Ρò-①⒏Còм 第97章 一生

清晨,阳光从窗帘缝隙间洒进卧室,房间内只有平稳的呼吸声,这时天花板上突然传来一声“哗啦”。

朱砂不满地哼了一声,躺在她身侧的顾偕似乎已经醒了很久,正单手撑着头,温柔注视她:“早啊,睡美人。”

朱砂没有睁眼问道:“几点了?”

“七点半了,还可以睡会儿,电话会挪到下午了。”

“嗯……”

朱砂把脸往枕头里埋了埋,看样子是准备继续睡,然而她原本搭在枕头上的右手,却向下移进了被窝里,顺着顾偕赤裸的胸膛慢慢往下摸。

他上半身赤裸着,下半身只穿了条松松垮垮的睡裤,里面没穿内裤,一根沉甸甸的硬物就这样被朱砂抓进手心。

哗啦——

棚顶又传来一声响。

“神啊。”

朱砂突然松开了手,整个人萎靡下去,翻身趴下,脸也钻进了枕头底下。

顾偕轻笑一声,欺身压上她的背部,吻了吻她的后脖颈:“我们速战速决。”

“距离敌人到达战场还有三十秒,”朱砂仍然埋在枕头里,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你再快有他们快吗?”

顾偕连裤子都没脱,只把那根胀得发紫的肉棒掏出来,双手掰开朱砂的臀缝,用湿淋淋的龟头抵着入口小幅度地磨蹭。

“我要是比他们‘快’,也就没他们了。”

“早泄和精子质量有关系吗?”

朱砂听起来已经完全清醒了,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

顾偕严肃道:“这个别问我,我不知道。”

哗啦——

天花板上仿佛结了一层冰,正被一柄利刃慢慢地划,那声音听上去简直像手指甲挠黑板一样令人不适。

朱砂咬牙切齿道:“你去把大妹的轮滑没收了!”

“喜欢就随她去呗。”

顾偕已经趴在朱砂背上快速抽插起来,或许因为“战争”迫在眉睫,每一下抽送都顶到朱砂的敏感点,撞得朱砂忍不住呻吟,咬着嘴唇强行保持理智:

“换房子!只是不让你盖城堡,你就赌气住这么大点的房子。”

“温馨!”顾偕停下抽插,轻轻在她蝴蝶骨上吻了一下,“我今天叫人处理一下地板,或者让大妹搬到二楼来,保证孩子们开心,我老婆也开心。”

朱砂回头勾住了顾偕的脖子,唇舌勾缠亲得难舍难分。

这时,卧室门外吹响了敌人第一声号角:

“爸爸!”

“爸!”

顾偕眉心一跳,对敌人声音充耳不闻,抓紧最后几秒钟的时间下身快速抽插起来。

“爸爸我饿了!”

一个奶声奶气的男孩子叫道。

顾偕皱着眉头,粗鲁地啃咬着朱砂的嘴唇。

“爸!爸!”女孩子砸门了,“爸!我们要迟到了!”

顾偕最后快速抽插了几下,恋恋不舍地松开朱砂的嘴唇,两人额头相抵,平复呼吸。几秒钟后,他磨着牙,将还硬着的肉棒塞回裤子里,愤愤道:

“等我把小兔崽子们送走。”

卧室门咔哒一声打开,顾偕还没走出去,一只姜黄色的猫先从门缝里挤了进来。他眼疾手快,拎着猫后的后颈肉,一把将它抛了出去。

喵!

姜黄色毛团子在空中飞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旋即稳稳落进了小主人怀里。哥哥睁着呆萌的大眼睛瞪了一眼顾偕,手上连忙安抚着炸了毛的小猫猫。

哗啦——

走廊尽头,大妹踩着她的轮滑飘了过来,胖嘟嘟的小姑娘没能及时刹住闸,咕咚一声撞上了顾偕的大腿。

“好了,都起来,别吵妈妈睡觉。”

顾偕把大妹夹在腋下,招呼哥哥跟上来,三人一猫走下楼去。

这是一间普通的三层小别墅,从走廊到楼梯都十分狭窄,即使它在寸土寸金的上城区拥有最长的门厅走廊,也难以掩饰一家五口住在里面的拥挤感。

开放式厨房饭厅里,三个小孩乖乖坐好,哥哥大妹百无聊赖地斗嘴,小妹安安静静看着儿童画报,顾偕则套上了围裙在料理台前忙忙碌碌。

大妹抓着勺子敲盘子问道:“我们家为什么不能请个厨师呢?”

