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芊芊一袭湖蓝色的外衫,三千青丝迎风飘动, 她宛如仙子般站着。
一双柔眸看向主殿前的玉树临风的男人。
晏呈问完许芊芊喜欢吗, 四周便都沉默了,连萤火虫那微不可见的翅膀都在颤振,好似也能感受到主人紧张的心情。
萤火虫暗了又亮, 亮了又暗,忽明忽暗的光愈发让这个气氛变得怪异。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许芊芊看着晏呈, 许久后, 都未说一句话。
须臾, 问话的人倒是急了,脚步往前挪了几步,而后又停下了脚步, 面上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表情, 可说出的话语调却有些颤意,显然是有些焦急,“芊芊,可是不喜欢?”
自她上次从东宫出去开始,他们之间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的变化很明显,但他盲目, 无知,自大, 自狂, 总觉得一切都能回到原样,亦觉得她什么都能原谅。
她的隐忍让他觉得她是个脾气好的, 让他愈发的肆无忌惮。
也让他觉得这段感情, 就是这样, 反正已经确定了是她,有了小家,那便先稳住自己的国家,所以才会一心扑到政事上,无暇去顾及她的情绪还有她的一切难受、失望,也才会导致了那些不可逆的事情发生。
他用了好长好长的时间想明白了两件事情。
一来,他一直以为之前对许芊芊较为关注的原因是因为她是母妃定下来的太子妃,所以他才会觉得她有那么些许的特别,但直到她去了凌安时,历经了这几个月的时日,他开始看清自己的内心。
他是个什么性子的人?
他若是不喜欢,他便不会多分一个眼神给她。可他其实早就比她想象中的要在意她,或许这份在意,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比她还要早上许多。
其次,他后知后觉的明白了,有些事情,有些困难,你不想拖累,但不一定那个人就不愿意陪着你一道承担。
或许,比起共苦,她更难受的是你的隐瞒。
其实只不过过了几息的间隙,但他却好像把一切的一切都想通了,那些阻挠了他好些年岁的东西,也都在这一刻像是终于把一块老冰给凿开了,冰里早已是化成了水,如今正温柔缱绻的往外流。
没什么比失去许芊芊更痛苦的事情。
没有什么。
晏呈又往前几步,将还沉默不语,不知如何作答的许芊芊揽入了怀里,男人的体温一年四季都热,在盛夏抱在一块,尽管夜里凉风清爽,但多少有些燥燥的,许芊芊的额间很快便流出了细密的汗。
她不安的在他怀里动了动。
晏呈却以为她是想挣脱怀抱,那垂长的眼睫轻颤,喉结滚动,低声道:“再让我抱一下,我就送你回去。”
按照晏呈以往的性子,许芊芊就没想过他让她来了东宫后,会让她回去,但从他口中听见这话,这倒是叫她有些怔愣,她顿了顿,倒是忘记了夜里的闷热,静下了心,乖巧的给他抱着。
她乖了,他倒是又开始了无脸皮。
他抱着她,闻着她发丝间的清香,眼神暗了几分,那环住她细腰上的手也收紧,扣在她头顶上的手也轻轻的动了动。
他倏地,淡声问:“芊芊,若是我有难,你会想和我同苦,还是想视而不见呢?”
这句话藏在心里好久好久了。
他想问问她。
等着她开口的瞬息,他倏地想起昨日去面见圣上的时候,圣上坐在龙椅上,几个月未见,倒是又苍老了许多。
晏呈自然知道,圣上是因何故导致两鬓斑白。
于是,便在彼此沉默的间隙,问道:“父皇,若是人死而复生,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可能是因为母妃的缘故,圣上对他的宽容较大,也会解答他自小到大的种种无厘头的话,当时圣上说:“人死而复生,一是想看看曾经错过的人,二是远离那些曾伤害过自己的人。”
须臾后,圣上像是有感而发,沉吟片刻后,倏地道:“若是再来一次,我定会早早的寻了你的母亲,待她好,在她生前便给她双宿双飞,而不是死后的缅怀,这是最无用,也最无能的。”
而不是死后的缅怀,这是最无用,也是最无能的。
我会早早的待她好。
晏呈在那一霎,心里隔着的那一层雾,被狠狠的拨开,终于明白了自己该如何做。
所以才有了今夜的这一幕。
这个问题。
若是换做前世,许芊芊会毫不犹豫的回答他,肯定会选择同苦,但如今,她更多的,只是淡淡的询问道:“你发生了何事?”
没想到她的回答会是这个,她什么都没选,可语气里的淡然,却又像是告诉他,她的选择。
她的淡然打碎了他的梦,打碎了他一肚子的话,让他把话往回咽。
须臾后,她也没等他的回答,轻声道:“殿下,送我回去吧,夜深了。”
夜深了。
不是一块儿就寝,而是送她回去。
他们何时曾疏离到这般境地?
回不去的终究是回不去的,就像是圣上说的,二是远离那些曾伤害过自己的人。
他对她来说,就是伤害过的。
晏呈无戏言,松开了手,送她出了东宫。
但他的那辆马车,却在那条斑驳的巷子里,安静的呆上了一整晚。
他想看看,她会不会打开那道门,探出个小脑袋,笑嘻嘻的道:“殿下,你还未走,在等芊芊吗?”
