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当时有什么想法,初礼发现所谓的“眼前一黑”真的不是说说而已,一口气憋在胸口提不上来也咽不下去,堵得她几乎忘记了怎么正常呼吸——
眼泪都停止流淌了。
她就呆呆地看着昼川。
“昼、昼川,我知道,你不要个人责编,不要谁对你的写作生涯规划负责,你不信任任何人……”初礼大脑都快空掉了,“但是就一次,就这一次,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抓过男人的手。
指尖冰凉。
大滴的透明液体掉落在他的手背——
“反正不能更糟糕了,你就把那本草稿交给我,让我试试……我们试试。”初礼垂下脑袋,泣不成声,“我拼了命也会把它做好,所有资源。所有人脉,哪怕这次之后我做不成编辑,我愿意。”
空气陷入沉默。
水珠顺着男人的手背滑落,滴落在地。
站在他面前的小姑娘哭到脚软,跌坐在地上,手还牢牢地牵住他的食指,就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昼川从来没想到自己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对于另外一个人来说会有这样大的影响力……
就仿佛,天都塌下来了。
那样山崩地裂的强烈恐惧与不安。
第127章
人的情绪是一种很微妙的东西——就像是昼川, 总是处在上一秒想通了,觉得这都没什么;下一秒又想不通了, 觉得这都叫什么事儿?
说不上是从什么时候情绪到达了即将崩断的边缘。
仔细回想起来好像上一秒甚至还能微笑着告诉前来关心的人“我没事”;下一秒, 突然想到了那些离开的读者, 想到他们转身离开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那样负面的情绪涌入时……
这么多天积累的情绪就爆发了。
其实在微博或者通过发邮件给元月社鼓励他的读者也不少,他们至始至终相信昼川不是外面的人说的那样的作者——这样的鼓励很有用, 也许有那么一秒, 昼川觉得自己获得了救赎,又有重新站起来的动力……
可是二十条鼓励里, 偏偏夹杂着一条冷嘲热讽,也可以将所有的鼓励带来的力量尽数抹去——
他也不想这样的。
可是没有办法不在意。
“……”
而此时此刻,昼川看着坐在他脚边低头哭的初礼,他心想,她应该也很疲惫吧,每天活在家里的低气压里——按照往常, 他应该把她抱起来,拍拍她的背,然后笑着安慰她没事的,哭什么, 一切都会过去。
可是十指挣扎着动了动,却发现自己连屈指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能勉强地、用几乎感觉不到的力道回握那抓着他食指的那只柔软的手,他说:“抱歉。”
“你道什么歉!”
“……我也不知道。”
很抱歉没有像是小说里该有的男主角那样, 在天塌下来的事后挺起腰为你支撑着……
我果然——
不是一个会写言情小说的家伙。
昼川将初礼安置在家里的沙发上,二狗子看懂了天天溜达它的女主人哭,也读懂了天天喂它吃饭的男主人的丧,它呜咽了一声,尾巴不再翘起而是垂落在双腿之间,转过身,垂着耳朵低头回到了自己的狗窝里,蜷缩起来。
而昼川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等着初礼哭个够——
看着身边的人哭的抽抽搭搭,也不愿意放开他的手:她是真的被他冲动下一句“不写了”吓得魂不守舍……
昼川叹了口气,抬起手摸摸她的脑袋,总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只是走出房门,看见她为自己的事哭——那一瞬间负面情绪到达了前所未有的巅峰:他意识到自己不想再让这件事伤害或者连累身边任何一个人。
跟着躺枪被叫“文二代”的江与诚,或者初礼。
结果冲动之下又做了更糟糕的事,说了不该说的话,惹她哭得更加伤心……
有没有能够弥补的办法啊?
………………眼下,看上去,又似乎是,有的。
她又提到了关于那些残稿的事,眼下昼川也有些犹豫,脑海之中倒是有一个声音,在说:答应她吧,就把原稿给她,哪怕她不是你的女朋友,撇开感情的事情,你应该是认可她作为一名编辑的能力的。
责编。
个人责编。
并非□□,并无需如此抗拒——
更何况,就像是索恒过气之后,无论如何都在也没没有埋怨过老苗哪里做的不是或者哪里做得不好……因为一个将死之人,还害怕什么□□的做法,那未免太过于可笑了。
毕竟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输掉的东西。
这一天昼川走出了自己的房间,走进书房里,然后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整一宿。
……
第二天,初礼挂着肿的像是桃子似的眼睛从沙发上爬起来时,看了看时间已经到了上班的时间——客厅里空无一人,昼川的房间门开着,里面没有人。
初礼来到书房门口,蹑手蹑脚地推开书房门,一眼就看见男人趴在书桌上熟睡——在他的手边,放着一大叠整整齐齐的书稿……
初礼走进翻翻看了几眼,发现这些手稿被按照顺序尽量排放在一起,手写字迹和泛黄的纸张说明了这些东西存在的年代,偶尔某张上写着写着还会出现个化学公式或者数学验算草稿——大概是这家伙上课的时候突然手边没草稿纸,顺手拽过来用一用……
然后隔两三行,若无其事地将前面未写完的内容继续写下去。
……那个时候,“创作”对于昼川来说应该是一件简单又纯粹的事吧?
初礼放下稿纸,正想转身回客厅给男人拿个毯子披一下,然而就在她转身即将离开书房的事后,身后传来了动静……初礼转过身看着身后慢吞吞从桌子上爬起来的男人,冲着他微笑了下,嗓音沙哑道:“把你吵醒了?”
