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死那两只隐翅虫后, 林淡也回了家。于叶萦一直跟在她屁股后面, 不断向她讨要剩下的那只瓢虫。

“你要它干嘛?”林淡把透明盒子拿在手里, 却迟迟没递过去。

“我就是想玩一玩。”于叶萦歪着脑袋, 冲林淡笑得十分纯真可爱。由于早些年受了很多苦, 她的身高定格在了十三岁那年,再也没有发育过。哪怕考上了大学, 混迹在一群同龄人中间,她看上去依然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这让她在学院里非常受欢迎。

但是很明显,林淡已经不吃她这一套了,“你想通过折磨这只虫子,间接地去折磨刘若云是不是?”林淡直接拆穿她的想法。

于叶萦吐吐舌头, 不得不承认:“是啊, 她差点害死你,我折磨她有什么问题吗?拿到这只虫子,我要用针扎它, 用火烧它, 用水淹它,当它奄奄一息的时候再把它救活, 进行下一轮的折磨。我要让她生不如死, 一辈子都陷在痛苦和绝望中!”

说着说着,于叶萦天真可爱的表情就变成了怨毒, 一张小脸惨白如纸, 看上去像鬼一样。她的心态的确出了问题, 哪怕这些年一直压抑着, 却始终无法调节过来。

林淡深深叹了一口气,将透明盒子打开,捻出那只虫子,又在于叶萦期待的目光中把它捏碎。

“你,你怎么把它捏死了?林淡,你在干什么呀!这也太便宜刘若云了!你难道就不想通过折磨它来为自己报仇吗?”于叶萦差点从沙发上蹦起来,满脸都是肉疼的表情。

林淡徐徐道:“叶萦,你以为自己折磨的是刘若云,但其实在我眼里,在任何人眼里,你真正在折磨的,始终只是一只虫子而已。折磨一只虫子会为你的人生带来价值吗?不会,那只会让你显得很可笑。我给你一个建议,若要让自己过得好,就不要在不值得的人和事上浪费时间,你自己才是最宝贵的。”

她伸出手,揉了揉于叶萦的脑袋,然后把那只僵死的虫子放在她掌心,言道:“你看,这只是一只虫子,不要拿我,或者拿你自己,去与一只虫子比较,好吗?”

于叶萦盯着手里的虫子,眸光不停变换。是啊,这真的只是一只虫子,而刘若云在林淡心里,恐怕连这只虫子都不如,她为什么要耗费那么多时间在它身上?林淡一直是这样的,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她心里始终有一个天平在衡量着。对于重要的人和事,她会努力去爱护,对于不相干的人和事,她连多看一眼都不会。

也因此,她才会如此强大,如此理性,又如此温暖。

于叶萦希望自己在未来的某一天能成为像林淡这样的人,那么为何不从此时此刻做起呢?一只虫子而已,真的不重要。这样想着,她徐徐吐出一口气,颔首道:“林淡,我明白了,我会努力过好每一天,不走上歧途的。”

林淡这才轻轻拍打她的肩膀,露出满意的浅笑。恰在此时,她的手机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出现在手机屏幕上。她看了一会儿,见对方始终未曾挂断,便接了起来:“喂,你好,请问你找谁?”

“林淡,是我。”一道极富磁性的嗓音从话筒里传来。

“周轩?”林淡愣了愣。

“嗯,我找到艾雨了。”周轩不紧不慢地开口。

“这些年她过得好吗?”林淡忍不住追问了一句。她与艾雨没什么交情,自然不会关心对方的死活,但她很好奇换了道骨的人该如何生活,日后还能不能继续修炼玄术。

周轩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笑着开口:“林淡,你是不是根本就没调查过对你下降头术的人是谁?”

林淡理所当然地道:“拿到他们的血,用同样的方法还回去就行了,难道我们还要坐下来见个面,打个招呼吗?”

“呵呵呵……”周轩低沉的笑声不断从话筒里传来,仿佛遇见了什么极其好玩的事。

林淡本想挂断电话,他仿佛有所感应一般,立刻收住笑,柔声道:“林淡,你比以前更可爱了。这次回来,我就不会再走了,以后你会经常看见我,期待吗?”

回应他的是一阵急促的“嘟嘟”声,但他却不以为忤,反倒笑得更加愉悦。

林淡刚挂断周轩的电话,又有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她似有所感,很快就接通了。

“林淡,我是你爸爸。”一道沙哑的嗓音率先打破沉默。

林淡平静道:“我没有父亲。”

“我的确没出现在你的生活里,但你不能否认,是我给了你另一半血脉。”很显然,刘良对巫蛊师这一族群有过一定的了解,否则不会话里话外提到“血脉”两个字。

林淡静默了两秒钟后问道:“你想干什么?”