哥哥附和:“嗯嗯,我同学家里都有厨师,做冷餐的做热餐还有好几个甜点的。”

“大妹多放蔓越莓和杏仁碎,不要葡萄干和榛子的水果酸奶,和只要鳕鱼柳和培根不要奶酪的煎蛋,”顾偕两只手像表演杂耍一样端来了两个盘子和两

个杯子,“哥哥的吉士汉堡多加酸黄瓜和蛋黄酱、七成熟煎蛋、炸蘑菇、炸薯条,还有热巧克力。”

他回到灶台前,点火颠勺:“你们嫌弃爸爸做的饭不好吃吗?”

大妹道:“不,只是这样一点都不酷。”

哥哥又点头:“对,我也想要好几个厨师给我做冰淇淋。”

“小妹的海鲜奶油汤和金枪鱼玉米小馄饨,”顾偕终于忙完了主食,坐到餐桌的另一端,雕刀在他手中一转,瞬间变出了一朵胡萝卜花来,他放在小妹

盘子里,望着另外两个孩子说道,“爸爸会雕花哦。”

小妹妹放下儿童画报,冷冷地瞥了一眼顾偕:“爸,质量是不变的,雕成花它也是胡萝卜。”

顾偕:“…………”

“爸爸,我也想要,”贴心的哥哥偏过头,望着胡萝卜花说道,“我想要个龙,大长龙。”

顾偕得意挑起眉峰,挑了根长度合适的胡萝卜在手里转起来:“你们万能的爸爸一个人就能从雕花做到满汉全席,难道不比请厨师酷多了吗?”

哥哥捧场:“酷!”

大妹拆台:“不酷!”

“我要爸爸的胡萝卜龙!”

“专业厨师雕得更好!”

“厨师没有爸爸好!”

大妹怒道:“有厨师就不用喊爸起床了!”

哥哥解释:“爸爸只有在妈不上班的时候才晚起!”

画眉鸟在树枝上啼叫,随着夏风吹进房间,姜黄小猫蜷缩在地毯上打了个哈欠,晨曦阳光穿过玻璃窗照在餐盘上反射出明亮的光。

顾偕任小崽子们吵得翻了天,他自聚精会神地雕着胡萝卜。

“别吵了,”一直安静坐在一旁的小妹端起汤杯抿了一口,冷冷说道,“请了厨师,爸爸就失业了。”

顾偕手一抖,龙须断了一根,他抬头望去,只见小妹又拿起了画报认真浏览,神情认真严肃,仿佛看的不是儿童画报,而是财经新闻。

哥哥和大妹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消音,完全接受了这个理由。

……

夜色浓黑,蝉声随着风一声高一声低地飘进来。

朱砂刚走到院子大门口,远远望见小妹戴着耳机正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玩手机。

“宝贝你……”

“嘘!”

朱砂问:“怎么了?”

小妹那张脸完全遗传了顾偕的面部神经,一点多余表情都没有,冷冷指了指身后的楼梯。

朱砂狐疑着往里走,号称拥有全上城区最长的玄关走廊其实也不过六米而已,没走几步就看见顾偕正站在楼梯下,后背紧贴墙,单手甩着棒球棒。

灯光从侧面照来,勾勒着他依旧挺拔的身影。岁月没有在这个男人脸上留下过多痕迹,而他盯着楼上方向的那双眼中闪烁着雪亮的刀锋,整个人像一把

腾腾煞气的刀,散发着肃杀的气场。

“你干嘛呢?”

“大妹和男朋友在里面写作业,”顾偕盯着二楼紧闭的房门,强调着,“关着门。”

朱砂瞬间会意。

顾偕神色复杂,盯着她看了好几秒,才压低声怒道:“她才十五岁!”

朱砂平静地眨眨眼:“我十五岁也有性生活了。”

“能一样吗?”顾偕低声咆哮起来,“你是和我!!”

