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否认,江栩存了另一种心思,她想让段木央照顾江逸城,不论她是怀着什么心思,只要她照顾好大哥,江栩心里才能安心些,她害怕大哥突然变成陌生人,也害怕他从此一蹶不振,更怕他从此不再认她。
再加上那边买的两套顶层都已经租了出去,从此以后,即便她不画画,每个月也有一笔不菲是收入。
“咚咚”两声敲门声,医生进来了,到了查房时间。
江栩摘掉耳机,走过去,看医生检查完才问,“她什么时候能醒?”
“这个我也不能确定,有可能过几天就醒了,也有可能过一两年,看她的潜意识了。”医生说。
“有些病人就是生理性昏迷,明明所有伤口都缝合,也查不出别的病症,偏偏就是昏睡不醒,变成了植物人。”
等医生走出去后,江栩才静静站在病床前看着江柔说,“或许,这样的结果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
四九来了电话,“二小姐,我们在医院楼下。”
“好,我马上下去。”
她看了一眼江柔,随后转身出去了,并没有发现床上的人眼睫轻轻地颤了颤。
晚上江远山回来时,就听管家说二小姐带了朋友回家,这么多年倒还是第一次听说她还有朋友,江远山高兴地走进来,没仔细听管家后面说的话。
到了客厅,就见一个小男孩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看见他出现,礼貌地喊了声,“伯伯好。”
“你好。”江远山愣了下,又觉得新奇,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酷帅又可爱的男孩子,微微弯着腰躬身问,“你是谁家的孩子?”
不等小石头开口,就听厨房传来声音,江栩和半雪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看见江远山,江栩介绍了一下,“这是我爸。”又冲江远山说,“爸,这是我朋友,半雪,这是她的儿子,叫小石头。”
“你好。”江远山喊了声四九,“去外面买些零食玩具回来!”
家里很久没来客人了,江老爷子因为年会上发生的那件事之后气大伤身,早就去了自己的住处,不愿意回这儿来。
这些天发生了一连串几乎让他承受不了的巨变和打击,这个家也分崩离析变得根本不像个正常的家,儿子走了,女儿出了车祸住了院,唯独留在家里的还是个智力停留在七岁的长不大的孩子。
不可否认,从知道江柔出车祸到得知她有可能成为植物人并且永远醒不过来时,江远山的内心是沉痛的,他只有两个亲生女儿,唯一能继承江氏集团的江柔又出了这种事,往后他要怎么办?
江栩呢,等他老了,他还能护着吗?
他以为自己会一蹶不振等着被看笑话,可那天晚上,小女儿江栩却给了他一个拥抱,说,“爸,你还有我。”
他那时候只是在想,孩子长大了懂事了,会安慰人了。
却没想过,几乎是在那件事之后,这个孩子变化会这么大,她跟着他上下班,连开会都陪同,虽然安安静静不吵不闹,可分明看得出她在认真听认真地似乎在学习公司的事,最要紧的是,她言行举止根本不像个孩子。
前些天,一个老总过来,还顺口夸了她一句,似乎是在门口遇到的,文件掉在地上,他以为江栩是秘书,就让她帮忙整理了一下,江栩也没说什么,低头给他整理好,结果到办公室才知道她不是秘书,是江总的女儿,还说文件整理的很好,而且她看起来很正常,根本不像外界传的那样是个傻子。
江远山虽然面上一笑而过,可事后仔细想想,确实,江栩有时候的表现很正常,不像智力受损的孩子。
“爸,她们今晚住这,我们明天一起出去玩。”
江栩的声音传来,江远山总算回过神,“啊,好,去玩,好好去玩,玩得开心点。”
或许她只是走出心理阴影了,慢慢变得正常了吧?
江远山没有问,孩子变正常那是好事,你看,现在还交了朋友多好啊,就是这朋友都结了婚生了这么大孩子了……
江远山有些费解,这两人有共同话题吗?
因为来了客人,今晚的晚餐很丰盛,管家站在边上片鸭,宋妈拿了透明薄饼负责卷肉,间或问一句,“要葱吗?要不要酱?”