“我想求你放过若云,她毕竟是你姐姐。”

“不可能。”林淡看着被随意丢弃在桌上的死虫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不会对任何企图伤害自己的人心软。

刘良嗓音一哽,颓废道:“我们能出来再谈吗?我们父女俩很久没见面了吧?”

“不能。”林淡始终无动于衷。

刘良听着她毫无波澜的嗓音,心中一阵恼怒,却还是耐着性子说道:“我这里有你母亲留给你的东西,你难道不想知道当年我和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吗?我并不是故意抛弃你们的。”

想到原主的母亲,林淡沉默了,过了好半晌才吐出一串地址。刘良立刻拿笔记下,然后收拾好东西,在妻子和女儿的殷切目光中离开家。陈虬和陈楚已经去找人想办法了,现在最关键的是稳住林淡,不要让她再下杀手。然而他并不知道,刘若云之所以没有立即死亡,不是林淡没下手,而是她原本的命格就是如此。她应该忍受长达几月的病痛折磨,然后在无尽的痛苦中死去。只要陈虬找不到比林淡更强大的玄术师来解开这个局,她必死无疑。

两人在一间茶楼会面,当刘良赶到时,林淡已坐在预订的雅间内,一名长相俊美的少年正在给她泡茶,不时附在她耳边嘀咕着什么,态度非常温柔。

“你是林淡?”刘良慢慢走进去,不敢置信地看着靠窗而坐的少女。她长得十分美丽,哪怕是背后的璀璨日光也不能夺走她一丝一毫的风采。她蓬松柔软的头发微微卷曲着,伴随着她点头的动作在肩头来回晃动,显得十分可爱。坐在她身旁的少年被这缕头发吸走了目光,忍不住用小指头勾住,不断缠绕把玩。

她看上去就像被人呵护在明亮的温房里,承受着阳光和雨露长大的娇小姐,而非一个饱受疾苦的孤儿。她成长得比他想象中好一万倍。

刘良斟酌了许久的煽情话,都被少女的明媚堵在喉咙里,说不出口了。对方似乎并不需要他的父爱。

“坐吧。”林淡平静开口。

高书凯看向刘良,表情冷沉。

刘良满心都是女儿的安危,并未注意到高书凯过于熟悉的长相。他定了定神,言道:“林淡,这些年是爸爸对不起你……”

林淡直接打断他:“这些废话可以不用说了,我妈妈的遗物你带来了吗?”

看着她格外寡淡的眉眼,刘良意识到,用父爱去安抚她甚至欺骗利用她的计策肯定是行不通了。她眼里唯有冷漠,并无一丝半点对亲情的向往。他原本想说带来了,然后把自己随便买的几样不值钱的银饰拿出来,张开口却吐出了实话:“你妈妈根本没留下任何东西,我只是找了个借口把你约出来而已。”

话音刚落,他的表情就变成了惊骇,然后用手捂着自己的嘴巴,对林淡怒目而视,“你对我下了蛊!”

“是谁给你的胆量独自来赴一位巫蛊师的约?”林淡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刘良敢来,手里必会有所依仗。更何况,她还想弄清楚,他们究竟是如何对她动的手。

果然,刘良立刻就回道:“你不能动我,我岳父已经把你的胎血、胎发与胎盘都拿走了,一旦我出了事,他必定会找人对付你!你识相的话就放过云云,否则我们会让你魂飞魄散!”

对巫蛊师而言,胎血、胎发与胎盘等同于他们的另一个身体,被人拿走后,哪怕是法力最低微的玄术师,也有的是办法让他们飞灰湮灭。所以在降生时,巫蛊师的长辈会立刻把这三样东西处理掉,以防被心怀叵测的人拿去。

林淡并未露出恐惧的神色,反倒打开背包,取出十几个透明的小瓶子,不紧不慢地开口:“你识字吧?知道上面这些标签是什么意思吗?”她把瓶子上的标签一一转向刘良。

刘良盯着这些瓶子,心不断往下沉。每一个瓶子里都装着一滴血,外面贴着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有他的,有妻子的,有岳父的,有大舅哥的,甚至连家里的菲佣和几只狗也不例外。

林淡是巫蛊师,她能拿这些鲜血干什么?刘良想到了惨死的艾雨和降头师,骨头一阵一阵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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