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梅觉得也有道理,回家跟佟贵山商量,谁能想到,他竟然不同意,说两个人都支取工资,那家里没收入了,日子怎么过?
这一点人家厂长也帮着想到了,说可以发一半扣一半。
但佟贵山听了还是不同意。
用了各种漂亮话儿哄她。
说徳胜和德花一定会因此感激她,等她有一天老得瘫到炕上,一定也会像亲妈一样伺候她的。
本来沈玉梅也有点意动了,但第二天德花下了班,听说她不肯预支工资,那叫一个阴阳怪气,意思沈玉梅不这么办,就是最坏的后妈。
就连一直老实的佟德胜,也帮腔了几句。
这下把沈玉梅惹恼了,几年前,她把工作机会留给德花,让亲生女儿去下乡。
她因此赚下了好后妈的名声不假,可半点好处没落着,德花反而常常以此要挟她。
德花眼里,也从来没有她。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就是一个实心的傻子也琢磨出不对了,何况沈玉梅有时候并不傻。
别的东西就算了,但工资是她最后的底线,虽说平时也大部分都补贴到家里了,但这么一杆子让她全拿出了,太狠了,不成。
以前沈老爷子骂她,说她就是个傻扛活的,她当时不高兴,现在仔细琢磨,觉得话虽难听,但也说得没错。
佟贵山算什么呀,他原来还有几间房子,现在穷的裤子快穿不上了。
她怕什么呀?
沈玉梅做了再婚后最硬气的一件事儿,带着德芳走了,沈老爷子不在,正好有地方住。
因此,佟珍珠去了枣花胡同,没找到人。
还是邻居告诉她,说她妈回娘家了。
佟珍珠骑着车子又去了杏儿胡同,她妈见她来了,倒是挺高兴,已经忘了上次母女间的争吵,问东问西的,又一五一十的说起预支工资的事儿。
末了气呼呼的,“实在不行就离婚,日子真不能那么过了!”
佟珍珠立即说,“妈,我也觉得你应该离婚,你看吧,你这一天天的,像个陀螺似的,白天上班,下班还要操持家务。”
“还把钱都贴补上了。”
“结果到头来没人念着你的好,还惦记上你的工资了,这些人就和蚂蟥似的,吸血越吸越深。”
“真还不如自个儿过了,就算把德芳带上,那也能养得起!”
沈玉梅一愣,她本来就只是说说的,没想到大女儿当真了,有些茫然的说,“我离了婚,我住哪儿啊?”
佟珍珠说,“这还不好说,这附近胡同里,总有赁房子的,赁上一间不就行了?”
要不是因为她是年轻姑娘,一个人住在外头不安全,她都想自己单住呢。
沈玉梅一听就否了,“出去赁房子,多丢人啊。”
这个话题就这么结束了。
沈玉梅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儿,笑着说,“我前天在大栅栏碰到你二姑了。”
佟珍珠的二姑佟香兰原来也在纺织厂工作,而且和沈玉梅是一个车间,两个人曾经关系特别好。
当初佟贵民看上了厂花沈玉梅,两人第一次约会,还是佟香兰两边儿撮合的呢。
“我听她说,你和区长的儿子好上了?”
佟珍珠皱眉,这指定是齐珊珊乱说的,“妈,完全没有的事儿,别瞎说!”
“也就一起出去玩了几次,可不是跟他一人儿,六七个人呢。”
沈玉梅听了挺失望,“是人家没看上你啊?”
佟珍珠不耐烦的说,“是我看不上他,妈,您被问了,我现在不处对象。”
沈玉梅也觉得自己女儿那么漂亮,不会有人看不上,听到这个却又急了,“你是不是傻啊,区长的儿子你都看不上?”
“你听妈说,大姑娘也就这几年金贵,不然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佟珍珠冷笑了一声,“像您似的,因为我爸是厂长的儿子,您就嫁了,佟老八有一处独门独院的房子,所以您又改嫁了,倒是都挺快的,您落着好了吗?”
“找对象不能急,嫁人更不能急。”
“我的事儿你甭管!”
沈玉梅可不认同她这种说法,“那是我倒霉,运气不好,但我听你二姑说,这赵区长两口子都可好了,他那小儿子老实巴交的,指定牢靠。”
“你要是进了那样的家庭,那不是享一辈子清福吗?”
佟珍珠却说,“妈,我马上毕业了,参加工作了就能养活自个儿,我觉得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母女俩说不到一块去,很快不欢而散。
佟珍珠又去大舅家坐了坐,就回了轻工局家属院,没多久佟贵民一家子也从香山回来了。
齐珊珊看起来挺高兴,看向她的目光隐隐带着几丝胜利。
佟珍珠有些不屑,笑着问,“珍琳,香山好玩儿吗?”
