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击天下 第70节

司马珂冷声道:“本将只是想告诉你,虎贲乃天子侍从,容不得你撒野,你若动虎贲,便是造反,格杀勿论!”

正僵持之间,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喊声:“陛下驾到!”

众人抬头一看,见得小皇帝司马衍在羽林仆射司马无忌和十数名身着红袍的羽林郎的护卫之下,缓步而来。

“拜见陛下!”众将士见得小皇帝驾到,急忙撤回兵器,齐齐向司马衍拜礼。

司马珂也唰的收剑入鞘,拜见司马衍。

赵胤如蒙大赦,稍稍平息了一下情绪,也向前拜见司马衍。

只听司马衍说道:“两位爱卿,皆是社稷之臣,又皆负责护卫朕之安全,何故相争?”

赵胤和司马珂又是一通争执。一个说王室六军负责整个皇宫的安全,而左右卫负责禁宫守卫,虎贲应该只能守卫在式乾殿和太极殿;一个说虎贲是天子侍从,天子去哪,虎贲就去哪。

司马衍笑道:“既然两位爱卿对各自职责甚有争议,朕便做个论断:左卫负责值守端门(南门)及神虎门(西门),右卫负责值守凤妆门(北门)及云龙门(东门),内殿皆由虎贲值守,若朕出了内殿,虎贲则同羽林郎一并护卫左右,如何?”

司马珂当即朗声道:“陛下圣明,谨遵陛下旨意!”

赵胤呆了呆,脸色顿时涨得像猪肝色。

他一向嚣张跋扈惯了,往日就算是在天子面前,也是极其狂横,不听号令,这也是司马衍一心要组建自己的侍从军队的原因。

此刻,他听到司马衍这般说,明显偏向司马珂这边,一向跋扈的习惯又上来了,正要出言抗议,却突然眼皮莫名的一跳,抬眼一看,见得司马珂又按住了秋霜剑的剑柄,不禁心中一寒,只得忍气吞声:“谨遵陛下旨意!”

司马衍哈哈一笑:“两位爱卿忠心耿耿,朕心甚慰!”

说完,又朝司马珂一招手:“皇叔来得正好,朕正欲有要事与皇叔商议,则随朕去太极西堂叙事。”

眼见得司马珂跟随司马衍一行直往太极西堂而去,赵胤这才收回视线,满脸愤恨之色。

沈劲恨他赵胤说话太张狂,当下哈哈一笑,对赵胤道:“赵将军,下次记得切莫对龙骧将军动刀动枪的,龙骧将军在历阳之战曾一人斩杀羯胡百人,诸位不过数十人,便是真个造反,还不够龙骧将军一人所杀!”

话音未落,身后的众虎贲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赵胤气得语结:“你……”

沈劲朝他一拱手,率着众虎贲扬长而去,留下赵胤在风中气得发抖。

……

第110章 重阳之邀

到了太极西堂前,司马珂解下秋霜剑,递给门口的虎贲,随着司马衍进了殿内。

凡进内殿者,均不可带兵器,就算是贴身护卫的羽林郎的佩刀,也是未开刃的。

殿堂之内,司马衍跪坐在胡床之上,脸上显得十分的快意,哈哈笑道:“中护军赵胤,一向跋扈,便是在朕面前,也不检点,皇叔今日挫其锐气,朕心甚慰。”

中护军赵胤出身武将世家,仗着是王导心腹,又掌控王室六军,一向不守规矩,在宫中嚣张跋扈惯了,就算是在天子面前,也是一副无赖模样。司马衍一向对其甚为痛恨,奈何之前无依无靠,要仰王导之鼻息,对赵胤丝毫没有办法。如今见得司马珂狠狠的打击了一番赵胤的嚣张气焰,心中就像六月天饮了冰雪一般的痛快。

司马珂见得司马衍这般说,心中不禁有点同情,毕竟是一国之主,居然曾经受制于一个右第三品的中护军,当下说道:“陛下勿忧,若其再敢于陛下之前无礼,便是欺君之罪,微臣必斩其头!”