“那你也不能听墙角啊!”朱砂满头冷汗,挽着顾偕的手臂强行往外拽,“走了,走了!”

顾偕明显不愿意动,只是朱砂踩着细高跟,拽了他两下没站稳差点摔倒。顾偕连忙揽住她的腰,这才被朱砂带走了,即便如此还一步三回头地盯着二楼

房门。

这栋房子实在太小了,藏不了一点秘密。

朱砂刚拉拉扯扯拽过顾偕往客厅走,哥哥如幽灵般从门口溜进来,似乎打算悄无声息地隐匿踪迹,正鬼鬼祟祟地捂着脖子,连看都不敢看一旁的顾偕和

朱砂。

“站住!”

朱砂刚一出声,哥哥浑身一僵,有贼心没贼胆的说的就是这种人。

“你捂什么呢?”

“没……没什么。”

朱砂径自走过去,扯下了哥哥捂着脖子的手,已经比朱砂高了半头的少年像一只瑟缩的小猫咪,乖巧地任由猫妈妈叼起后颈肉。

他脖子上红肿一片,黑色的纹身图案写了三个字:文文殊

“……”朱砂拧起了眉头,“你信佛了?还是……这是什么乐队?”

顾偕轻咳一声,作为知情人士提醒道:“女朋友。”

哥哥小声道:“是前女友了。”

“呃……”顾偕略微诧异,走过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郑重说道,“你会好起来的,儿子。”

朱砂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满腔怒火,但没成功,脸色瞬间由白转红,只好走进开放式厨房里,砰地拉开了冰箱门。

“姑娘把你甩了,然后你把她的名字纹到脖子上?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恋爱脑呢?”

朱砂背对着父子俩,从冰箱里摸出了两罐啤酒,反手重重甩上了冰箱门,那声音吓得少年一个激灵。

“你都十五岁了,你妈我十五岁的时候,离家出走,找了个金……”朱砂斟酌了一下词汇,又说道,“jin……经……已经接受你爸的工作,养活我自己

了。”

少年嘴唇动了动:“妈……”

“你爸十五岁的时候给黑帮会计当学徒,”朱砂咕咚咕咚喝了两口冰镇啤酒,“他地盘上餐厅、KTV、夜总会、电玩城、录像厅、桑拿一共上千家……每个月光收保护费就好几千万,还有毒品、卖淫……”

顾偕打断:“朱砂……”

“再看你十五岁啊?为了姑娘寻死觅活,妈不是反对你纹身,年轻人有点激情是好的,可你倒是纹屁股上啊,她都把你甩了,你还让她骑到脖子上?”

少年目光呆滞:“妈……”

“十五岁,年纪不小了,第一次谈恋爱?还是处男吗?下个月你生日,妈提前送你一份成人礼,漂亮的应召女郎你随便……”

顾偕语气加重:“朱砂!”

少年磨牙:“妈!”

“怎么了?”朱砂放下啤酒瓶,望向顾偕,“你不是一向奉行开放教育……”

顾偕冲身侧扬了扬下巴。

“妈……”少年满脸生无可恋,“我十七了。”

朱砂:“……”

旋即少年愤然背起书包,大踏步往楼上走,冷冰冰丢下一句,“还有,下个月是大妹生日。”

朱砂:“!!!”

“咳咳,青春期,”顾偕安慰道,“敏感、脆弱、情绪化,别往心里去,你永远是他亲妈。”

门口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人扭头望去,一直安静坐在门口的小妹起身拍了拍屁股,目不斜视地上楼:“别看我,我没到青春期,也没交男朋

友。”

朱砂点头:“还是我的小女儿最乖。”

“只要你们别给我找麻烦,”小妹冷冷道,“我就不给你们添麻烦。”

“……”朱砂额角直抽,“她一直都这么酷吗?”