佟珍琳回答,“可好玩了,枫叶很漂亮,姐姐你也去就好了!”
佟贵民也说,“下次有机会,咱们一家五口一起去。”
齐珊珊的好心情一下子又没了。
她不高兴的说,“我累了,晚饭你们看着办吧。”
说着就去了里屋。
佟贵民本来都跟她商量好了,晚上包饺子,齐珊珊不太会做饭,但包饺子还是会的。
他好久没吃了,想吃这一口了。
齐珊珊却又闹开脾气了。
而且是无缘无故的。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一副娇小姐脾气,现在也三十六七的人了,儿子都上高中了,却还是这么任性,这么不成熟。
以前佟贵民还会好好哄她,现在早就不会了,任由她闹,反正冷落她一两天就好了。
佟贵民瞅了大女儿一眼,问,“珍珠,你会包饺子吗?”
佟珍珠才不揽这活儿呢,“不会,每次都是我妈自个儿做的。”
佟贵民叹了口气,他前妻沈玉梅别的不说,做面食倒是一把好手,尤其包饺子,速度那叫一个快。
他喊住已经走到院子里的儿子,“志伟,别去肉店了,这会儿估计也买不到什么好肉了,我再给你两张粮票,你直接去买点包子吧。”
吃过晚饭,佟珍珠洗了个头,还顺手把两件衣服洗了,她刚把衣服晾在杆子上,回头一看,水池边儿上站着一个人。
是齐珊珊。
佟珍珠以为她要用水,把自己的洗发膏,香皂,还有一小瓶山茶油收到脸盆里了。
谁知齐珊珊竟然主动跟她说话了,“珍珠,你那个小瓶子里的是什么?”
佟珍珠总觉的这一阵子这人有点不正常,不过她问得倒也不是什么秘密,“山茶油。”
这还是孙桂芳告诉她的,说傣族妇女洗完头都用山茶油护发,一瓶也不贵,那时候她的头发比现在干多了,用了之后真的好多了。
刚回到自己住的西厢房,隔壁的王玲玲找她来玩儿了。
两个年轻姑娘随便聊了一会儿,王玲玲说,“咱出去溜达溜达吧?”
佟珍珠就跟着她出去了。
谁知出了家属院的大门,还没走出多远,王玲玲就说道,“珍珠,求求你了,帮我个忙,不是陈琦家就住这附近吗,你去她家坐坐。”
“我还有事儿要办。”
说着,竟然一溜小跑走了。
这人,可真是的,原来叫她出来,打得是这样的主意啊。
不用说,指定是跟她的军哥哥见面去了。
轻工局不少人都说她找的对象是个建筑工,其实并不是,是建筑公司的一个年轻干部,是个退伍军人,只不过家里条件挺差,所以王局长一家坚决不同意。
虽然这会儿并不算晚,才刚七点,但天凉了,大街上行人很少,佟珍珠犹豫了几秒,往玉屏胡同走了。
这个胡同不太规整,外头款里头窄,就像一个喇叭花,陈琦家就住在第一家,她慢悠悠的走到她家大门口,却并没有进去。
正踌躇间,忽然有人低声喊她,“佟珍珠!”
扭头一看,不是许运昌是谁。
她见他穿得板板正正的,挺好奇,“你这是要出去啊?”
此时天已经擦黑了,看不太清他脸上的表情,“对,出来扔垃圾。”
佟珍珠看到他手里的确拿了个什么东西,点了点头,“我来找陈琦。”
她正要上前推开虚掩的大门,许运昌问,“真的是来找陈琦的?”
佟珍珠噗嗤一声笑了,“对啊,那要不然呢?”
许运昌说,“那好吧,你去吧,我在外头等你,我找你有急事儿。”
“什么急事儿?”
许运昌自个儿也不知道,今天这是怎么了,明明才跟佟珍珠见过面,而且俩人在一起足足一上午呢,可他还是想见她。
下午他一个人干活儿的时候,心神不宁的。
到了傍晚,更是隔上一阵子就去胡同口看看,虽然明知道她不会来了。
没想到,还真让他碰上了。
他说,“很重要的事儿。”
此时有人从胡同外头走进来了,佟珍珠连忙上前推开虚掩的大门,大声喊,“陈琦,陈琦!”
出来的却是陈琦的妹妹,“珍珠姐,你来了?”
“我姐不在家,您找她有事儿吗?”
佟珍珠说,“没事儿,就找她闲聊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