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因为后来简单一查,看见这家公司最大持股人正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姜家大少姜承澜的话, 她对于这间公司的感恩之心,或许至今仍应留存三分。

【我靠,我查了一下啊, 承澜文化的董事长夫人,原来是上海那个卓家的‘三公主’喔!】

【什么三公主?】

【就上海有个卓家,家里仨女儿,前面两个好像比较低调,但是这个最小的女儿,前几年还投资娱乐圈,跟好多娱乐圈大佬都有来往呢,微博炫富玩的那叫一个溜,当年我们都叫她‘三公主’,就是嘲她那副口气啦。】

【我当年粉c-u-k的洛一珩,还跟撕过这货来着!不过后来洛一珩退圈,我就没关注了,只知道她还陆陆续续投了几个别的项目,但也默默就嫁人了……原来就是嫁给这个人啊!】

【/图片//图片/】

卓青点开了聊天小组里,女同事发来的几张高清婚纱照,右下角的微博logo,“@卓珺zora”清晰可见。

至于画面上熟悉的脸,久违却依旧令人作呕的矜贵表情,也的确是她“相爱相杀”多年的胞妹。

她看了半天,也同样瞄过看似脸上写满幸福的昔日学长。

末了,淡笑一声,摁黑手机屏幕。

只向前座司机叮嘱一声:“麻烦您开快些,公司有会。”

便不再说话,靠着椅背闭眼假寐。

事实上,记忆里,从来眼高于顶的卓四小姐,愿意松口下嫁姜承澜,无论是否真像是照片上那样恩爱和谐,琴瑟和鸣,仅就结果而言,应该的确是是为姜少返沪后跨行涉足娱乐圈提供了很大一笔资本。

虽说她已经远离那圈子多年,至少作为普普通通平头百姓,电视剧还是没少看,也知道这有名的“承澜文化”,托此靠山,接连出品了几大年度热点电视剧,捞金不少。

姜家虽不是什么典型豪门,但有此成绩,姜承澜目前应该算是姜家的后续接班人里,最强有力的一个,正逢接班换位之际,更需要左右逢源,多加交际。

因此,在这个当口,不惜耗费公司大笔资金,砸钱并购橙花居,甚至胆敢截胡宋致宁势在必得的猎物,说这其中没有私人恩怨的促使,可能性委实微乎其微。

她只能无力祈祷,这私人恩怨,最好不要是自己和这两夫妇的旧事重提,更不要来什么找上门来的“叙旧”环节——

然则。

世事终归不尽如人意,也是在她预料之中的差中之差。

尤其是,当她赶回公司,在路上许多同事好奇旁观的视线中,终于一路跑进五楼大会议室,掐着点按时到场。

一抬眼,却只看见位居主座,正抱着手臂似笑非笑看向自己的卓珺时。

她心里已经大概有了谱。

——“来了?”

和打扮随性,一如往常风衣配同色系针织衫的卓青不同,这天的卓三小姐,一身amani秋冬高定粉白小西装外套,配上颇显身材的米色贴身毛衣裙,露出的一截脚踝白嫩纤细,双腿交叠,微微晃悠,连那八厘米的高跟鞋鞋跟,看起来都颇有种气势汹汹的示威之意。

“等你好久了,谢、青小姐。”

女人扬眉一笑,下巴微微抬看,睨她一眼。

说话间,又老神在在地,点了点身旁座位,“好久没见,趁着会还没开始,我特意让他们给你空出个位置来,我们两姐……不是,两个老熟人,正好能叙叙旧。”

