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世代书香,在大梁国乃是首屈一指的耕读世家,历代都有大文豪出现,当世多少世家大族想要她做儿媳妇,能娶到顾家大小姐是一种荣耀……”
荣耀?这个词从穆清远的嘴里出来,简直就最大讽刺!
“荣耀?你他妈还有脸说这个词!”顾桑苗恨极,一掌砸去。
穆清远眼中还带着回忆的温柔与得意,顾桑苗打得他整个身子都晃了晃,可他仍然看着远处渐黑的天际:
“我当年,只敢在灯会时,躲在人群中偷偷看她,那时围绕在她身边的皇孙公子真多啊,她温婉,大方,端庄,优雅,还平和幽静,还记得第一次和她答上话,我写了一首根本不入流的诗,好不容易才挤到她面前,求她品评,多少人嘲笑,她却很认真的收下,还写了评语……”说到此处,穆清远泪如雨下,颓然地跪坐在地对,对着自己就是一耳光:
“桑柔,我真的不是人,不是人啊。”
这是自姐姐死后,穆清远第一次真正的忏悔和愧疚,他哭得很伤心,痛苦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
顾桑苗一个没忍住,眼泪也跟着往下掉。
“小苗,小苗,求求你,帮我照顾小宝好不好,我再无耻,再该死,小宝也是你姐姐的亲生骨肉,求求你了。”穆清远跪着向顾桑苗爬来,哀求道。
小宝……
顾桑苗象是被重物击中一般,心猛地往下一沉,火冒三丈地瞪着穆清远,一把揪起他的胸襟:“你个畜牲,别拿小宝来压我,我不会心软的,我会把小宝从你穆家带走的,你们这样的人家,莫要将我姐姐的孩子也教育成了人渣。”
“不能啊,父母大人已经年迈,小宝是他们唯一的孙子,你不能将他从他们身边夺走。”穆清远慌张地说道。
“你还在乎父母家人?当初是怎么对我姐姐的?她不是你的家人吗?她既然下嫁于你,你就该好好珍惜,你个畜牲,竟然将她送给许尚武那厮做玩物,拿她当升官发财的阶梯,当你拿着那张任职文书时,有没有想过,文书里全是姐姐的血与泪,是用她的命换来的?”顾桑苗恨极,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我是畜牲,我是混蛋,我对不起桑柔。”穆清远痛哭流涕,顾桑苗感觉这种人打起来都没意思,脏了自己的手。
“告诉我,当年我家为何会遭大难,为何姐姐会以下嫁你来换我的命?”这才是顾桑苗想要知道的。
“你……你别再打我了。”穆清远往后一缩道。
到了这个时候还在跟她谈条件?
“你可以不说,当年的事,知道的肯定不止你一个人,我会有办法知晓的。”顾桑苗不屑地冷笑一声,对着他又是一脚,转身朝亭子走去。
两名差役忙起身相迎:“姑娘……”
顾桑苗拿出两张银票:“路上好生照顾穆公子,能吃馊的就别给好饭,能给马尿就别给水,能露天就别让他住店,他就是个人渣,活着就是浪费水和空气的,麻烦两位差役大哥了。”
穆家因为遭贬,家财也被抄没不少,家境没有了过去的殷实,所以穆太太打点并不多,哪象眼前这位姑娘,一出手就是一人一百两,够他们几年的俸禄了,而且有得钱拿还不用费心照顾穆清远,虐待犯人是他们做顺溜了的事,轻松得很,只要留条命到目的地就成了。
两名差设很爽快答应了。
顾桑苗这才带着春儿回了城。
春儿回头看了眼跌跌撞撞被差役锁住脖子拖着走的穆清远:“姑娘,他真的是你姐夫?”
顾桑苗将她揽到掖下:“这种人渣不配。”
春儿没有继续再问,却用小小的,瘦弱的手臂环住了顾桑苗的腰,希望能给她一点温暖。
刚走到城门口,就看见穆老爷和穆太太二人相互搀扶着站在城门边,眼巴巴地看着顾桑苗。
这两人一样可恨,姐姐就是穆太太作主送到许家的,她还将自己也送给许尚武当礼物,当真有这样的猪娘狗爹,就会教出畜牲一般的儿子。
穆老爷现在还是七品县令,当然不能打,但是没关系,总有一天,她顾桑苗会让穆家家破人亡,已慰姐姐在天之灵。
顾桑苗只是斜了穆家二老一眼,便收回目光,冷漠地朝城门走去。
“二小姐……”穆夫人颤抖着唤道。
好久没有听人这样喊过自己了,家没了,爹娘做了古,有姐姐在,自己还是顾家的二小姐,还可以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姐姐没了,她就变成了丫环,下人。
一种孤寂和无助瞬间包围了顾桑苗,她的心象是被泪水淋湿,酸涩难忍。
身子僵硬地顿住,又僵硬地转过身来,冷漠地面对穆太太:“穆太太还认得桑苗是顾家二小姐?好记性。”
知道她在讽刺,穆太太扯了扯嘴角:“二小姐,小宝有半岁了,从没见过娘亲,你和你姐姐长得像,能不能……”
“小宝在哪?”那是姐姐身上掉下的肉啊,他就是穆家拿来对付自己的软肋。
明知如此,顾桑苗还是没法抑制自己的关切之情,大声问道。
“在家里,外头风太大,怕冻着他。”说到自己的小孙,穆太太眼里露出慈家之色。
小宝毕竟是穆家的嫡孙,他们不会亏待小宝的。
顾桑苗如此一想,心里安稳多了,小宝,别怪小姨,你暂且先在穆家住下,等小姨够强大了,一定将你从穆家接出来。
“二小姐不去看看小宝么?可怜的孩子,从小就没了娘亲,都不知道自己的娘亲长什么样……”
“住口,你没资格提我姐姐,等小宝长大,我一定会告诉他,是他的亲奶奶和亲爹,为了升官发财将他娘亲喂了豺狼。”顾桑苗厉声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