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黄昏,屋子里暗沉沉的,孙新柔披衣下床,身体的疲惫和身上的酸痛令她微微蹙起了眉。她推开房门,意图让这春日的风吹掉她身上令人作呕的味道。开房门的动静惊动了屋外守着的宫女,她们纷纷福了福身,等着她的吩咐。见她久久没有动静,为首的绿萼终于忍不住问道:“长公主殿下,是否现在要梳洗?”
是了,曾经的她觉得和阿栩云雨过后馨香异常,并不是现在这样恶心的,她都不记得那是多久以前了,每次和言栩云雨以后,他都要缠着她再来一次,她要沐浴,男人就会说:“我喜欢公主身上有我的味道,这是爱情的味道。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味道。”久而久之,身边的宫女就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要沐浴了。
她转身看着凌乱不堪的床榻,不觉悲从中来。计划失败了,他说计划失败了,昨日也是在这里,他还抱着她信誓旦旦的对她说:“……尚锦梁兄弟二人必死无疑了,哈哈哈,是被谁毒死的呢?当然是同为尚氏子弟的尚锦林毒死的,哈哈哈哈哈哈哈,柔儿,我的计划是不是很完美,到时候尚楚雄必定方寸大乱,等他再入宫时,我们就找机会刺杀他。”昨日的欢愉言犹在耳,怎么今日他就不耐烦了呢?她要多问上几句,他就不耐烦,冷笑着说:“毒是我下的,天塌下来自有我顶着,你担心什么?你只需要洗的干干净净等着本侯来伺候你就行了。”
许是被这句话刺到了,她再也忍不住问出心中所想:“不知博远侯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本宫呢?还是为了你自己?”
他连敷衍的脸色都不愿意给她了,抬起她的下巴狠狠的啃咬了一通她的唇以后,才讽刺道:“公主若是和本侯好好的,本侯就是为了我们,若是有什么不好,那自然就没有公主的份儿。”
她狰狞的笑起来,她怎么这样傻,信了这样的男人。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茫然的看着门外......
门外有棵老杏树、粉红的花、扇形的瓣,很美,她记得她和言栩第一次就是在这棵老杏树下。那时候言栩是肯花心思的,专门令人在树下铺了满满一地的杏花,她欣喜若狂,倒在杏花瓣上任由他吻遍自己全身每一个角落,那时候她相信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他更好的男人了。
绿萼见她呆呆傻傻的望着那棵老杏树,四月的晚风依旧很凉,担心她受不住这晚风的凉薄,便拿来一个披风给披上,劝道:“公主,奴婢早就劝过你了,博远侯靠不住。”
孙新柔心中一刺,扬起手就给了绿萼一巴掌,狰狞着面目道:“要你马后炮!”
绿萼被打的脸上立马红了一片,即使是这样,她依旧慷慨陈词:“博远侯怂恿您亲自动手去杀摄政王也是,这哪里是为了您好呢,明明是知道摄政王对您没有防备,利用您。”
孙新柔被刺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抬手又是猛扇了一下绿萼,骂道:“贱婢!谁需要你假猩猩的现在才说!”
绿萼是个忠心的,她老早就觉得博远侯惯会花言巧语,爱耍些骗人的把戏,她捂着脸也不避让,哽咽着道:“婢子要是事前知道,死一百次也会劝着您。我们虽为婢女,但您的荣辱即是婢子们的荣辱,您不信我们,凡事瞒着我们,我们要如何劝您?”
听言,孙新柔倒是没有再举起她高高的手,二是捂着嘴更伤心的哭着,她想起刚刚言栩在床上的暴力,一次之后她只是觉得今天实在没有心情和他再来一次,没想到他居然打她!他居然打她!她可是堂堂大.月.朝的公主,父皇没有打过她,母妃没有打她,他一个区区博远侯既然敢打她?她想着想着就觉得心中的悲愤再也无法承受,撑在门上呜呜呜的哭泣出声。
她的哭泣吓坏了院子里的宫女,她们纷纷跪在地上劝道:“殿下,看开些吧。”
看开些?多么苍白无力的劝说啊,她苦笑着想,除了看开些她还能怎么办呢?
绿萼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跪在孙新柔的面前,抱着她的腿对她道:“博远侯这样欺您骗您,您何不死心塌地的去投靠摄政王,将来说不一定还能报今日之辱。”
孙新柔恨声道:“你这该死的奴婢!尚楚雄他明明要窃我大月.朝,你还要我死心塌地的去跟着他?你疯了不成?”
绿萼将她的腿抱得更紧,分析道:“婢子没有疯,婢子完全是为殿下着想,您仔细想想看,若不是摄政王,长安早被突厥人占领了,若不是摄政王,河北幸勋早就逐鹿中原了。
您再看看,大月朝现在还离得开摄政王吗?现在巴陵的邢峰蠢蠢欲动,益州的离山仁虎视眈眈,即使摄政王不篡位,他日也会有别人篡位,若日后这天下是摄政王的,以殿下和摄政王的情分,他日殿下还能保住陛下的命,若是这天下是别人的,殿下和陛下安可活命?”