可直到天边破晓,他也没见这道门有过任何的动静。
甚至连脚步声都没有响起。
......
许芊芊夜入东宫的事情,尽管被晏呈压下来,但后宫之所以称之为后宫,那里面的流言蜚语,又如何能止住?
皇后的宫殿内。
德妃还有几个妃子一大早便来请安,客套的话说完后,又拍了几下皇后的马屁,便说道:“姐姐可知,殿下昨日带了承国公府的小姐,许小姐进宫来了,上次不还说,太子殿下和许小姐闹退婚,怎么这次大半夜的让人进来,还送人回去?”
皇后在心里默默的白了德妃一眼,面上却道:“孩子的事情,随他们去,本宫瞧着他们倒是不错,能成那边如了安妃的愿,不能成,那倒也不是什么,左右彼此都再寻个更合适的人。”
德妃从皇后那出来的时候,脸上的笑顿时没了,一边扭着腰,一边愤愤道:“要不是皇上从来不入后宫,我一个子嗣都没,你看我把不把她给扯下位置来,我就瞧不惯她那样.....”
德妃越说越是生气,自安妃入宫后,圣上便没有再宠幸过后宫的任何人,当时众人针对的对象便是安妃,整个后宫分成了两派,一派是针对安妃的,另一派,就是只有安妃和皇上。
“那时候她不也整日整日的想着法子去让旁人拉安妃下台,”德妃往回看了一眼,偷偷的呸了一句,而后又道:“其实这些年来,我才不信安妃的死真的有那么巧合,其中皇后有没有参一手,这就无从得知了。”
一直扶着德妃走着的丫鬟,在德妃没看见的情况下,默默的低着头,一言不发。
这厢,德妃在骂皇后,皇后也没闲着,德妃走后,便毫不掩饰的翻了白眼。
过后,又对着太监问道:“传的可都属实?太子当真去送许芊芊?”
太监点头,“千真万确。”
皇后眼眸微蹙,“怎么出去一趟回来,性子都变了?”
太监顿了顿,道:“奇怪的是,太子殿下这一次回来,身边还带了一个神医,说是解各种千奇百怪的毒,皇后娘娘,可需要老奴去查查?”
皇后眸子一顿,并未做声。
……
翌日。
辰时三刻,许芊芊被许老夫人叫去请安,路上,她不禁觉得有些怪。
许老夫人虽说是个喜欢权势的,但至少不会要求她请安。这类的繁琐,许家人都不喜欢。
许芊芊思忖片刻,对着张婆子道,“张婆婆,你先回去,我肚子疼,一会儿就来。”
张婆子面露纠结,看上去有些不情不愿。
这无疑更加深了许芊芊的猜测。她敛起情绪,匆匆的离开了。心里盘算着该找谁去商量此事,毕竟流苏不在。
转角就遇见了许苁的贴身婢女红儿正拿着许苁的东西往外走。
许芊芊立刻拉着她,道:“你现在去外头寻大小姐,就说我让她回家一趟,若是祖母不让她进去,那便让她去请太子殿下来一趟许家。”
这几日许芊芊沉默不语,自幼伺候许苁的红儿又怎不知这期间出了变故,但主子们的事情,她也无权过问,听见吩咐,便立刻去了。
许芊芊吩咐完红儿后,便打算磨蹭点时间去许老夫人的院子,她虽不知为何会这般害怕,但总觉得心里头怪异的很。
那双眼一抬,就看见了许庆明的身影。
只见他一袭黑色的华服,正不紧不慢的往她的院子里走去。那推门极为大胆的模样,俨然是知道她不在。
许芊芊的心一沉。
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风一吹,那院子的门吱呀一栋,本进去了的许庆明听见风动,立刻停下脚步,眼神瘆人的回头一看。
许芊芊在暗处,被他这种可怕的眼神,吓得出了一圈细密的汗。
心,先是被一只手,死死的抓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前三十红包。
第五十七章
日头藏进了乌云里, 天气闷热,让人汗流浃背。
许芊芊看着许庆明走了进去, 尽管害怕, 但心底却觉得许庆明突然出现在她的院子里没那么简单。
许庆明平日里来她的院子都会先敲门,但是这次,径直的闯入, 好似已经知道了里面没有她。
而更巧合的是,许老夫人那边把她叫走了, 若是她没有回头看, 是不是就不会知道许庆明进了浅云院, 这一切,会否就是早已计划好了的?
眼眸微垂,许芊芊像是想到了什么, 提着裙摆也跟着上去。
浅云院的门是打开的, 她娇瘦,无声无息的走了进去,那藏在袖口处的小手狠狠的攥紧,咽了咽口水,不得不说,自从得知许庆明是什么样的人时, 她的心底对许庆明便开始多了几分害怕和厌恶。
她甚至觉得许庆明是个内心扭曲的疯子。
浅云院她从幼时便住到大,里面的弯曲环绕的回廊, 她轻车熟路, 闭着眼都能绕着院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