半雪和小石头两人在饭桌上都很安静,江远山偶尔问一句,她们也都是把嘴里的东西嚼干净才回答。
“你们怎么认识的?”他很好奇。
自然是在茶庄见过,随后一起去了凤凰山,又一起去单身天堂喝过酒,这才熟悉了。
“乡下,我去捉萤火虫的时候认识的。”江栩说。
江远山记得这个,点点头,隐约觉得半雪和小石头不像是农村人,大家族里吃饭时的规矩礼仪很多,不让讲话,不让交头接耳,不让发出咀嚼声音,不让剩菜剩饭。
江远山却没有让孩子们拘束太多,因为他陪伴江栩的时间很短,所以饭桌上,他很喜欢和孩子们讲话,重要的不重要的,随便聊聊。
现在看着这两个来自乡下的母子俩吃东西的姿态很是优雅,他有些纳闷是哪个农村出来的这么懂礼数的人。
这么瞧着瞧着就看见了半雪的脸,是个很普通的长相,和江栩坐在一起会显得太普通而让人忽视,可单单看这张脸又会觉得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她淡然又安静地坐在那,举手投足优雅得体给人一种视觉享受。
江远山觉得这张脸好似在哪儿看过,一时想不起来,便问了句,“你父亲是做什么的?”
思来想去,可能是和她父亲有过碰面。
半雪顿了顿才说,“我爸爸他平时帮人看门看看店什么的。”
哦,保安。
江远山点点头,那可能确实在哪儿见过。
“我爸爸他大概见我第一次带朋友回来,所以话多了点。”上楼后,江栩冲半雪笑了笑,“他对你很好奇。”
“他很疼你。”半雪说。
江栩点头,“他对我很好。”
她带着半雪到了客房,“今晚你们睡这,床上的宋妈全部换了新的,墙上有个按钮,如果有需要,就按那个按钮,宋妈会过来。”
“好。”半雪把背包放在椅子上,随后开始打开背包,把洗漱用品拿出来。
“谢谢漂亮姐姐。”小石头笑着说。
江栩冲他笑笑,半蹲着递给他一颗草莓味的糖。
江远山也上来了,四九跟在身后,怀里抱着一堆玩具,很多益智拼图还有积木,以及大型的飞机和坦克,以及遥控车。
“来,看看喜不喜欢?”江远山手里捧着个积木递给了小石头,又摸了摸他的脸颊,他想起江逸城的小时候,心里忽然就被挖了一块肉似的,猛地抽疼起来。
小石头看了眼半雪,看到她眼里的默许后,这才接过江远山递来的积木,笑着回答说,“喜欢,谢谢伯伯。”
“谢谢,破费了。”半雪接过四九手里的东西,冲江远山道谢,她表情很淡,并不是冷淡的那种淡,是骨子里就冷静淡然的那种淡,仔细看,会发现,她眼睛里隐约是笑着的,虽然很浅。
不知道是在什么样的家庭下长大的,性子过于冷了些。
江远山这样判断,倒是不知道江栩跟她相处是好是坏,总体来看,半雪还算不错,小石头也很可爱。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回房,等到洗完澡,江远山都在思索着江栩交的这个朋友,他害怕江栩上当吃亏,害怕她认识不好的朋友,害怕她被坏人骗,更怕这什么朋友万一打着带她出去玩的名义把她给卖了什么的……
这么一想就有点坐不住了,打了电话给四九,让他明天务必跟紧二小姐。
交代完之后,他心里微微放松了些,随后想起半雪那张脸,虽然是很普通的一张脸,可那淡然又冷漠的眼神却是少见,特别是出现在一个女人身上。
江远山总觉得在哪儿看过,好像是……他目光一扫,看见了桌上一张报纸。
对,好像是在报纸上!
他赶紧进书房把前些年的报纸统统都翻了出来,为什么会在报纸上见过,嫌疑犯?通缉犯?明星?不,好像都不是。
他为什么会有印象呢,一定是悬赏金额太大,或者是对方太出名?