听言,孙新柔不确定的问:“可是前次我伤了镇国公,摄政王还会原谅我吗?还会信我吗?”
绿萼道:“殿下,您要知道,摄政王除了是个父亲外,他更是个政客,娶了您,可以得到许多忠臣的支持,他又何乐不为呢?再则,依婢子看来,当初博远侯让你去接近摄政王时,他那时那么有信心,依婢子看,想必除了您是公主以外,您还有摄政王看重的东西。”
孙新柔哭得更厉害了,她哽咽着问:“绿萼,难道本宫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绿萼叹了口气道:“难道你还相信博野侯的承诺吗?就算博野侯对您有几分真心,此番他下毒失败,以后他还有这样的机会吗?婢子不相信他还有这样的机会。”
她看见孙新柔仍然抽抽嗒嗒的哭着,爬起来扶住她,道:“婢子服侍你沐浴吧,要不然您该病着了。”
......
尚锦楼被身边的长随仁显偷偷的叫出了卧云院,兄长没有醒来,尚锦楼很不耐烦:“快说什么事?”
仁显很纠结,支支吾吾道:“这事儿不说,小的又觉得怕错过什么,说了又怕说错了!”
尚锦楼最讨厌婆妈的人,怒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不要跟本侯啰嗦!”
仁显就是那种蟾蜍一样的货色,老是需要抽一下才动一下,他经尚锦楼这么一喝斥,心一横才道:“昨晚大小姐和姑爷一起来看公爷的时候,小的正好在院子中等您,当时小的看见过姑爷去过香炉边……”
尚锦楼打断他:“你是说毒是姐夫下的?这种话你可不能乱说。”
仁显忙摆了摆手道:“小的没有这么说过,小的只是看见过姑爷去过香炉边。”
尚锦楼抱着剑在廊庑上来回走了好几圈,心道:姐夫从小看着他们哥几个长大,若毒真是他下的,那他太阴险太狡诈了!
他稍微稳了稳心神,吩咐道:“你去把凌剑给我叫来,我有事交代他......不要惊动其他人。”
凌剑是尚楚雄专门拨给尚锦楼用的暗人,仁显一听让他去找凌剑,他便知道他家侯爷心里定是有了怀疑的种子,不敢怠慢,立马去了。
这时卧云院中沸腾起来,尚锦楼一喜,心想,定是大哥醒了,果然,远远的就见福显兴高采烈的跑过来。
......
赵福办事得力,当天先拨了几个得力的婆子来伺候水听雨,第二天就买了十六个婢子带了来给水听雨先过目。
吴妈妈看见赵福来,老远就迎了出去,殷勤道:“您来啦。”
赵福淡淡道:“我亲自去买了婢子来,先给阿雨姑娘过目。”
吴妈妈笑道:“宫里来的沐尚宫正在教她行礼呢,咱们姑娘可勤快可亲近人了。”边说着边慎重的打了帘子让他进去。
沐尚宫正在教水听雨宫廷礼仪:“......左手按右手上,拱手于地,头也缓缓至于地,对,像我这样,缓缓的、端庄的,对了,然后头点在手背停留一段时间,对,阿雨姑娘真聪明,一点就通......这便是我们古礼九拜中最隆重的拜礼了……”
她见着赵福来也没有停下来,依旧将这一段讲完才停下来。等她停下来后,赵福先向她拱了拱手,才向水听雨拱了拱手,向水听雨说买来的婢子:“都是在东市里买的,您放心,她们都是父母拿着路引来卖的,来路清白得很,暗人们还会去一一排查这些人的身份是否干净,万不会带点任何不干不净的到阿雨姑娘身边的。”
见水听雨不吭声,赵福知道她是怕露怯,所以不说话,免得说错话,笑容便更深了些:“咱们府里的规矩严,不是所有买了的都真的能来主人身边伺候,那也得经过考试,得优者方能来伺候姑娘,等真的通过考试了,老奴再领她们来给姑娘磕头,由姑娘给她们一一赐名,这期间这十六个人都会留在回事处的……另外昨日来的吴妈妈、陆妈妈、安妈妈以后都是姑娘身边的管事妈妈,有什么姑娘只需吩咐就是。”
赵福说的口干舌燥,这些事原不用赵福亲自出马,但即是摄政王吩咐他亲自去做的,那就说明摄政王很看重这个阿雨姑娘,借他万万个胆子他也是不敢怠慢的。
水听雨昨日就开始懵圈了,现在依然是懵圈不真实的状态,她一个山野村姑,怎么就突然有了屋子住,还有了婢子仆妇伺候了呢?