顾偕痛快一点头。

……

“我没准备好,”哥哥猛然脱掉了白色西装外套,颓然捂住了脸,“我……我不喜欢她吃饭的时候把葱花挑到餐巾纸上。”

窗外正对着白玫瑰装饰的拱门,宾客们在草上三两交谈,幸福和谐的气氛笼罩在婚礼现场。

顾偕收回目光,叹了口气:“我年轻的时候一直想办一场世纪婚礼,可惜你妈不让,婚礼只有我们俩加一个基佬神父。”

“我知道,”哥哥松了松领带,贴着墙根坐下,啪地点了根烟,“您不是还一直念叨着要把海边那块地修个童话城堡吗?嘿嘿我妈又毁了您一个梦

想。”

“我本来可以在里面修个迷你迪士尼,让大妹小妹像公主一样长大。”顾偕脸上满是惋惜,又瞅了瞅哥哥补充一句,“还可给你建个DC主题公园。”

“她俩谁像公主?各个都跟我妈似的。”

“其实小房子也好,”顾偕拖着一张椅子,坐到哥哥面前,二郎腿一翘,依然像叱咤风云的黑帮教父,“金融街近,你妈上班方便,住海边天天早上得

坐飞机。”

“哟?退休了也不想要?”

顾偕略微坐直了身体:“你妈想退休了?”

哥哥眼底浮出一丝挪揄:“您猜呢?”

顾偕:“…………”

“我懂我懂,哪个男孩子心里还没住个小公举呢,周某某的城堡婚礼和赌王儿子的求婚,那是满足人家姑娘吗?我都看着尴尬!”

顾偕眯起眼:“你小子不是gay骗婚吧?”

“性别男,爱好女,谢谢。”

房间里骤然安静,顾偕仔细打量了哥哥两眼,目光又望向窗外,半晌,轻声说道:“我年轻的时候,差点娶了别人。”

“真的假的?”哥哥瞳孔发颤,烟差点没夹稳,“蝉联二十七年的宠妻人夫竟然还变过心?”

“不是变心,”顾偕顿了顿,“是一念之差。”

“幸好幸好,不然就没有我了。”

“是啊,”顾偕郑重点头,轻轻笑了笑,“万幸。”

夏日阳光越过休息室窗玻璃,将白墙映得亮亮堂堂。

“我第一次见到你妈妈,是个下着暴雨的晚上,她突然从树林蹿出来倒在我车前。”

“您就一见钟情,爱上她了?”

“没有。”顾偕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她陪我的第一个十年里,我看她的变化,就像我看你们成长一样。”

“还是个养成系?”

“差不多。”

哥哥吐槽:“早知道你们关系很不健康,没想到这么不健康。”

“你知道什么了。”

“没什么,”哥哥嘿嘿一笑,“就是小妹推理过,您……您继续说。”

“你来到这个世界上,没有注定要遇见谁、陪伴谁、参与谁的人生,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永远当一座孤岛。像你妈妈,她来自一个大家庭,七大姑八大

姨让她烦不胜烦,好不容易从鸡零狗碎中逃出来的,婚姻和家庭都是她的枷锁,对她而言,孤独才是最舒服的状态。”

“我们这个时代,童话公主都能找到一位王子结婚,电影开场时孤僻的主人发誓永不结婚,但到了第二幕便深陷爱河,就连猫和老鼠都能凑成一对,所

有人都在教你,灵魂自出生起便只有一半,只有与人交往才能逐渐完整,所以要互相依赖、要相亲相爱。”

“我同意灵魂是有漏洞的,人这一生都要想方设法填满这个洞,而不是寻觅一个人,让她帮你补上这个洞。每个人和你一样复杂、独立又难懂,连你自

己都不知道什么能填满你,凭什么指望别人会清楚?”

“大多数人都宁愿拿着错误的东西往胸口里塞,塞得鲜血淋漓,血肉模糊,明明尺寸不合适,也不愿意两手空空,好像有总比没有好,不是这样的,儿

子,大家都是第一次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无可避免会拿错东西,但只要不断试错,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什么东西补上这个窟窿。”

“有的人是亲密关系,有的人则是功成名就。如果你足够幸运,你会遇见一个能填补你的人,但你要是抱着此生非谁不可的念头去寻找她,要么你做好

一直空洞的准备,要么就要忍受一次又一次的受伤。”

“而我,遇见了你妈妈,她完完整整填满了我,”顾偕慢慢微笑,“不是谁都有我这样的运气。”

哥哥本来已经听得入神,猝不及防被秀一脸:“靠!您这时候还能……?”