司马衍神色一黯,微微叹道:“杀一赵胤易,撼世家难矣,彼等侨姓高门,互相联姻,同退共进,最为头痛……”

司马珂也沉默了。

王导也好,郗鉴也好,还有庾亮也好,都是北方侨姓高门,掌控兵权,把持朝政,不是杀一个赵胤就能解决的。

比起兵权,更为难的是朝政。朝堂和地方为官者,大半出自北方侨姓,其余小部分出自南方士族。没有士族的支持,就算你占了兵权,也难以长久治安。毕竟寒门之中,能识字的都没几个,治理国家和地方,就是一句空话。没有能者为官,无论是朝堂还是地方,都将管理一片混乱,世家豪门可以不管这些,但是司马衍作为皇帝却不能不管。这也是世家门阀尾大不掉的重要原因之一。

司马珂沉默了一会,突然想起那日谢安的指点,心中便有了计较,对司马衍道:“如今朝堂之上,北强南弱,若是扶南制北,陛下居中调停,南北制衡,则不必担心一方过于强大而把控朝政。”

司马衍眼中顿时一亮,笑道:“若能于朝政南北制衡,皇叔又得掌兵权,则何愁天下不定?”

司马珂:“……”

扶南制北,南北制衡,只是一个大体的方向,具体如何实施,还得一个详尽的计划。

目前的南方士族,与司马珂交好的,只有秣陵纪氏一家,其余无论是何充、卞诞、谢裒、荀氏,包括准皇后杜陵阳所在的京兆杜氏,都是属于北方侨姓。

要想交好南方士族,进而扶持其与北方士族抗衡,还真不是挥之即来的事情。

两人细细的讨论了许久,终于得出第一步的计划。

司马珂出了太极西堂,视察了一圈虎贲营的值守和训练状况,又到南苑和乐游苑各自转了一圈之后,便回到府上,派陈金前往邀约谢安。

…………

次日,司马珂早早出门,出去到各处巡查了一圈之后,便早早打道回府。

今日他要在府上宴请孙绰、许洵、支遁和谢安三人。

他和三人都是结识于潘楼一场争执,因为那场争执,令他名声大振,却也踩了孙绰一脚,但是终究又成为好友。

孙绰和许洵等名士,喝酒、嗑药、谈玄,醉生梦死,是因为他们无力改变现状,又不满世家豪强争权夺利,只能以清谈和麻醉自己,虽说是一种弱者的表现,本性倒也不坏。

谢安相对更为积极,看了司马珂的壮诗之后,激起了他心中的一腔少年热血,虽然自己不出头,却屡屡暗中给司马珂推波助澜,四处宣扬,博取名声。

司马珂的横空出世,又给这些一向避世谈玄的名士们一种梦幻主义的浪漫和希望,所以这些名士又逐渐对司马珂甚为推崇。毕竟,少年得志、英俊貌美、文采风流、勇冠三军、义薄云天,囊括了名士们对心目中的英雄的全部幻想,这几项恰恰都在司马珂身上予以体现。

所以孙绰和许洵等人也逐渐向司马珂靠拢,尤其是在司马珂两次历阳大捷之后,更是对司马珂佩服得五体投地。

孙绰、许洵和谢安等人,清谈之名闻于江南,司马珂虽然不喜欢清谈,却也要借助他们的喉舌笔墨,为自己博取名声。

东花厅,司马珂依旧用三人最爱的豆腐、豆芽和蒸馏酒相待,席间觥筹交错,其乐融融。

酒过三巡,谢安笑问道:“贤兄领天策、羽林骑、虎贲三军,又兼领羽林郎,公务繁忙,今日抽空宴请我等,莫非有要事相商?”

司马珂大笑:“贤弟此乃甚么话,难道无事就不能与诸位把酒言欢?”