赵福又吩咐吴妈妈:“等会儿你去回事处将姑娘这个月的月银领了来,她的月银份例是每月三十两银,与以往大小姐在咱府上时一样。”他把数量说的明明白白就是瞧着这个阿雨姑娘人小又老实,怕这几个府里的老妈妈奴大欺主。
一直在旁观的沐尚宫挑了挑眉,她原本以为她是来替摄政王教习姬妾的,来了以后才发现是个眉眼都还没有完全长开的少女,那眼睛虽十分好看,却还是稚气未脱,所以心里便存了疑虑。现在见摄政王居然让她得府中大小姐一样的份例,天啊,这姑娘的福份竟这样大,摄政王府的大小姐虽说没有被皇帝亲封为郡主,可哪一样的吃穿用度又比郡主差了呢。
说到月银这个实际的问题,水听雨不懵圈了,不但不懵圈,心里还盘算起来:一两银子能买两百斗粟米,也就是二十石粟米,三十两......那她可是不择不扣的小富婆了。等会儿等王爷回来她要去给王爷磕头,要不是他大发慈悲、菩萨心肠,她怎么会有这样的好日子,以前觉得只有江司灵是神仙下凡,不但救了她一命,还给了她一条谋生之道,现在想来,王爷也算是神仙下凡了,可见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回过神来,却听赵福还在说:“王妃昨晚遣人来吩咐了,这些妈妈婢子的月例自有公中出,另外阿雨姑娘每季可裁新衣十二套,钗环手镯这些夫人那里自会给你置办......”
怎么和昨日的态度不大一样了?水听雨暗道:王妃那里的态度一下子变得这样的分明,也是因王爷的态度才变的吧,不过,无论如何等晚上去定省的时候也得给她好好的磕头。她心里欢喜极了,首饰衣服都没有什么打紧的,关键是她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
赵福走了以后,她发现沐尚宫对她说话更客气更轻声细语了,她知道这都是沾了摄政王的光,摄政王对她的态度决定了她的一切。
......
为了见到尚楚雄,孙新柔已经在大兴殿前等了两个时辰了,今日是他皇帝弟弟视朝听政的日子,要在今日见到尚楚雄,等在这里一定错不了。她反反复复的温习了一遍绿萼让她说的话,虽然记住了,心里还是很忐忑,摄政王是她永远也看不透的人,她不知道她向绿萼说的那样说会不会有什么事,她实在是害怕。
一会儿,三三两两的大臣从大兴殿出来,人们见到她都纷纷行礼,却并不唱吉,行完礼还都快速离开,仿佛她是什么妖魔鬼怪一样,她知道,这都是因为她刺杀摄政王的缘故,自从昨日在床上被言栩打了以后,她已经深有体会她这个公主可以被很多人踩到尘埃里。
绿萼突然在身后提醒她:“殿下,摄政王出来了。”
孙新柔立马向汉白玉石阶上看过去,见他被一帮大臣簇拥着走出来,依然全身缟素,但今日的孙新柔却觉得他玉面朱颜、儒雅风流,仿佛神仙下凡一般。
那群大臣看见宛华长公主在石阶下等着都尴尬的咳嗽了一声,纷纷向尚楚雄拱了拱手就离开了。唯有尚锦楼像没有看见她一样,依旧跟着尚楚雄。
孙新柔别扭了一下,主动走上前去,尚锦楼这才不情不愿的略拱了拱手,却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尚楚雄是九珠摄政王,自然不用给她行礼,双方就这么僵持了一下,她便先败下阵来,不得不开口道:“本宫有话对摄政王说,请锦阳侯回避一下。”
她只比尚锦楼年长一岁,虽故意端着架子,拿着气势,但尚锦楼又岂会被她的气势所迫,只眉眼带笑的看着她,并不像会听她话的样子,她无法,只得用求助的眼光看着尚楚雄。
尚楚雄人很高,微微垂着头看着她,道:“公主有什么话当着犬子的面说也是一样的。”
他这样冷淡,她便急了,拉住他的手道:“你让锦阳侯避开,我真的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你说。”
尚楚雄一寸一寸扳开她的手指,不容拒绝:“公主说就是了,本王听着。”
孙新柔又去拉他的衣袖,却被他强硬的甩开:“你说就是了,本王能听见。”
孙新柔只觉得酸楚难当,绿萼说博远侯敢这样对她,还不是笃定自己定是爱死了他言栩,而且摄政王有了行刺之事也不会再理她了,才敢那样辱她。不行,她一定要让摄政王和她和好如初,这样才没有人敢辱她。
她心一横,再一次去抓住尚楚雄的手,眼泪就这么掉下来了:“我也是听人怂恿才会出手行刺的,那人说王爷和母妃......和母妃......”
果然,尚楚雄扳她手的动作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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