不管什么原因,他想,只要找到那张报纸,答案就迎刃而解。
江栩进来时,江远山正埋头找报纸,一张报纸里里外外被翻完后确定没有这才丢到身后,赶紧找下一张。
“爸,你在找什么?”江栩出声问。
江远山支吾了一下,“就,以前看了个新闻,然后,现在想再找找看。”
“我帮你找吧?”江栩已经走了过来。
往年的报纸堆了一人高还多,他一个人确实找不过来,他往边上挪了下,斟酌着说,“你但凡看见一张女人照片的新闻你就拿来给我看。”
“好。”
两人默不吭声分工合作,半小时后,仍然没找到,江远山又找了管家和宋妈以及四九上来帮忙。
夜里快十点时,四九起身说去倒水喝,没片刻,江栩说累了也跟着出来,到了门口,四九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报纸递给江栩。
这是一张五年前的报纸,因为长期被压在底下,纸张泛着浓重的草木味,字迹很小,只有头版写着粗体黑字,是一栏寻人启事。
后面跟着加粗的七个大字【五十万重金酬谢!】
报纸封面是一张年轻女孩的脸,她大概不喜欢拍照,所以看向镜头时,脸上没有笑,表情淡淡的,显得整个人有些冷。
她身上穿着旗袍,没戴什么首饰,只静静坐在那,给了个抬头的姿势,明明是一张普通的脸,却偏偏身上有种别样的吸引力,让人不自觉把视线投到她身上。
【石汉峰小女儿失踪,姓名石半雪,失踪时身穿旗袍……】
下面一段小字注解:
岐市黑帮大佬石汉峰第四个女儿于前日早晨十点失踪,石老大下令让帮派内部成员挨个在各地区排查搜寻,力图找到自己的女儿。而其生母——石汉峰的第四位太太曾堂而皇之到大宅里吵闹讨说法,被原配冷嘲热讽赶走,于第三天伤心之下奔赴国外。
“黑帮?”江栩蹙眉,她脑袋里的词汇量似乎匮乏了,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词语,她表示了些许的茫然。
这个年代还有这个组织吗?
四九善解人意地打开手机,将搜索出来的链接递给她看:
石汉峰的黑脸帮前身叫忠义堂,1949年第一位黑帮大佬在香港成立了忠义堂,后来帮派扩大,出现分堂,又出现各个帮主,1979年规模鼎盛时,在一次反黑行动中,被特警抓了十几个人进去,很不巧,这十几个人里有两位是核心人物,还有三个是分堂堂主,因为帮派犯下的事儿太多,加上罪证确凿,进去的人没一个活着出来,整个忠义堂人心惶惶时,二十七岁的石汉峰站了出来,统一了所有人,随后带着剩下的人逃到了岐市,创立了黑脸帮。
这伙人一开始无恶不作,那段时间各个地方成立特警队打黑扫黑反黑,石汉峰为了能立足安生,开始收敛爪牙,做些合法生意,慢慢洗白,这才渐渐从警方眼底淡去。
但他出行阵容庞大,加上之前声名远播,关于他们帮派做的恶人恶事早就一传十十传百,再加上他们行事作风相当冷血无情,直到如今,岐市市民都深深惧怕这个帮派的存在,甚至警察局每天都会接到举报电话,全都是关于黑脸帮。
“他子女呢,找一下,半雪是他女儿吗?”江栩提醒。
四九拿回手机,打了几个字上去,随后把手机重新递到她面前:
石汉峰在家行二,人称石老二,因为厌恶老二这个称呼,便让底下人都喊他石老大,一来二去,没什么人知道他原名叫什么,只记得喊他石老大,而他四个老婆各为他生下一个孩子,两男两女,可谓是龙凤双全。
说起他大儿子和三儿子,岐市人都是清楚的,小小年纪便替父亲工作,他们做的都是擦边的生意,要说违法又不违法,可要说合法,又得斟酌一二。
但说起狠厉来,这两个儿子都颇有其父风范,打架几乎成家常便饭,一出手轻则卸掉人胳膊打掉两颗牙,重则直接将人打到全身瘫痪。
二小姐也时不时露过面,倒是那位四小姐,不少人只在她成年礼上才见过她的面,她也只不过出来切个蛋糕又重新进去了,是个长相平凡不善言辞的女孩,给人的感觉有些胆小怯懦,可当你对视上她那双眼睛时,又会发现,她根本就不是胆小,她是不屑。
她分明不喜欢这种场合,也不屑于参加这种场所,所以表情始终淡淡的。
四九问,“二小姐,要我去查吗?”
不用查了,光看形容就知道是她。
“不用。”江栩把报纸递给他,“她应该有她自己的秘密。”
临走之前,她回身指了指四九手里的报纸,“把它销毁,别让爸爸发现。”
“是。”
房间里,江远山和宋妈管家三人找了足足三个多小时,快到夜里十二点时,他们终于翻完了手里的报纸,然而,没找到江远山想要的那张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