“我固然修道百年,但也会错的,你的质疑并无过错。”
元哥舒,正是他决定的对象。
闻言,六名道士尽皆磕首,连呼“不敢”。
“大势丛生,气机混沌,有谁敢说看得明了?现在召唤你们来,便是让你们下山,正光、正德。”
“在。”
“你们两个,去蛮州。看石破军如何,若不可为,即取道去凉州。”
“遵旨。”
两名道士毕恭毕敬。
“正元,正平,你们去中州。记得,多看看洞庭。”
“遵旨。”
四名道士领了旨意,转身退出大殿,殿中就剩下两名弟子。
“正衡,正通,你们去扬州。不用急着去刺史府,先找着那个人,看一看,待时而动。”
“是。”
六名弟子全部离开大殿后,白发道士忽而微微一笑:“此时此刻,想必那些老朋友们也都按耐不住了吧。”
说罢,重新合眼养神,大殿归于沉静。
……
石破军自封为蛮王的消息以惊人的速度传散开来,扬州与蛮州比邻,挨着,因而消息传过来得非常快。
当然,在讯息蔽塞的古世界,消息飞扬得如此迅猛,背后定然有着某些手脚在推波助澜。
总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乱。
消息传到泾县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分,日薄西山,染出半天红霞。
陈三郎在衙门。
这些日子,他都在衙门,主持县衙大小事务。
自从武林人士闹县城事件后,陈县令的威望空前高涨。若说以前,他顶着状元郎的光环当上县尊,本地人多是满怀亲切之意,却并无多少敬畏。可不是嘛,当初的傻呆子形象还在脑海浮现呢。
但现在,百姓的心中,这形象悄然发生了变化。
那些武林人士够狠吧,个个都是亡命徒,杀人不眨眼,可蜂拥进泾县后,竟被陈大人全部拿下,杀的杀,抓的抓,一网打尽。都说“恶人还需恶人磨”,岂不是说陈大人比他们更“恶”,更“狠”?
不管怎么说,作风硬朗却又不滋扰民生的官,百姓都是很喜欢的,最重要是靠得住,关键时刻,镇得住场面。
对于这一事件,普通百姓没有想太多,而地方乡绅阶层却嗅到了某些不同寻常的意味。几乎同时段发生的另一件事,更恍若地震,令得整个泾县都抖了抖:
一夜之间,祁家府没了。
在泾县,祁家府本是最大的豪族,黑白两道通吃,底蕴深厚,但这样的家族门第,说没就没了。
抄家的是泾县衙役,带队的是县尉许珺,而罪名是“祁家勾结汪洋大盗,窝藏恶徒,强掳民女,滥杀无辜……”
抄家之后,县衙收到的状告书竟达一尺之厚,都是痛诉祁家恶行罪过的,简直可以称为“馨竹难书”。
作为地方一霸,祁家府所作所为早已足够满门抄斩,只是在以前,没有人敢动他们罢了。至于县衙,甚至于府衙,两者和祁家府的关系你知我知,根本不会做事。
如今,陈三郎以雷霆手段,一举斩杀之。令得百姓拍手称快,纷纷想当然地以为状元郎果然厉害,手持圣旨宝剑,所向披靡,太威风了。
这画面便仿佛是戏台上的“钦差大臣”,奉旨巡视,专杀坏人,为民做主。
而在地方乡绅眼中,立刻想到这是县尊大人杀猴儆鸡呢,于是乎晚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在第二天,急忙备上厚礼,前往县衙拜访。
又有些人深谙门道的,却是暗暗冷笑,觉得陈三郎此举大犯忌讳,乃是取死之道,风光不了多久了……
对于外界纷扰,陈三郎并不多加理会,仍在消化着得到的益处:抄家祁家府,得到金银珠宝无数,刀枪剑棒,兵甲之类更是数百——光凭这些,便足以让祁家府上下死无葬身之地了。
不过当下朝廷法令式微,软弱无力,却难以搜查追究。
东西全部充公,县衙前所未有的充裕富足。
除了食物财富,陈三郎还发现无数蓬勃的气息拢聚而至。泾县是小城,城中人口不多,可泾县管辖地域并不算小,民众万千。在其中饱受祁家府欺凌压榨的为数不少,他们解脱之后,对于陈大人感激不尽,一时间,民望汇集。
这些,正是陈三郎一心要外放为官的根源动力。民心民望,是呆在京城担任什么翰林院修撰所无法企及的。
气息源源,汇聚起来貌似不少,可陈三郎却明白,距离满足远远不够,还需努力。不过当下,他努力要做的事便是重新淬炼一件法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