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痛心,最后一次的怜悯

达悟眼角馀光发现阿忠已经尽全力朝关押优玛的小屋迈进,此时他的任务很简单……

就是杀人,而且是能杀多少士兵就杀多少。

不一会儿的功夫,达悟已经摆好了架式准备第二轮的攻击。

越来越多的日本士兵被惨叫声聚集了过来,而幸运逃过一劫的妇女们纷纷快速躲了起来,此时的场面令人不敢相信,宛如浴血重生的战鬼,不管怎么攻击受了多重的伤,都不曾停下脚步,不停挥舞着手中的大刀。

「那、那是什么?」日本士兵对于他们即将面对的敌人,吓傻了眼。

「你不过来,那我就过去囉。」达悟浑身散发着狂气,不放过任何一个间隙。

打从他要让阿忠去救优玛,他就没想过要活着。

他只想拖越长的时间越好。

他的所过之处皆有人头掉落,他身上的血跡早已分不清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不要怕啊!射击!!」几乎是所有的日本士兵都聚集此地。

几声枪声落下,达悟依旧在挥舞着大刀,就像一尊没有任何痛楚的丧尸,只是疯狂斩杀眼前的敌人。

而他的生命正一点一滴流逝,死神迟早会到来,他很清楚。

「来呀?我不痛不痒。」达悟狂笑不止。

明明他是迟早会倒下,但在场的所有人却感到恐惧。

原来他们一直在和这么恐怖的部族在打仗……

另一方面,阿忠趁着达悟的拖延战术,拚了命跑向优玛所在的小屋,路上一不小心被地上的尸体给绊倒,掌心在地面摩擦,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好痛」,但定睛一看四周的惨状,火光四起烈焰正熊熊燃烧,四周堆满了尸体,他艰难地从沾满血液的泥泞中起身,他终于体会到什么是大人口中的『非常时期』。

阿忠一路使劲全力死命地跑,平时严苛的训练终于在此时发挥作用,终于来到关押优玛的小屋面前,多亏几乎所有的日本人都去达悟那支援了,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偏远的地方。

「优玛姐姐,我来救你了。」阿忠小心翼翼地拿着钥匙想要开门。

对他而言这是最难的最后步骤,他想着他一定要完成这第一个任务。

「阿忠吗?是阿忠?这里很危险,你赶快逃走吧。」优玛在门的另一边听出了阿忠的声音,催促叫他离开。

「优玛姐姐,我不知道要逃到哪里。」阿忠回道。

年纪虽小,但他也渐渐明白,他是从平地逃到深山里的。

如今优玛姐姐叫他逃跑,那他又应该逃到哪里去……

一时之间,优玛竟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阿忠的问题。

片刻门边传来门锁被转动的声音,阿忠缓缓打开门,此时优玛才看到了阿忠背后如同地狱的场景,是如此清晰如此地残忍。

「阿忠、我们走……」优玛正要带着阿忠离开这里之际。

倾刻间,一个人影飞快窜到阿忠的背后,快得优玛来不及反应,银白色的刀身就这样穿过阿忠的胸口,温热的血液顺着闪着冷光的刀锋缓缓滴入地面,下一秒,人影一鼓作气将武士刀给收了回来,胸口被开了一口子的阿忠应声倒地,倒在了小屋门口,而优玛清楚看到了那人的脸容。

「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为什么连阿忠都不放过!!」优玛抱着阿忠的尸体痛哭,双眼佈满血丝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人哭吼着。

眼前的人正是那个……那个她不该也不能发生的错误。

佐藤大佐弯起身又俯视的姿态看着眼前的女人,面无表情,冷冷说道:「我不杀他,难不成等他长大后报仇吗?我一向不敢轻视在战争中长大的孩子,所以一律格杀勿论。」

那眼神透露出来的阴冷和狠辣,让优玛第一次感到害怕,好像前方等着她的便是无边无尽的万丈深渊。

「没想到你这么狠。」此时优玛为自己的天真感到后悔,自己不应该救他的。

等她正确认知到什么叫战争的时候,她却早已身处在地狱当中。

「我不是警告过你了吗?」佐藤大佐一声冷笑。

「报告!大佐,战鬼已经斩杀,目前村子都侵略的差不多了。」一旁劫后馀生的小兵,跑来向佐藤报告最新战况。

「战鬼……?」优玛在一旁听着。

「那可真是怪物般的敌人,好像叫什么来着……」佐藤大佐思索片刻后,「啊、…达悟,把他的头割下来掛在村头,不出几日,高山的部族们就会考虑投降了。」

「达悟……」优玛泪水簌簌流落。

她在内心一遍遍问着自己,怎么会这样……

「哇!好漂亮的番人。大佐!不如把她带走当军妓如何?」小兵看着优玛露出猥琐的一面。

啪———

佐藤大佐一个巴掌打在小兵的脸上,留下了火红的掌印,恶狠狠地说道:「滚!」

小兵立马识相地悻悻离开,此时优玛才意识到,一直以来她都是在达悟的保护之下,才能在乱世当中还如此天真,要不然等待着她的未来可能是残破不堪。

「你救了我一命,所以我不会杀你。」佐藤大佐冷淡地说道,「对了、还要感谢你的带路,我会向总督提议保你一生顺遂。」

「带路?」优玛突然听不懂眼前的男人说的每一句话。

「若不是你将我带入深山里疗伤,我才能摸清这边的山路,才有办法很快可以收服整个高山部族,战争很快就可以结束了。」佐藤大佐此时感觉到胜券在握,这本就是会赢的仗。

「所以……都是我?」优玛眼神逐渐黯淡,此时她离深渊只有一步之遥。

都是我、一切都是我,所以一切都是我。

害死了达悟,害死了阿忠,还害死了所有的人……

啊——啊——啊——

优玛濒临崩溃喊得撕心裂肺,她一时的天真成了屠村的罪人,害死了自己的部族和家人,这样的一生顺遂有什么用?

她死死盯着佐藤大佐的武士刀,眼疾手快,双手紧握着剑尖用尽全力捅向了自己的腹部。

「为什么?」佐藤大佐冷淡地看着她,内心却有什么被触动着。

「如果还有来生,我一定会杀了你。」最后的最后,优玛忿恨地看着佐藤大佐,带着那些悔恨还有些许的爱慕之意,永远闭上了眼。

黑夜悄悄降临在被战火拥抱的村落,此时如同虚无之地的地方,只有佐藤一人静静站在那,四周都是他砍杀的尸体,血流成河,天空高掛着血红色的月亮,冷冽的月光散落在他的身上像是在提醒着他的罪孽。几个月前,他收到的命令是用最短的时间攻下高山收服部族,军令如山,他冷酷地完美完成这任务,可他头一次为了「敌人」的逝去而感到痛心。

唯一一次的痛心,也是最后一次的怜悯。

佐藤大佐不知看着优玛的尸体望了多久,明明他打赢了战争,明明之后等着他的即将是步步高升的军阶,这些他都不感兴趣,他此时只是面无表情淡淡地看着一切,不发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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