瞧瞧。

虽说是瞒了七年,躲了六年,准备敬而远之的往日恩仇。

可但凡碰上个阴魂不散的,却终归总能像个牛皮糖似的,甩也甩不掉的跟到后头来。

卓青心里叹了口气,反手合上会议室大门,也把外头一众同事好奇的目光强行隔离。

空阔的大会议室里,只剩她们这对宿仇已深的姐妹。

但她依旧没有走向卓珺。

“大小姐,最近没什么好玩的事做了?怎么突然找到我这来了,”只淡淡一哂,在靠门的位置落座,和卓珺隔开对角线般的最远距离,“我在公司只是个小人物,坐不到离你那么近,而且,要是谈公事的话,还是当着大家的面谈最好,搞得这么神神秘秘,别的同事还以为我抱上什么金大腿了。”

她尽可能的把话题放轻松,往工作的事上引,起先已经算是礼让三分。

“可不是金大腿吗?我们可是亲姐妹啊。”

卓珺却丝毫不给面子,想也不想的抢过话头。

那张年岁渐长、却依旧可爱娇俏的脸庞,不知因为何种想法,倏然浮现三分促狭笑意,“虽然你现在是做回了你最爱当的小麻雀,没了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光环,连姓氏都改了,实在是有点生分,但咱们都流着跟疯妈一样的血,改不了的。”

疯妈。

从小到大,卓珺都习惯于这样称呼自己的亲生母亲。

“……”

卓青没有接话,只指尖一敲桌面,钝响。

明摆着的不愿多谈。

可已然陷入自己世界的卓珺,依旧抓住这机会,在大发感慨:“司予哥给你瞒得可真好啊,离婚的消息不往外说,你的行踪也不给我们透漏,要不是今年,我安排的……要不是有人告诉我,他经常莫名其妙丢下公司的事往北京跑,宋致宁又突然对这家公司出手,我还没法联系到一块,想起我那久未蒙面的姐姐,原来现在已经混成了个高级打工仔。还真得感谢司予哥,难得这么因私误事的,不然,我哪里有机会坐在这,跟你这么说话,嗯?”

卓青忍不住打断。

“所以呢?姜太太,你对你的司予哥十几年痴心纠缠,现在跟我有一毛钱关系吗?”

她称她一句姜太太,话里话外都带了警告提醒的意味。

可惜,宿仇于她是过眼云烟,于卓珺而言,始终是刺激不得、永不痊愈的伤口。

“对啊,当然没关系,你现在的身份,凭什么跟我扯上半点关系,”于是,回过神来,卓珺竟还愈发洋洋得意的,冲她勾唇一笑,“你连高攀都不配……从来都不配。”

“行吧,您说的也对。”

卓青耸耸肩膀,明白接下来再谈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言好语,卓珺依旧是当年那个自我为中心的三公主。

遂径自起身,“如果你只是要说这些,说完了的话,我去通知外面的同事一起进来开会,ok?”

她坐得离门也近,早给自己找好了后路。

一转身,手便已经扶上门把,正要往下一扭——

“等等!”

卓珺忽而开腔。

扬高分贝的呵斥语气,及时将人叫住。

卓青拧眉,回头,“姜太太,还有什么事?”

昔日的卓三小姐,还留有三分稳住人心的理智,开口便说:“你放心,花了这么大一笔钱,我对这公司还是会挺上心的,公事归公事。”

“嗯?”

“但我这次来,实在是因为,还有点私事找你,谢青小姐。”

却贼心未死地,又趁着卓青停步,猛地话音一转,面露为难,“虽然我没能如愿以偿嫁进纪家,不过呢,我有个朋友,叫简桑,这几年吧,和司予哥的关系很不错,我跟二姐都很看好她,也跟老太太说了,这,也不能因为你的阴影,搞得他一辈子不结婚了吧?我就是为着这事来的。”

“……”

别的不说,卓珺顶着一张可爱脸,照旧阴阳怪气讨人嫌的本事,十几年来,倒是确实颇有长进。

“简桑跟我说,最近司予哥状况不对头,她这么一说,我又联想到,你最近的动静,姐……不是,谢青小姐,我在想,你可不是又想重回纪家,把旧事翻篇吧?这对‘新人’可太不公平了。虽然我那朋友也比较开明,也明白,谁能没有点过去呢,是不是?但她听说我正好要来上海,还是托我给您转告一句,这人啊,贵有自知之明,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以前你做四太的时候,就在纪家吃不开,现在估计也照样走不宽路。”

卓珺笑:“还是得想明白才好,千万别重蹈覆辙,还挡了别人的——”

“停,等一下。”

卓青越听越不对劲,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

“谁跟你说我要重走老路了?”她状似苦恼地发问,“一口一个简桑,一口一个纪家,你两边都不沾,就是个外人,姜太,是不是过了冠夫姓的年代,就连手伸到别家,也格外理直气壮些?”

