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是不敢试。
“若我敢去,何至于今天。”
他拔出长桌上的匕首,套进黄铜刀鞘之中。
“我会给你们的万岁爷上书,安分守己,归家为王。”
他答应了,舜安彦长舒一口气,撑着桌角踉跄地站了起来。
“万岁爷那里,我自会有交代,至于公主那里,我会守口如瓶。”
在他要走出殿门时,巴拜特穆尔在他身后怅然地说:“有一次,我族的使者来带走我的书信时夹带了张公主抄的佛经。她的字与我这么像,谁都没认出来,可师傅偏偏说不一样。”
历经这一个傍晚,舜安彦只觉身体都要被掏空的疲乏,这时已经摇摇欲坠,撑着殿门回过头问:“什么意思?”
他又转了话题,“辛弃疾的贺新郎,公主到底喜欢哪一句?”
舜安彦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当然是……”
他抬手,“不用了,我不想知道了。”
巴拜特穆尔转身面相殿中佛像,一身袈裟孑然而立。
吴耷拉命人关上殿门,上前问:“佟少爷,怎么样了?”
在舜安彦闯进去前,让吴耷拉带人围住这里,但不要听他与神童的对话。
梁之惠也拎着药箱走出来,“佟少爷,臣已经看过了,给法王上了药,他还能支撑一阵。”
他说完,眉头直皱,“您怎么了?这脸色是怎么回事。”
“没事,没睡好而已。吴都统,围好这里,我进宫去面见万岁爷。”
舜安彦往前走了两步,正月的寒风袭来,他又是一个踉跄,甚至咳嗽了几声。
梁之惠赶忙扶住他,“啊哟,您这脸色不对,快,我扶您进去先歇一歇。”
“歇不了,我得入宫一次。”
“这……”梁之惠不敢撒手,舜安彦的脸色煞白、手心冰凉,双唇更是发干起皮,“您要不先喝口水。”
“好。”
吴耷拉赶紧叫人倒了杯水来。
舜安彦喝了一口,却没能咽下去。
他咳嗽了起来,连声的咳嗽,直咳得心肺都要跳出喉咙。
直到有那么倏地一下,一口血腥气涌了上来。
他倒了下去。
*
舜安彦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他还在前世,梦里他参加了元氏的董事会。
元衿拿到了董事会的控制权,他在台下看着,看着她应答如流,看着她自信万丈。
结束时,众人鼓掌,他也在其中,那般高兴。
台上的她径直走下来到他面前,靠近他的脸颊,朝他调皮地眨了眨眼,轻启红唇说:“鄢少爷。”
然后一点点靠近他的双唇。
怎么回事?
还没想明白,舜安彦只觉脸上湿漉漉的,他抬手去摸,摸到了一只毛茸茸的东西。
呵,彦寻。
他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皮,彦寻趴在他胸口舔着他的脸颊,弄得他满脸口水。
“猫啊,我睡着了你都不放过我。”
“还睡呢?”
彦寻身后三尺出现了梦里的那张脸,只是没了那头标志的渣女大波浪,换成了清宫少女的装扮。
元衿叉着手啧啧了两声,“身体不行啊,鄢少爷,都咳血了?”
舜安彦挣扎着从床铺上起来,把彦寻放到一边,用被子遮住自己的身子,只留出一个脑袋。
元衿笑了,“你干嘛?”
“公主,这里是……”
“啊呀!”元衿一挥手,“皇阿玛才不会和我计较,再说又不是你闯我屋子,是我闯你的,谁能拿我如何?”
舜安彦不和她辩驳,他知道自己身上只有寝衣,便把被子拉的更牢了些。
元衿看见他这动作,白了他眼,问:“你怎么回事?当个差还当吐血了。我还没英年早逝呢,你倒准备抢先一步了?”
“太久没怎么睡,铁打的也熬不住。”
舜安彦从被角里伸出手,揉揉额头。
在去普度寺找巴拜特穆尔前,他连着公差本来就疲乏,再又焦心思考了两日,睡眠几乎为零。
“公主,这是哪里?我昏睡了几日?”
“南三所,苏赫隔壁。”元衿看了眼怀表,“昏睡么,不多不多,就十六个小时。”
元衿端了个小桌子放到舜安彦榻上,“吃点东西吧,太医说你没大碍,就是累着了。”
她喊了青山进屋,从食盒里端出碗热腾腾的菜粥,配了一叠八宝攒盘的酱菜,一一放在桌子上。
舜安彦拉被子的动作更僵硬了,还往后退了退。
“公主,奴才害怕。”他从来没受过元衿的优待,“公主,您有话直说,您端桌子上菜,我怕到吃不下去。”
舜安彦不肯放下被子,被元衿一把掀开。
“啪”得一声,她把筷子拍在小桌子上,又“啪”得一声,打在了舜安彦的后脖子上。
“怕什么?快吃!”
他去捞不远处挂着的外衣想要披上。
元衿走过去,勾起衣角扔在他脸上,“你这人真的迂腐古板。”
舜安彦披上外衣,弱弱地反驳:“再怎么样,这是底线,我还是个外男。”
“知道了,外男,快吃。”
舜安彦端起粥碗,小口小口吞咽着,眼神不停地往元衿那里瞟。
“皇阿玛说,等你能下地了去找他。”
他含着口粥点点头。
元衿坐在床尾,双脚离地晃个不停,但什么都没问。
舜安彦喝完粥,请示她:“公主,您能先出去吗?让奴才换个衣服?”
“这就好了?”
他点点头。
“逞强。”元衿嫌弃地甩下这句,带着青山出了门。
彦寻没走,还躺在床上没心没肺地打滚。
舜安彦撸了它一把,换上了放在一边的干净衣服,再垮上刀与火奴。
最后戴上暖帽走了出去。
元衿已经走了。
她什么都没问,就已经走了。
舜安彦深吸一口气,在冷风中咳嗽了两声,往乾清宫去。
作者有话说:
昨天写太多了,今天卡的死去活来
早~
啊,补一句,男主难得喊一句元矜
第66章
知道舜安彦要来,康熙站在乾清宫的高台上等他,手里把玩着戴梓最新送来的火弩。
“来了?”他把火奴递向舜安彦,“试试?”
舜安彦不敢接,“万岁爷,奴才可不敢在乾清宫门前开枪。”
“有什么不敢的?能不能还不是朕说了算?”
康熙似乎是话中有话,舜安彦接过枪举起来,最终还是放下枪跪了下来。
“怎么了?”
“奴才请罪,请万岁爷责罚。”
“别请了,说吧,为什么在普度寺开枪,那个巴拜特穆尔想干什么?”
他语气极为不快,应是已经有了些底在,舜安彦并没有欺瞒什么,一概照实说了出来。
这种时候,瞒康熙没有任何意义,舜安彦在进普度寺之前就想明白了这件事,因为在漠北这件事上比之其他人,康熙更有分寸和谋算。
果然,康熙轻笑了声,踹了踹舜安彦,“给朕出难题呢?”
“算不得难题,只看主子爷后头如何下手了。”
康熙敲敲舜安彦的肩膀,让他把火奴给自己。
戴梓做的这批火奴体积比过去小了一半,只有成年男子小臂的三分之二长,且不怕潮换弹也快。
他送来时把舜安彦在欧罗巴学到的事儿吹了个天花乱坠,惹得康熙频频让他住口,先挑火奴的事情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