“如果你还觉得没准备好,”顾偕霍然站身,捡起哥哥仍在地上的礼服外套,抖了抖灰尘,拎着肩线为他撑开,“我车在外面。”

哥哥掐了烟,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顾偕道:“但如果你只是不喜欢她挑葱花,那你要记着,以后主动和服务生说‘不要葱’。”

哥哥拧紧了眉心,望着白墙若有所思。他继承了朱砂和顾偕相貌上的所有优点,刀削似的下颌线条锋利清晰,侧脸沐浴在阳光中,英俊又迷人。

“我听说她喜欢TG乐队,于是我一个月办了十几场的party,每次都请TG的人来。但她说,如果我想约她,那就不要拿别人做借口,”哥哥起身,展

开双臂,伸进外套,转过身正色道,“走吧。”

一拉开门,只见走廊对面的房间门口,朱砂和大妹两人守在门前。

顾偕:“你们干嘛呢?”

“啊……嗯……嗯……哈……啊嗯……哼……”

里面忽然传出的声音解答了顾偕的疑惑。

大妹眉飞色舞:“小妹在里面。”

“喂!”顾偕望着朱砂,眼睛里分明是指责,意思是“你是当妈的”。

而朱砂坦荡回视,眼神中清清楚楚写着:当年听墙角那个人是谁?

她道:“我没见过她对男孩子动心,只想看看是哪个小伙子这么厉害。”

顾偕摇摇头,正要开口说话,突然门嘎吱一声打开了,一位年轻的、陌生的女人一边拢着头发,一边扯着肩带往外走,蓦然抬头与候在门口的众人对视

上,白皙的脸一下红到透底。

众人:“…………”

这时,小妹从她身后来走出来,目光坦坦荡荡地从每一张脸上扫过,问道:“有事吗?”

朱砂:“呃……你?”

“嗯我,“小妹推了推那个女人的后背,紧接越过众人,和她前后往外走,“没事儿,我先出去了。”

所有人面面相觑,只有顾偕抱臂站在走廊尽头,冷笑道:“你们才知道吗?”

众人:……

朱砂一哂,清了清嗓子:“赶紧出去吧,别让新娘久等了。”

哥哥和大妹蓦然苏醒般一动,恨不得化成一缕灰赶紧从这么尴尬的地方离开。

顾偕走在朱砂身后,低声在朱砂耳边道:“着什么急,他不会只结这一次婚的。”

“你怎么知……”

朱砂脚步一顿,话说到一半,突然被顾偕从身后抱住,他吻了吻朱砂的耳垂,感慨道:

“万幸。”

……

雪从平安夜的傍晚开始下,到了半夜地面上盖了厚厚一层白雪。庄园里灯火通明,窗外的北风呼呼作响,壁炉里烧得噼里啪啦。

“行了行了,别闹爷爷了,都出去烦姑姑姑父去。”

哥哥赶走了熊孩子们,顾偕终于得空休息一会儿,他摘下了眼镜,从躺椅上起身活动着僵硬的颈间。

哥哥问:“我妈什么时候回来?孩子们都快困了。”

“最早十二点吧,”顾偕打了个哈欠,“她去太平溪的董事会争取席位了。”

“我看新闻了,收购有点不顺吧。”

“有你妈搞不定的活儿吗。”

窗外忽然响起了巨大的引擎声,一架直升飞机逐渐落在空旷的院子里。哥哥双手撑在窗台上往外望,得意道:“我妈回来了,一定是知道我有好消息宣

布!”

顾偕幽幽开口:“你再结就六婚了,还有什么稀奇的。”

直升机再次升起,院子里却来走来两个手牵手的女人,哥哥眼角忍不住抽搐,说道:“不是妈,是小妹和……新女友。”

顾偕哼了一声:“我老婆我还不清楚。”

几分钟后,外间的喧嚣突然诡异地安静下去。如果哥哥进了一间养了十只狗的房里,那么所有狗都会在他进门的瞬间狂吠起来。然而一间房里有十个吵

闹的熊孩子,能让他们一瞬间安静如鸡的只有一种可能,可怕的小姑姑进门了。

“爸,”小妹指着身旁的女人介绍道,“这是我朋友。”

