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到了车边,彭老爷子回过身站定,对他说:“你和闹闹的事我都知道了,男人重情义不是错事,她爹糊涂,爷爷看好你,小子,你敢追么?”

喻兰洲淡淡笑了一下。

老爷子挑起眉:“不敢啊?”

“敢。”年轻的男人朝老人做出承诺,一诺千金。

然后彭老爷子觉得他儿子要是再小二十岁,他能把他吊起来用马鞭整整抽上三天三夜……什么玩意!要没他这番搅合劳资重孙说不定早抱上了!!

现在……现在也是五十的大人了……怎么也得给点面儿。

喻兰洲目送老人的红旗车缓缓驶出去,下一个就被停车场大爷逮着,竖起大拇指:“喻大夫,这个。”

甭管你跟穿军装的老首长是什么关系,能这么得人青睐你就是这个。

然后回到楼上,刚出电梯,就被等在那儿的彭小护逮着了,一溜小尾巴似的跟着,问:“你和我爷爷怎么了?”

能怎么?没怎么。

喻大夫无奈地笑,伸手朝她摊开。

这都几回了!!!

小姑娘瞪眼!

这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墨尔本回来就总往她这讨糖,又没见他吃,干嘛呀!

可好奇心作祟,到底还是给了,给两颗,意思是:“你快点给我说!”

喻大夫收好糖果,总算交代:“我常给你爷爷打电话。”

他和她去大院见长辈那回就把自己的手机号写在了家里座机旁边,让勤务兵万一有事就打他电话,他自然也把老爷子的号码存在手机了……在墨尔本的时候……实在太想这丫头了,可她就是不回你消息,也不往朋友圈发消息,他想她想到某条承受线的时候就会往北城的大院打电话。

和老爷子聊聊天气,聊聊身体。

首长以为他们俩还谈着呢,偶尔电话是勤务兵接的,让他稍等,跑出去叫树下下棋的首长,喻兰洲就隔着电话线,隔着十二个小时的航线,隔着两三个小时的时差,听见那位老人满是嘚瑟地朝老伙伴们显摆:“今儿不来了,我孙女婿要跟我问好呢!他在国外呢!这么老远都惦记着我!”

还能听见树下一起下棋的老伙伴们笑问:“什么时候结婚呐?!”

……

男人的目光往下,就见小姑娘翘着嘴巴,眼睛闪闪亮:“你找我爷爷干嘛……”

“聊会儿天。”喻兰洲两手揣兜里,手指摩挲着糖果纸,“爷爷早知道静静生病这件事我没告诉你,生气么?”

“没什么好生气的。”闹闹摇摇头,“肯定是爷爷不让你说。”

是这样,老爷子让他别说,那他就不说,人在国外也会定时打过去把彭静静的情况汇报给老人,好叫他安心。

一开始是因为想这丫头,到后来,慢慢的,是真的把爷爷当成自己的家人在关心,他感觉的到爷爷也把他当自己的孩子在关心,他每回打过去,老爷子张口第一句就是那天墨尔本的气温。

说我看天气预报今儿10度,你衣服穿够没有?

说我看天气预报今儿最高30度,兰洲你记得多喝水呀!

“明天,别紧张。”他抬起手,修长的食指轻轻压了压女孩厚厚的发帘,像滑梯梯一样从上面滑到发尾,很利落地收手。

“好。”闹闹的眼睫颤了颤。

等待是很难熬的一件事,他们一家,从秋天等到了冬天,熬过了化疗,终于等到了手术。明天,经过了明天,一切似乎才能尘埃落定。

彭闹闹不知道妹妹的心情确切来说是怎么样的,就她自己而言,她已经开始准备手术后的事宜,准备尚还不需要操心的靶向。

这一晚,她睡在彭静静的床边。

小姐俩手拉手,一夜都没有松开。

到了半夜,她甚至爬上床,小小一团挨在妹妹脚边。

以为妹妹睡了,她睡不着,想守着她,好好守她一夜。

然后就听见,彭静静含着哭腔喊了声:“姐。”

以为她是害怕了。

彭闹闹将她扶起来,凑近了去瞧,却没瞧见她掉金豆豆。

他们姐俩,也不知道跟谁较劲,说不哭就真熬着,一次都没哭过。

“姐你是不是一点都不开心?”就在彭闹闹绞尽脑汁想说个无与伦比好笑的笑话哄妹妹开心的时候,被问倒了。

在夜深人静、明天即将迎来重要手术的这个时候,她不想说谎。

她也骗不了谁。

于小宝成天说她:“你不是从前的闹闹了。”

从前的闹闹是怎么样的呢?

