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教塾相认后,王蔚每多了解凤清歌一点,就越觉得自己跟个米缸里面的米虫没什么区别。
对这个表妹,他是既崇拜又嫉妒,既喜欢又害怕,既骄傲又自卑……总之,内心百味陈杂。
凤清歌抬手,咣的敲了一下他的头,道:“本来也没打算瞒着你,不过,可不许说出去。”
得了,又是秘密。
“做好事不扬名,不如不做!”王蔚揉着头腹诽,别人做了大事,都恨不能敲锣打鼓告诉全天下,好让人尽皆知,她倒好,生怕传出去。
凤清歌失笑,“我做这些事,本来也不是为了扬名。”
“那是为了什么?”王蔚哼了一声,坐直了身子,正色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进国子监,是为了入朝为官做准备吧。救烨王、拜师、还有在崔周二位侍郎的案子里出力,亦是为之铺垫。你不扬名,朝堂上那些官如何知道你的本事?”
凤清歌摇了摇头,笑容淡了几分,却多了几分气定神闲的恬静与坦然。
“为情,不可以吗?”
王蔚眼睛蓦地瞪大。
“想什么呢,”凤清歌一看他的表情,就知他想歪了,缓缓道,“我皇帝师父是难得的圣明之君,如今朝堂不稳,各藩王表面上听从先帝遗命乖乖就藩,实则皆有图谋。这个案子,看似是户部兵部官员失职,贪墨军饷,但也跟藩王们脱不了干系。”
“身为御前弟子,为师父分忧,这是成全师徒之情。周家的小姐是我闺蜜,我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周家,则是成全朋友之情。我说为情,合理否?”
“合理,”王蔚点头,神色严肃了几分。
平时私底下他也会与人谈论国事,但他们口中的朝廷和清歌口中的差了太多。
她只寥寥几句话,就让他感觉到一股暗潮汹涌的危险气氛。
“清歌,你能给我讲讲当下的大夏时局吗?”王蔚是世家出身,对家国大事自然关心。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一旦发生战乱,不仅百姓遭殃,像他们这样平时在平民眼中高高在上的世家,也只会沦为皇族刀下的肥羊。
“当然,”凤清歌没有藏私,将她所知道的一一讲了出来。
刚开始王蔚还会有所反应,不时地回应一两句,越听越安静,到最后人静静抿着嘴唇,跪坐在车厢内竖着耳朵认真聆听,并将她的话全部牢牢记在心里。
马车到了周府,王蔚不仅面色僵硬,双腿亦跪麻了。
凤清歌率先下了马车,回首看向坐在马车上一动不动的他,眨眨眼,“还不下来?”
王蔚苦着脸,“表妹,麻烦让你的侍卫扶我一下。”
啊啊,好麻,完全动不了了。
凤清歌反应过来,扑哧笑出了声,冲方永安道,“方大哥,把他拖出来。”
这么呆的表哥,她有些后悔带他来周家了,怎么办。
方永安亦是忍俊不禁,半扶半抱地将人拖下马车。
王蔚自己揉了好一会儿,直到能行走自如,才跟在凤清歌旁边,带上备好的礼物,走向周家大门。
门丁见是她来,脸上带着恭敬的笑容,一边叫人去唤小姐少爷,一边接过她手中东西,迎道:“凤小姐快快请进。”
二人微微颔首,从容地大步迈进周府大宅。
刚过中门,周书言和周淑怡兄妹就出来了。
“清歌,你可算来了!”周淑怡笑得温婉,上来便抱着她的胳膊,道,“祖母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这会儿已是下午。
富贵人家比较讲究,一般上门做客是不能过午时的。
凤清歌摊手,道:“我也不想的,被监内一位找茬的夫子拦住了,迟迟走不了。”
“怎么回事?”周淑怡惊奇问道,她还以为清歌在国子监过得很好,居然有夫子针对她。
凤清歌将荀夫子之事道来。
她跟周淑怡关系亲比同胞姐妹,没什么不可对她言说的。
周淑怡听到那荀夫子因杀妻被抓时,道:“抓的好,这种恶人就该早些绳之以法,免得再有无辜之人受害。对了,这位是?”
她看向身后风度翩翩、面色俊美的王蔚,对上对方的眼睛,忙羞怯地垂下眼眸,转回目光。
“我表哥。”凤清歌介绍道。
“是安州的王建公子吗?”周淑怡知道她有位表哥在国子监,且算得上京中才子里的风云人物。
“不是,”凤清歌笑着摇头,看向王蔚。
王蔚得了她的示意,温和一笑,适时地开口自报名讳,“在下王蔚,乃是王建的堂弟,见过周公子,周小姐。”
“王蔚……”周淑怡轻轻念道,只觉这个名字很是好听,问道,“是威风凌凌的威吗?”
“是蔚然成风的蔚。”王蔚看向她解释道。
周淑怡白皙的面颊一红,不再去看他,又问起了凤清歌的近况。
王蔚则跟周书言在后面聊了起来。
不一会儿,便到了翠微堂。
与上次的杂乱无章和沉闷不同,这次甫一进周府,凤清歌就感觉到了一股生气与喜气,到了翠微堂时,这种感觉愈发明显。
还没进去,里面欢声笑语已传了出来。
周淑怡冲她眨眼,小声道,“我嫂子有喜了,祖母和母亲这几天高兴坏了。”
周书言的妻子出自周祖母的娘家、留阳伯府,闺名赵兰芝。
早在多年前,留阳伯府就因为一些旧事落魄了,如今一无封地、二无家业,也没有在朝中为官的子弟,所以在京城存在感极低。
在择妻方面,周家确实对于门第、家世不甚看重。
凤清歌回看了一眼周书言,见他面上透着一股喜色,不由为之开心。
自周家祖父去世后,周府上下没有一桩好事,而今周伯父他们安然出狱,家中又有新的生命即将降临,可谓是一扫浊气,苦尽甘来。
周淑怡又红着脸,小声叮嘱凤清歌不要外传。
毕竟按礼法规矩,儿为父亲守孝,孝期二十七个月;孙为祖父守孝,孝期九个月。
祖父于去年仲冬去世,目前依旧属于守孝期。而服孝期间,要节俭、茹素,且不能行夫妻之事。
那时候嫂子作为新妻刚嫁进府上,小夫妻两人不圆·房也不行。
祖母私底下叮嘱了哥哥,叫他不要慢待妻子,隐晦地提示了一下,这才有了这样的喜事。
前一段儿时间,府上出事,祖母怕她嫂子受惊,还专门叫她娘家来人,把人接过去小住。
若叫好事的御史知道了,说不定要奏哥哥一个不孝之罪。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身为官员,背上这样一个名,仕途基本上就走到头了。
“知道了!”凤清歌听她絮絮叨叨讲了一大串,没忍住伸出手指轻轻刮了一下她的秀气的琼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