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沉对贵妃说不上喜欢,但也谈不上不喜欢,平平淡淡的。
自从被穆九怂恿之后,这些日子景沉都在忙于国事,后宫的人他都没管,甚至连娶亲那日该有的洞房花烛都因为他太累最后睡了过去。
这些日子也没少被念叨,贵妃也隐晦的请了几次,毕竟成亲这么久,他还没去她房中,就算她不着急,其他人也会着急的。
景沉下意识的还是不想去,但突然想到了穆九的话,很不爽,感觉跟中邪似的,但却又觉得有道理,起身:“摆驾。”
景沉去了贵妃那里,让宫里掀起了一阵风浪,不过穆九才不关心这些。
夜深了,穆九却辗转睡不着,明明之前都没有的,明明前两天她都是好好的,可为何今夜却失眠了?
饶是她睿智理智,可这一刻也迷惘了。
心口有什么酸酸涨涨的,有一个答案好像就藏在那里,眼看着就要出来,可她却有些慌,那个答案......竟然让她有些慌......
起身下地,摒弃了地上的鞋子,赤脚踩在软软的地毯上,一身雪白的亵衣坠感十足的垂下,翩然若蝶翅。
打开门,夜风吹来,眼下已经入秋,夜色幽凉,不过穆九却很喜欢这种冷清之感,她觉得头脑需要清醒一下。
踏出屋门,赤足踩在石板路上,府里夜晚到处也点着灯,昏黄的灯光,不是很明亮,但也勉强能看到面前的路。
小青鱼察觉到穆九出去了,梦中惊醒,下意识就要跟去,不过却被微雪拉住。
小青鱼疑惑,看了看微雪,又看了看穆九,倒是没有跟去,不过她看到了穆九身后不远草丛里有细微的声音,不用怀疑,绝对青丝儿。
这个青丝儿,太可恶了,明明喂它吃了那么多东西,可它却总是跟她抢主子,自从主子接受青丝儿之后,都好久没摸她的头了,感觉自己要失宠了,呜呜,想哭。
元帅府被打理得很仔细,每块石板每天都会有人清扫,穆九赤足踩在上面,虽然有点硬,偶尔还会硌脚,但感觉还挺好的。
穆九没有目的,就顺着这路一直走,脑海放空,漫无目的的游荡。
突然,相云开的那句话突兀的在她脑海中想起:“卫少主可想去见一见那样的人?”
去秦国,见一见那样的人......
穆九的步伐顿住,站在原地,任凭夜风吹乱她的发,吹得衣袂猎猎作响。
什么啊?怎么会?
她怎么会是因为想他呢?
她该冷漠的,很冷漠的,她不会再嫁给他,她要按照自己的办法,她想要的东西,会自己去夺取,不择手段也要得到。
而萧君夙应该就是她想要的,那她会把他拿回来的,只是暂时还没想到怎么想行动而已。
穆九觉得脑袋里面有一丝丝撕裂般的疼痛,这个时候,她却想起了另外一个人,东方曜,不,应该说是司霖才对。
他们相遇的时候,司霖很狼狈的,他是她那些姐姐的猎物,他的一切都被他们毁了,而这一切的原罪是他的美色和躯体,他被鞭笞、被驯服,最后只能跪在她们的面前。
尊严、傲气、灵魂,全部被践踏殆尽,他是最卑贱的奴。
而穆九呢?她除了不染指色欲,其余的,她跟她们一样恶劣。
她看到了司霖那双麻木的眼中偶尔闪过又很快被收敛得毫无痕迹的恨意,她却笑了,仿佛看到了很有意思的东西,然后她如同一个恶魔,给了司霖一颗诱惑的魔果。
她利用他,让他成为她手中的利刃,为她做尽一切见不得光的事情,她也算是驯服了他,跟那些人没有区别,唯一不同的是他们要的只是他的躯体,而她把他当做刀在用,沾满了罪恶。
冷漠、扭曲,她都觉得自己是变态,所以,活该被烧死。
穆九觉得过去的自己就仿佛另外一个人格,有时候她自己都觉得陌生。
可在那一天,在大婚之日,萧君夙失踪之后,那些被她压抑着的,已经不自觉的溢了出来。
掠夺、肆意、还有毁灭......
所以她并没有伤心太久,因为她不会再期待别人,她要的她自己去夺。
她会把萧君夙夺回来的。
她不想承认自己是想他了,她为何要想他?
一个让她觉得还顺眼,想要当做所有物的男人而已,为什么要想?
可越是这样想,她越是觉得自己的心在扭曲。
明明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可心里却有两股力量在撕扯,一边是理智和情感,一边是掠夺和无情。
她不想见到司霖,觉得自己跟他是两个世界的人,觉得他被困在了上一世走不出来,可她......又真的完全丢的掉吗?
在卫策出事之后,疯狂、偏执、不顾一切,她依旧是她。
无所谓前世和今生,她从未改变,只是善恶的天平随着际遇而倾斜,因为她遇到了好的人,所以她会成为好的人,而若她遇到了恶人,那她会比那人更邪恶上百倍。
所以,为何会突然这样?为何明明已经决定了把他当做自己的所有物抢回来就好,明明已经决定不再受任何事物的影响,为何最后还是放弃了挑起战乱的想法?
驱使燕国出兵秦国,对她而言易如反掌,就算不用燕国的兵力,她一样有办法完成心中想做的事情。
可她什么都没做,反而冷静得可怕,而那平静下面压抑着什么,其实她自己都不太清楚。
而这一刻,其实答案其实很明显了,呼之欲出,可她却坚持着最后的防线,不想承认。
然而,理智的防线最后还是崩塌,无数的情绪倾泻而出。
酸胀、委屈、苦涩、难受,她......想他了。
因为懒得选所以随遇而安。
因为麻烦不想跟别的人浪费时间,所以将就着。
因为他长得好看,她为色所迷。
因为摆脱不了......
她似乎总是为两人的相处找了很多无所谓的借口,觉得待在萧君夙身边不过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情,可不管她怎么定位萧君夙在自己这里的位置,心情却骗不了人。
那个人啊,她自以为不那么在乎的,可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入了心,占据了那一方并不广阔的天地,她在乎的,很在乎的......
而她自己,过去那些偏执和疯狂,它们依旧刻在她的骨子里,她是恶鬼,可到底,她遇到了那么多人,一层一层的给自己上了枷锁。
她不能毁燕国,因为这是卫策存在的地方,她不想不择手段去抢夺萧君夙,只为自己心里那份怨念和怒意却枉顾他的处境。
那个恶鬼一样的穆九被层层封印,在被刺激到的时候就会想要挣脱,她自己也想挣脱。
可挣脱了,那又如何?
抛去在这个世界遇到了的人,那些为数不多能让她在乎的人和事,没了他们,她是前世的穆九,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她挑起战乱,逼秦国交人,或者直接杀过去把萧君夙抢来,何至于用这么极端的手法?
脑海中风暴狂啸,可面上却只是皱了皱眉,一切只是她心里闪过的种种念头,可到底,她什么都没有做。
对付别人容易,对付自己却极难,这普天之下,真正让她畏惧的敌人,只有曾经的自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