事实上,在今天宴请之前,司马珂便已和谢安私会过了,不过一唱一和唱双簧罢了。

谢安也笑道:“屡次得贤兄盛情款待,无以相报,故此惭愧。”

司马珂举起酒樽,与三人对饮了一樽,这才微微笑道:“实不相瞒,我的确有事相求。”

孙绰听了这话,当即眼睛一瞪,道:“你我兄弟相称,为何如此客气,有事为何不早讲?莫非不饮酒,便不得办事不成?还请速速道来,但用得上我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孙绰,狂是狂,遇到对胃口的,也的确是快人快语,没有半点心机。

孙绰此话一出,许洵和谢安也纷纷响应:“但讲无妨,必竭力助之。”

司马珂悠悠的叹了一口气道:“我祖上遭遇大难,举目无亲,又初入仕途,根基全无,今得陛下恩宠,数月之间接连加官进爵,深恐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欲广结江南名士,或答疑解惑,或取长补短,或敦敦教诲,以补自身之德,故还请诸位助我。”

孙绰神色一愣,疑惑的望着司马珂问道:“如何助之?”

司马珂面露难色道:“重阳将至,我欲租一处宽敞园子,借赏菊之名,遍邀江南贤者名士,欢聚一堂,共论诗词歌赋,又恐人微言轻,故欲借三位之名,共同邀之,不知三位……”

孙绰一听,不等他说完,当即爽快的大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我有一别园,名鹤园,离城二十余里,就在秦淮河边上,园中亦种得许多菊花,正好赏菊饮酒,共论诗词歌赋,岂不快哉!”

谢安和许洵也笑道:“尽管便宜行事,能以我等之名邀之,实乃我等之幸也!”

其实司马珂和谢安两人在约孙绰和许洵之前,便早已商议好,见孙绰和许洵两人爽快答应,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地。孙绰和许洵两人,被公推为江南文坛的领军人物,有他们两个联名发帖邀约,江南各士族之家的青年才俊,基本上都会给面子,而且还可避免诸多猜想。

司马珂趁热打铁,便让孙绰、谢安和许洵三人各拟一份邀请名单给自己。

孙绰和许洵的名单,人员并不多,大都是北方士族。

独独谢安拟出了三十多人的名单,有南有北,但是却以南方士族之家居多。

孙绰和许洵倒也没看出名堂出来,只是笑谢安交游广阔,认得如许多人。

四人计议已定,司马珂再无挂碍,连连劝酒,将三人灌了个大醉而归。

送走三人以后,司马珂望着谢安提供的名单,眼中露出一丝会心的笑意。

江东士族。

吴郡四姓顾、陆、朱、张四大家,秣陵纪氏和陶氏、句容葛氏、上虞魏氏、吴兴姚氏、乌程丘氏、义兴许氏,山阴孔、谢、贺、丁四姓,会稽孔、魏、虞、贺四姓。

合计十九家,便是代表整个江东的顶级门阀。

突然,他的视线落在孙绰拟的名单上,眼中露出奇怪的神色。

第111章 桓驸马

琅琊郡。

为了安置从北方逃难的民众,东晋开始侨置州郡县。侨置的州郡县通常以所安置逃难民众的故土来命名,因此在南方土地上出现了徐州、兖州、豫州等北方的州以及郡县。开国皇帝晋元帝司马睿曾是琅琊王、其所依赖的大家族王氏也是来自琅琊,因此琅琊郡被侨置在首都建康东郊。

到了咸康元年,司马珂以驸马都尉桓温为太守,分江乘县地立郡,治金城,属徐州。

府衙大堂之内,端坐着一人,望着面前大红烫金帖子出神。

这人二十来岁,相貌很有特点。他瞳孔隐隐透着紫光,胡须根根硬挺,宛如嘴边插满了钢针,只看一眼都会觉得扎手,更引人注目的是他脸上长的七颗痣,如同七颗小星星。不过,这些特点组合在一起并不别扭,相反透着一股雄伟英气,再加上他五官匀称,更显得颜值颇高。

这人姓桓名温,乃琅琊郡太守,提起桓温这名字,还有一段典故。

他刚一落生,还未来得及取名时,恰巧温峤造访。温峤看着襁褓中的婴儿连连称赞:“这孩子骨骼英奇,哭声雄壮,将来必有一番作为!”

