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男女情事都有些欲说还羞的遮掩,唯独明州大张旗鼓将年轻男女之间暧昧种子隆重种下,将种下情种的日子取名为春芽节,少女们如含露春芽,娇嫩欲滴,年轻男子当折即折,稍有迟疑就是露消春芽老,那怕心中刚燃起一点情火,也会在周围火热的气氛里烧心如焚。
“春芽”已经纷纷上树,路上那些青年估计也寻到了石头正在赶回来,明山告诉他的规则是不用等待,苏流穗已经在上面坐好,他可以随时上去把她给“摘”了!
老橡树巨大而树枝虬结,伸展过长的树枝有些不堪重负弯到地面,成为大树的支撑,枝上又长枝,一颗树蓬开小山般大小的巨大伞盖,大树枝朝上一面还长满寄生苔群,浓浓郁郁,使得大树高龄依旧生机盎然,树上横生的粗大枝干像是条大路,不惧高的人应该走得十分坦然。再往上延伸的树枝有些小分叉刚好落得下人,姑娘们就坐在那些枝杈上。
萧若佩从一条落在地面的树枝踏上,他的本意很简单,只是把苏流穗带下来,从这条树枝走上去绕过主干,正对着的就是苏流穗和明雪秀所在。
他问心无愧,走得自然是大方阔步,然而才走几步,树上就传来姑娘们议论的声音:“小哥好心急,外面的男人都这般直接吗?”
萧若佩抬起的脚又放下,回头望着明山,却见他在那儿吹着口哨,还吹得挺有韵调,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难道要走得稳重些?萧若佩放慢了脚步。
“哎呦,走得这么慢,肯定不在乎姑娘。”
明山口哨吹得更急了。
萧若佩无奈,走快不行,走慢又不行,不用走的总行了吧?于是他使用通脉劲将自己托举起来,斜飞而上,他形象气质不差,此刻展示的神异手段,加上晨风吹动衣衫飘然,真个天下仅有的神仙男儿。
“春来树上发新芽。”坐在最上方的明月歌声轻轻绽开,绕树而下,空中萧若佩闻声一定,以为又有什么规矩,不敢妄动。
明月继续唱下去:“春芽沾露嫩娇娇,阿郎见到心喜欢,喜欢只能采一朵呀,莫要贪多。”周围树枝上年轻姑娘和声唱:“莫贪多。”
这是明州山歌,萧若佩曾经听到,耀日城登上神女峰之后他们唱过,唱的是明州开拓,歌声豪壮,气概辽阔,那是一首气势与叙事都表现很好的歌曲,明月唱的这首是关于男女情爱的,听来又是一番心情,尤其是她歌声犹如天上传来,动听异常,周围和声的姑娘们怀着满腔心意,和声也十分优美。
“阿妹正当春芽嫩,怕惹蜂蝶不敢开,枝头抱着心儿等,等郎把我轻摘下”
“郎把我摘,轻摘下。”
“春芽离了树枝,女儿离开妈,阿郎可要仔细看着她,真心像是河底石,水冲浪打心不移。”
“心不移,水冲浪打不许移!”
歌唱完毕,余音绕树绕耳,萧若佩感知中连周围死脉都被姑娘们歌声唱得有情有调,翩然活跃起来,当然这只是感知者的心意带来的变化,歌中已经不再有取笑之意,姑娘们应该允许自己去摘苏流穗这朵看着要长歪的春芽了。
今天出了几次丑,都是拜苏流穗任性所至,事先没有任何迹象显露,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等会要教育一顿才是。
他带着汹汹气势朝苏流穗所在的树枝飞过去,这股气势没有维持多久,他半途在主干附近停下,身上气势烟消云散。
头上的轻声呼喊,让他有点迷糊,坐在主干上的是明月,她为什么要叫自己“哥哥”?还喊得那么高兴?