昼川揉了揉眉心:“没事。”
片刻沉默。
然后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叫了对方的名字——
微微一愣后,相视而笑,昼川淡淡道:“你先说。”
“昼川,我真的很期待有一天你能把那一叠稿纸交到我的手上,但是我希望那个时候,你眼中接过这些稿纸的人不是你的女朋友,而是你的责编……”初礼犹豫了下,缓缓道,“我不想以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勉强你去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情,眼下,把这本真正的你的个人初部作品公布于众是最有效的解决办法,但是我想了想,你确实也有你的顾虑……”
她深呼吸一口气:“如果你想好了,再把它交给我,以编辑的名义,我发誓我会尽全力做好它,就像我会全力做好每一本经我手的书一样:将它好好地包装起来,以它作为最好的媒介,让作者与读者面对面的对话。”
“……”
书桌后的男人闻言沉默片刻。
“我也正巧想说这个,”昼川垂下眼,手无意识地放在了手边这沓草稿之上,修长的手指在纸面小幅度滑动,他淡淡道,“我想你多给我一些时间,容我再考虑一会儿。”
初礼点点头:“那我去上班了?”
昼川:“去吧。”
初礼往外走了几步,然后又停下来,转过头,看着昼川——当视线与男人对视上时,她扶着门框,指尖抠了抠门框留下一个小小的指甲痕迹。迟疑道:“……那今天,还会更新吗?”
她的目光充满了小心翼翼。
以及惧怕。
就像是强迫自己抬起头对待噩梦里发生的一切似的,她“咕嘟”地吞咽下了一口唾沫,心里想的是,如果昼川再把昨天那句令人绝望的话重复一遍,她可能会,可能会……好吧,她也不知道自己可能会干嘛。
——是“写作”这件事成就了“昼川”。
——是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看着他指尖跳跃于键盘上,敲出一个个有趣的故事,那专注的侧脸,早就已经是初礼所熟悉的画面……
——她不能失去。
——他也不能失去。
初礼紧张的注视中,她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男人,直到他脸上露出个苦涩的笑容点点头说“嗯”。她松开了门框,一路小跑像是一阵风似的刮到他的面前,在他唇瓣上落下一吻……
昼川,【要么干脆就不写了吧】这句话,就当做是咱们俩之间的秘密好了,我帮你把它塞回潘多拉的魔盒里……你答应我,再也,再也不要打开它。
……
接下来,周三,昼川沉默着。
周四,昼川依然沉默着。
周五,昼川持续沉默到让初礼特别想提醒他:你是不是有稿子想给我看看?
然后是周六。
当工作党休息,当小学生放假,当初礼头疼地以为整件事情没有一丝一毫的进展,并准备垂头丧气地过这史上最糟周末时,周六早上,做完早饭的初礼习惯性的打开电视机,然后一愣,发现她未来公公在电视里。
初礼:“……”
昼顾宣出现在一个收视率很高、受众很普遍、家家户户早上早饭时几乎都会看的访谈谈话节目里……在说昼川的事。
【很早以前,早到高中一二年级这样,昼川曾经拿过他写的书给我看——注意我这里用的是“写”,就是在作文纸、草稿纸上,一个个字写的那种……那个时候我告诉他,昼川,你要写书,我是支持的,但是你还小,要写书就去写一些正经的东西,这些东西对你有好处。】
……
【我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当你在写一些正经的东西,比如说你写一个唐代历史小说,写的时候,你就会想去查资料,作为写作者,肯定希望自己的文章面面俱到,那你在查东西的过程中,就会接触到有很多课堂上学不到的知识,这些知识会作为知识沉淀,一辈子都在那里,受用终身。】
……
【这是我认为年轻人对写作应该抱有的态度——而不是一开始写这东西,是为了红,为了做什么天才作家,为了钱而去写……这些东西,你长大之后再去接触也不迟,入行的时候,你就应该是拥有纯粹的、愉悦的态度去面对写作这件事。】
“昼顾宣老师在这里跟我们提到了昼川老师的早年写作,那么我们回到今日的主题:老师,您当年是否真的有对《东方旖闻录》进行过专业指导呢?”主持人笑着将话筒递给昼顾宣。
【我刚才就在回答这个问题,他那时候写的东西我是不认同的,也不认为他作为作家红起来是一件心急火燎的事……所以我不会做这种拔苗助长的事情。】昼顾宣说,【我知道现在网络上,人们对于他的第一部 问世作品,觉得过于成熟,那其实确实不是他的第一部作品,在此之前,他曾经有过几十万字的文字创作经验……】
节目镜头扫向现场观众,众人都是有些震惊骚动。
住此人:“这件事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
昼顾宣面无表情:【因为那部作品,导致我们父子大吵一架,昼川当着我的面撕掉了一些稿子又烧掉了一些,剩下的残稿我不知道去哪了,你们有兴趣的话可以问他要要看——】
节目现场观众喧哗,嗡嗡讨论声四起。
昼顾宣:【至于这件事真实性,想求证很简单,去问问他高中时代的同学就知道了嘛,应该也有不少人看过那个鬼东西的……我听说当时在他学校很风靡,人人传阅。】
昼顾宣:【我不知道有一些人,为什么要造谣关于我给我儿子创作这件事——你们有没有证据?人证也好,物证也好……你们都没有。
但是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