家人见孩子得到温大名士夸奖,都很高兴,故用温峤的姓为他命名。

桓氏祖籍兖州谯郡,一个世纪前,这一家族是当地除曹氏、夏侯氏外最庞大的望族。魏朝正始年间曹爽的智囊——被司马懿诛杀的义士桓范即属于这一家族。

谯郡桓氏最早可追溯到东汉初年的名儒桓荣,桓温便是桓荣第十世孙。桓温的父亲,也即是桓荣的九世孙桓彝,桓彝被苏峻部将韩晃和江播合谋杀害,叛乱平息后,韩晃被处死,江播被赦免。那年桓温只有十五岁,他一心想找江播报仇,却苦于没有下手的机会。直到三年后,江播病死,其子江彪等兄弟三人为父守丧,因怕桓温前来寻仇,预先在丧庐内备好兵器,以防不测。桓温假扮吊客,混入丧庐,手刃江彪,并追杀其二弟,终报父仇。为报父仇而杀人在当时是被人称颂的,更何况所杀者是叛臣后代。这事不仅没让桓温吃官司,反而给他赢得了忠孝的名声。

桓温成年后,娶了皇帝司马衍的姐姐南康长公主即司马兴男为妻,官拜琅琊太守。也算是间接的报了当年祖上的仇——司马懿杀了他的高祖父,他则睡了司马懿的玄孙女。

不过,桓温自幼胸怀大志,并不甘于当一个无所作为的皇族女婿,他把晋朝名将刘琨和祖逖视为偶像,他最大的追求即是驱逐鞑虏,收复中原。

其实,近来,桓温也一直在关注司马珂的动态。

三个月前,众人皆传司马珂在历阳以三百骑大破敌骑两千,桓温只是笑笑道“羽林骑都尉司马元谨,果然有几分勇力”。

一个多月前,建康再次传出司马珂率众以五千破敌五万,这一次,桓温是真的被惊动了,亲自跑去建康,混在迎接司马珂的百姓之中。当他看到司马珂那如林长矛方阵时,终于深深的折服:“大丈夫理当如此,司马元谨果非等闲之辈,吾自愧弗如”。

再后来,又传出朝廷要求百官捐粮米,乃司马珂的主意,桓温又忍不住摇头叹息,觉得司马珂太过于高调和出风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觉得司马珂此举得罪了一大批人,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此时的桓温,虽然娶了司马兴男,拜了太守,却还是处于苟着的状态,名为太守,其实也只有半县之地。毕竟桓家只是个三流士族,而且在琅琊王氏和颍川庾氏两大世家专权的背景下,他也不看好跟着司马衍拼命。

当司马珂看到孙绰的名单上居然有桓温这两个字的时候,的确是惊讶了一下,想不到在建康城一百多里地外,还苟着这样一位大佬。

他思前想后,决定还是想把桓温早点引出山。桓温这人才能不用说,不在谢安之下,而且文武双全,的确是一代雄杰。如果硬要把现今东晋的能者分个高下的话,除了垂垂老矣的王导、郗鉴,还有他自己不说,其余论才能还真没人可比桓温和谢安两人。

桓温的才能大,野心也大,差点取司马而代之,只不过司马珂倒是不担心。作为心怀天下者,岂会容不下一个桓温。历史上的桓温都没能篡逆成功,难不成有他的压制,外加迟早要出山的谢安,还能让桓温翻天不成?

说来说去,桓温只是介于枭雄和英雄之间,三次北伐都虎头蛇尾,篡位也篡得功亏一篑,终究是差了点英雄气,所以他并不怕桓温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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