萧若佩抬头望去,看到树上的光景,只一眼就完全失去了控制自己的本能,头上的明月此时周身发出淡淡白光,周身晶莹剔透,像天上月亮一般散发出迷人光辉,那股光辉像是迎面清风从他看见的眼中往他全身灌注,一股熟悉的感觉在他身上冲刷,让他脑海中再没有考虑其他事情的闲余,不由自主地控制周身气脉带着他的身躯往感觉来源之处飞升。
苏流穗起初看见他生气还有些忐忑,此刻又见他半途突然改变方向,心中一紧,正上方是明月,一点担忧无限放大,望着萧若佩上升的身影,眼中只觉得阵阵刺痛。
“不要开玩笑,若佩哥哥…”她手紧紧握着。
“你是谁?”萧若佩明白头上的人不是明月,而是某人借了她的身躯说话,并且这个人不是明州,但是这个人对他十分重要,重要到超过了整个明州。
“你从血灵密洞出来见到昕言之前,已经失去了一半的根源。”“明月”轻声开口:“他们用你一半塑造了我。”
昕言曾经说过他与明州的连接不稳固!
原因竟然在此!
“逍遥岛想借用你的力量。”“明月”目无表情继续说道:“我是你一半,所以叫你作哥哥。”
“终于见到你了,等我修成实体就以真身去见你,到时候哥哥你时时刻刻都能见到我,见到你的一半。”话语里的欣喜之意漫溢,就是木头也感受得到说话之人的喜悦。
“哥哥,记住,我叫…萧念竹。”
“等等!”萧若佩伸手疾上,想要抓住自己身上正在溜走的那种完全感,只有刚才萧念竹与他说话的那一刻,他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自身存在于此世,那种感觉正在流失,他明白萧念竹正从明月身上离开。
“哥哥,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声音渐低,萧若佩身上的感觉流失殆尽,他抬头正对上明月愠怒瞪大的眼睛。
这是萧若佩第一次见她表露情绪。
“…”他没有办法解释,此时此刻也没有心情解释,碍于明月面子,只开口说了一句:“走错了,不好意思。”连在身上的脉纹放松,人落下到苏流穗所在的树枝上。
落下来所有人包括萧若佩都大松了一口气,尤其是苏流穗,刚才萧若佩的手都快碰到明月的脸庞,就算是气她调皮也太过分了。
这次没有再出意外,萧若佩平安无事走到苏流穗身前,张开手掌,一手举着五彩石,一手伸向苏流穗道:“刚才乱来让你担心了。”
他心中有了结果,这应该才是明州要传达给自己的消息,苍圣曾替木灵天光传话,如今明州也帮萧念竹送信,怎么这些非人之灵都喜欢做信使吗?
经历了刚才的变化,苏流穗也不想横生枝节,她伸手握住萧若佩伸来的右手,由他带着从树上飘然落下。
头上春芽沾着的露水犹饱满如珠,被合拢的芽叶轻轻抱着,稍有动作露珠就颤巍巍抖动,好似随时会碎裂开来。
取石的明裔青年此刻已经到了村口,过了密林危险带,他们一个个奋勇争先,进入村寨之后却放缓了脚步,整理身上服饰之后才大步走上村中大树,上树之后他们不是直接冲向心爱的姑娘,而是边走边吹着口哨,和刚才明山嘴里吹的曲调一样,还辅以特殊的舞步,在树枝上腾跳,将雄壮身姿肆意展示,姑娘们和着他的口哨声又唱起了刚才的山歌,不过这次不是明月主唱,而是青年走向的目标姑娘,其他人和明月和声。
原来明山刚才不是置身事外看戏,而是教他吹口哨,男子上树之后需要展示自己的本事,得到姑娘的青睐,姑娘们以为他接脉飞行是展示本领,就都认可了。
嗯,萧若佩又因为不懂规矩闹出了一个笑话。
既然两人都从树上下来了,明山就带着他们朝东边太阳正在升起的方向走去。