“我跟她是好朋友,跟二姐也一样是好朋友,怎么了?”

卓珺脸色微红:“难道你能说,司予哥最近整天往北京跑,状态也不对,所有的事都跟你无关?”

“完全无关,谢谢。”

卓青冷笑一声。

“既然简桑小姐让你转告我,你又这么喜欢当传话筒,那我也拜托姜太太帮我传两句,纪司予喜欢谁,要娶谁,是他的想法,与我无关,我更不会拿着把刀横在他脖子上逼他怎么着。有时间在我这阴阳怪气,不如想想怎么讨他欢心——虽然八成是白费功夫。”

开什么玩笑,她一个玩文字游戏玩了六七年,写npc撕/逼剧情都写了几十万字的副组长,跟她比嘴皮子?

卓珺霍然起身,“你——!”

“别急着生气,”卓青看向她,视线淡然,“你现在也是为人妻的年纪,还这么蹦蹦跳跳,看了不像样。”

“……”

“以及,同样的道理,从你十七八岁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你无数遍了,纪司予喜欢我不喜欢你,不是非a即b的选择题,而是单独判断题,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你搞再多幺蛾子也不喜欢你,你搞死我,气死我,人家还是不喜欢你。”

卓珺被她踩中痛脚,娇嫩的掌心在办公桌上连拍几下,砰砰作响。

“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不是你跟我说要聊私事的吗?真聊起私事,在卓家我是你姐,在纪家我是你姐,在哪里我都是你姐,”卓青光明正大的,翻了个白眼,“别把生活重心放在我身上,如果你不想气得要死,又打不死我的话。”

说完。

强压下心里那点,因为“简桑”二字而泛起的些许涟漪。

撂下狠话便适可而止的卓副组长,随即猛地扭开会议室门,和外头努力听墙角也没听出个所以然的江承,打了直直一个照面。

江承倒退半步,举双手投降。

小心翼翼看看里头,又不忘冲她眨巴眨巴眼,“姐,里头说什么呢?……认识啊?”

“不认识,”她一字一顿,“去叫人吧,陈总他们呢,不是说要开会?”

她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

换了谁来,也听不出她心里的狂澜万丈,大抵丝毫不亚于气到想跳楼的卓珺。

=

然而,完全不知道她那头发生了怎样的腥风血雨,只无辜被问候了一波感情经历的纪总,此刻,才刚刚带着小谢赶到医院。

医院大厅里,一如往常的人山人海。

纪总瞄了眼身边,完全不怯场更不怕人,反倒有些跃跃欲试,拉着他便想往里走的小谢,默默掏出手机,百度了一下【医院看病流程】。

不是别的,主要,虽然他在阿青那答应的很快,但是……他也确实是很少单独来医院,尤其是这类人来人往还需要排队挂号,瞧着龙蛇混杂似的普通公办医院,实在不了解必要的程序。

家庭医生不好吗?

就是有点小病小痛非得闹到住院,也有私人医院顶级vip病房随时为纪家专门敞开大门,是故,对他而言,记忆里,上一次来普通医院看病,似乎还停留在十几年前,和阿青一起“离家出走”,私奔到湖州的时候,阿青半夜发烧,他在医院陪她打了一夜点滴。

小谢等了好一会儿。

终于忍不住抬头,看着眉头紧蹙的奇怪叔叔,拽了拽他手指,“叔叔,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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