她已经忘记了。

她总是会想起那个叫喻兰洲的男人,想起他们分手了,他们吵架了,他在他的房间对她说了一番话,她后知后觉发现他在生气,她很想他,可也气他,这些复杂的情绪围绕在妹妹生病这件事上,就成了找不到线头的毛球团,一团糟。

……

彭静静的手术是早晨第一台。

在化疗的这几个月里她总是能看见病友们被平车接走,又被推回来。

现在,轮到她,躺在了那辆平车上,身边,有父母,有姐姐。

平车从甲乳病房下到四楼,经过一条长廊就到了喻兰洲最常约的手术室。一路上彭闹闹都在默默观察妹妹的表情,她显得很镇定,只是绝不松开她的手,长廊中间躺着一条狗,一条毛色麦黄的流浪狗,寒冬腊月的,外头太冷了,它也知道要来这里取取暖。

没有人会驱赶它,它也不怕人,平车到了近前也高冷地没有避开,反而是热爱小动物的护工把着车头绕了个弯,避开它,通过了这条长廊。

起风了,窗户外的树梢被吹得摇摇晃晃,而这一隅十分安静,十分神圣。

“姐。”彭静静微微扬起上半身,像是有话要说。

彭闹闹赶紧弯腰下去,车停在手术室门口,护工打开门,知道这位啥来头,没催,也没听墙角,先进去了。

彭静静的眼泪蓦地夺眶而出,“我想告诉你,一切都是我,你和他之间有误会,根本不是他提的分手,是我希望你跟他分手,所以我骗了你……他是个好人。”

彭静静哭得越来越凶,把姐姐的手都揪疼了:“他怕你难过所以一直都没说,即使你误会他他也没说,他还对我那么好,还飞来飞去救我治我,我很后悔……姐,我很后悔……”

彭静静在这一刻,放下了一切。

她没有祈求原谅。

她平躺在车上,哭得很糟糕,她的眼全花了,瞧不清姐姐是不是也在哭。

彭闹闹抬起头,看见昏暗的甬道中走来一个高大的男人,他穿绿色的手术服,蓝色的洞洞鞋,头发全收在帽子里,白净的手握住了平车,然后眉心折起,因为发现她在哭。

可他猜不到这个齐刘海小姑娘哭泣的真正原因,只能抬手拍拍那窄窄的肩膀,低声安慰:“坚强一些。”

我们说好的,不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 啊,难受qaq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qaq

第85章 入冬6

第八十五章入冬6

这是个在台上开过很多人, 十几岁就开始摸大体老师的男人,今儿他不是主刀,也尊重彭静静的要求连给老师拉钩子都不参与, 之所以这么早到是因为……为了让此刻站在门口瞪着他, 瞪红了眼的齐刘海小姑娘安心。

他会坐在休息室里,等待这台手术结束, 然后亲手把彭静静推出来,交给闹闹。

相比之下,兔子眼的小姑娘显得很急。

脸上的神情一言难尽。

喻兰洲又低声说了一句:“不会那么快, 你别急。”

他们俩,说的不是一个事儿。

而一旁, 陪着彭静静到了手术室门口,听见她刚才那番惊天骇浪的话, 但整件事情还不太能弄明白的彭父彭母表情则自然很多。彭董事长一爪子把大闺女拉到身边,也没打算现在就盘问,朝喻兰洲点了点头,另一手从平车上松开。

彭静静用衣袖遮住脸还在偷偷地哭。

喻兰洲一人推着她往里走,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上, 他拍了拍彭静静盖着被子的小腿,问她:“哭什么。”

“我才不告诉你。”别扭的小姑娘仍旧这样掩着脸,哭得稀里哗啦, 仿佛把这几年的眼泪都流光了。

所以喻兰洲一直以为, 她只是害怕了。

把人交到护士手里, 他给她留下一句话:“别怕,我在外面等你,表现好一点,彭总。”

一声彭总, 提醒此刻哭唧唧的小姑娘,你是彭氏集团下一任掌舵人,你总自诩无所不能强大独立,所以,别哭了。

外头我姑娘都快哭了。

说起喻大夫回来谁最高兴,甲乳科的嫩葱们排第一的话手术室的姑娘们就能拍第二。实在是见了太多脚皮长指甲和腿毛,急需洗洗眼。

邱主任早在里头做准备了,小护士在口罩下朝喻兰洲眯眼笑,他微微颔首,在手术开始后在门口站了十分钟,确定麻醉起效果并且彭静静体征正常后,坐进了休息室。

都知道里头内个是他未来小姨子,今儿谁都没在休息室开玩笑,甚至连吃东西的都没有,全是进来倒完水就安安静静坐一边,时不时从喻兰州脸上滑过,满足了就默默出去。

可以见得这段时间手术室各位被虐的有多惨。

喻大夫自然有察觉,但他没觉得冒犯,反而想起回来内天彭闹闹塞给他的黄色满天星,听说是科里姑娘们一起凑的。他给倒挂在暖气边烤成干花,找了个玻璃杯插着,和百里香一起挨着放在窗台上。

、、、

五个小时后,彭静静在沉睡中被喻兰洲推了出来。

他马上还有手术,只能送到这里。

“一切顺利。”他说。

每个手术都有风险,感冒都会死人,这不是一场小手术,彭闹闹等在外头的这五个小时脑子乱成一锅粥,再见到他,她差点没憋住,当场就哭出来。

说不清楚……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又觉得泼天的委屈,心里很闷很闷,同时又担心妹妹。

彭闹闹随车一起返回楼上,那条流浪狗已经不在了,连接住院部与手术室的这条长廊空荡荡的,电梯里,彭静静在麻药中说迷糊话:“姐,对不起,我真的错了。”

等到了病房,她又说了一句:“洋娃娃是我剪坏的……对不起……”

闹闹一愣。

本以为妹妹说的是现在事,可她在梦里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闹闹有一个非常喜欢的洋娃娃,可是某一天放学回到家,它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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