女人乖巧点头:“伯伯好。”

“好,”顾偕戴上眼镜,点点头,“至少比上一个穿得多。”

哥哥忍不住吐槽:“这个冬天啊爸。”

屋外起风了,北风呼啸着拍打窗玻璃。熊孩子们在房间里跑来跑去,大妹正和小妹的新女友聊天,哥哥和他未婚妻问小妹什么,小妹虽然神情冷漠,但

每句话都会回答。保姆、厨师端着酒杯或餐盘走来走去,每个人都有自己在忙的事。

顾偕忽然感觉到心里空落落的,他披上外套走出门,眼睛虽然花了,腿脚还依然利索。

夜幕上堆积着沉沉乌云,雪花片片落在肩上,脚踩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不远处,一道明亮车前大灯穿过茫茫雪色而来,黑色宾利停在顾偕身前,司机下车拉开车后门。

“怎么回来这么早?”

“会开到一半,一个董事气犯了高血压,送去急救了,”朱砂下车,拢了拢皮草大衣,苦笑道,“我又熬倒了一个。”

“红皇后威力不减。”

汽车掉头朝着停车场驶去,顾偕拉住了朱砂的手,两人并肩走在雪地上,走向灯火通明的庄园。

两只布满皱纹的手十指相扣,无名指上的素圈在灯光中泛着亮光。

寒风夹着雪,刺辣辣的冷和痛一并拍在脸上。

行至庄园正门口,两人同时停下步伐,窗口透出暖黄的灯,依稀能看见孩子们和孙子们来回走动的身影。

朱砂问:“你喜欢这个结局吗?”

顾偕道:“一生所愿。”

“可惜这些都是假的。”

顾偕望向身侧。

那一瞬间,朱砂略微佝偻的身形纵向拉长,灯光将她年轻挺拔的身姿映在雪地上,她脸上的皱纹一条条逐渐变浅,浑浊的瞳孔重新盛放出熠熠清亮。

“我是个孤儿,孤儿一生所求就是这些,只是我明白的太晚了,”风雪之中,顾偕苍老的手,为朱砂挽起耳旁的栗发,指尖在她年轻的脸颊上拂

过,“你在市井中长大,平凡岁月会让你生不如死。”

漫天风雪越来越大,朱砂举起双手,铁链虚虚悬在半空,她笑着问道:“你要放开我了吗?”

“你知道我从来没栓着你。”

顾偕话音刚落,锁链一环接着一环崩碎化作做齑粉,寒风一吹,消失得无影无踪。

朱砂又问:“不再争取一下吗?”

“你想飞,”顾偕凝望着她,“不必为我停下。”

“如果我没怀孕呢?”

顾偕淡淡微笑:“那我还能再短暂地拥有你一会儿。”

“有多短?”

“以秒计算。”

朱砂眼睛里闪过一丝残忍的色彩:“如果我怀孕了呢?”

“你一直知道答案。”

寒风越来越冷,明亮的庄园已经悄然退场,周围一片漆黑,无数道身影飞快地从他们身旁走过,熟悉的、陌生的声音此起彼伏。但顾偕听不清楚他们说

什么,渐渐地那些喧杂吵闹的声音逐渐退去,他一生的碎片排山倒海般汹涌而来……

鲜花、教堂、宾客、圣母像……

他瞳孔猝然缩紧,不顾一切想要抓住那块碎片……

那是他一生的分岔点,不,再早以前,他明明有一千次一万次的机会去弥补错误,可他偏偏选择将朱砂拉进了告诫室。

万千碎片随着寒风远去,顾偕仰头眼睁睁望着那片光越飞越远。

他自嘲般苦笑着摇了摇头。

年轻的朱砂穿着她常穿的一袭红裙,安安静静地望着他。

顾偕问:“我有点冷,你冷吗?”

“因为你酒醒了。”

顾偕猝然睁眼,眼底布满了猩红的血丝。

他坐在长椅上,略微弯腰垂头。领带松松垮垮挂在脖子上,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丢在一旁,露水顺着槐树叶尖往下滴,浸湿了一大片肩膀。

僵坐一夜让他全身肌肉酸痛,抬头时脖子嘎吱作响。

远处,东方既白。

转眼间,天光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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