“山巫婆婆很好说话的,不用担心。”两人之间有些不对劲,明山还以为是他们要见到久闻其名的山巫紧张,于是出声宽慰。
苏流穗被说到尴尬处,萧若佩握住的手紧紧捏了一下,用刚才担心时候那么大的力气。
萧若佩手掌一痛,也不敢反抗,毕竟刚才的确是自己做得过火一些,何况听闻自己一半的消息,此刻的他心情很好,根本不计较这些小事。
山巫所住的房子是一幢建在大石头上的木屋,石上凿出阶梯,明裔力气足够大,建筑都很有特色,很多在外界因为力气不够无法实施的设想,在明裔手里却能轻易的建造出来,可惜明裔很少出明州,就算外出也是零散几人,太学院筑门学子苦苦寻找明裔来实现他们的宏伟构图却不可得,云州云浪宗有明裔建造的十八层云楼,为当今逍遥界第一高楼,引无数人前去观瞻,建造时间是在云龙进入明州不久之后,以萧若佩已知的信息,这里面昕言定与云天有些“不可见人”的交易。
“哟,这么快有人来啦?”明山他们口中的山巫婆婆早就打开了大门,萧若佩见了却有些奇怪,理论上来说明裔很敬重山巫,眼前的妇人穿着十分普通,并不像尊贵之人,只是普通衣着也无法掩饰她的姿容,她张嘴笑着,就像迎接熟知的邻居。
“是若佩和流穗吧?明州已经把你们到来的消息告诉我了。”她主动打起了招呼。“来,给明裔之外的人送上明州的祝福我可是第一次。”
“这是山巫婆婆?”萧若佩心中疑问,明裔一口一个婆婆,还以为是个和蔼老人,结果看起来也不过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妇人,比明山还年轻。
“我是明月母亲。”山巫婆婆开口一笑:“很年轻看起来吧?这可是春露的作用哦,流穗你早上也试过了,感觉怎么样?”
“春露是婆婆您亲手调出来的吗?我能不能带些回去?到现在脸上都滑滑的像刚刚洗过一样。”苏流穗一听到她的话登时把萧若佩和心中气闷一起丢下,三步跨作两步跑进屋子,要不是萧若佩维持她头上春芽露珠,依她奔跑速度早就抖下来了。
“当然可以,不过现在得先给你们的心意连上才是,小流穗,女人保持得再好,没有心上人欣赏就是白费功夫哦。”山巫婆婆笑着轻轻取下她头上春芽,然后朝进门来的萧若佩伸出手。
五颗石头当然又引来懂得内幕的山巫婆婆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声,在懵懂不知的苏流穗好奇的目光下她没有说破,只是取头上簪子给五彩石刺出小孔,萧若佩明显感觉到当她簪子碰上石头时候,五彩石发生了变化,石头不再坚硬,轻易被簪子刺穿。
通过操纵脉转化物体本质!血灵密洞变出土血灵的方法!
山巫婆婆将春芽穿过五彩石,截断那一端插进抱心的芽叶之中,里面露水被断枝吸收消失,山巫婆婆手指捏住断枝和芽叶连接之处,将手伸到萧若佩面前:“来,说誓言吧。”
“我愿无时无刻守护着苏流穗。”按照明山指示,应该是这个没错,虽然不像是亲密男女之间的誓言,却符合萧若佩的心意。
“哼,花言巧语,明山教你说的吧?不要被他长相骗了。”山巫婆婆笑骂一声,张开手掌道:“我来看看你的誓言真假。”
说着双手用力一扯,初春嫩芽稍微碰一下都会折断,哪里禁得起拉扯?
奇怪的是以嫩枝芽串成的手链在山巫婆婆手里纹丝不动。
“他说的是真的。”山巫婆婆将手链递给苏流穗:“要是哪天断了,就是他变心,你来这里,我们再给你挑一个好男人。”
苏流穗接过手链顺手戴上,低头小声道:“不用了,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