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晖哥…”手下人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之后开口道:“老爷子派人去冯家处理这件事的时候,我听说,那冯寒好像是因为嘴巴不干净,骂了季白被少爷听见了…”

贺晖动作微顿,眯了眼睛望向手下人道:“你的意思是…”

“去给我查一查这个叫季白的究竟是什么人。”贺晖手指无意识地在椅子把手上敲打,“能让贺沉在乎的人…不一般啊。”

手下人习惯性点头应是,又下意识有些迟疑:“但是…如果被少爷发现了——”

贺沉虽然跟贺老爷子并不亲厚,但他依然是贺老爷子唯一的孙子。

更何况,贺沉行事乖戾又残暴,在贺家,不是人人都信服他,但没有一个人不怕他。

提到贺沉,贺晖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却很快被他压制下去,他喝了一口酒,冷哼一声:“怕什么?”

“贺家这么大的家业,难道要给一个疯子继承吗?”

“更何况…”贺晖眯了眼睛,“贺沉从不进女色,却偏偏对一个男人这么上心…如果真的是我猜的那样,你觉得老爷子会怎么样?”

贺晖冷笑一声,“要不是大伯车祸死了,贺沉怎么会被重新接回贺家。”

“一个疯女人生下来的孩子,我表面上叫他一声少爷——”

话音未落。

砰地一声,房间门从外面被踢开,贺晖怀里的女人发出一声尖叫。

穿着酒店制服的服务人员站在门口瑟瑟发抖,压低了声音解释道:“对不起对不起,是这位客人非要进来,我——”

贺晖完全没有听服务员说的话。

他的视线落在旁若无人走进来坐在他面前的人身上。

贺沉。

神色变了几变,贺晖眼中闪过一丝压抑得极深的忌惮和厌恶,又快被他掩饰过去,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下,示意让他出去,又冲着贺沉笑了笑,很快恢复成平日里那副恭敬有加的样子。

“少爷,您怎么来了?”贺晖倒了一杯酒想递给贺沉,“现在可是上课时间,老爷子要是知道您这个时间跑出来,大概又要不高兴了。”

贺沉勾了勾唇角,笑意冰冷。

他并未伸手去接贺晖倒的那杯酒,反倒是将目光淡淡的落在贺晖准备出去的手下身上。

“我让你出去了么?”

贺晖跟手下都是一愣。

手下下意识想解释,“少爷,我出去不打扰您跟晖哥谈事儿——”

“是不打扰我跟贺晖说话,还是想快点出去查季白的资料?”贺沉甚至笑了笑。

他平时都是阴沉沉的,看不清表情,此时此刻突然笑了,这个笑容便显得格外的稀罕跟珍贵,手下看得一愣,反应过来之后对上贺沉的眼睛,心中却是突然冰冷一片,脊背上瞬间出了冷汗。

“少爷,您误会了,我——”

话还没说完。

贺沉一脚踹过去。

直直将人踹倒在地,手下人的身体撞到房间里的茶几上,茶几破碎,整个人倒在碎玻璃里。

贺沉表情丝毫未变。

贺晖看着眼前的一切,太阳穴那里的青筋突突的跳,心中不安越发强烈,他握了握发麻的拳头,定了定心神,扯出一个笑脸来冲着贺沉开口道:“少爷,您这是做什么?”

“阿泰怎么也是家里的老人了,要是被老爷子知道——”

贺沉转过头来看他。

似笑非笑。

对似的那一瞬间,贺晖心里克制不住地咯噔一声,剩下的话戛然而止。

贺沉迈开脚步,一步一步走向贺晖。

每一步,都像是走在贺晖心上一般,让他控制不住地心慌和畏惧。

然而,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贺晖心中又忍不住升起了浓郁的愤怒和不甘,在他看来,贺沉不过是个被贺家抛弃,又被捡回来的疯子,若是贺沉不回来,那么最有希望继承贺家的人,就是他!

他不甘心!

他凭什么被一个不过十几岁的疯子这样压制。

“贺沉,你难道还想跟我动手吗?”贺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身为贺家的人,在这样的场合闹事,不觉得太过荒唐了吗?”

贺沉扯了扯嘴角,笑意不达眼底,一双漆黑的眸子尽数是戾意与嗤笑。

“怎么,不跟我玩兄友弟恭的游戏了?”

贺沉坐进沙发里,将自己大半个身子微微往后靠,半掀眼皮望向贺晖,淡淡开口道:“我知道你在查季白,我今天就是为这件事来的。”

贺晖一滞。

贺沉从来都是这样。

不论他布多少局,设多少计,他都仿佛视若无睹一般,简单、直接、粗暴。

贺晖喉咙动了动,自从贺沉回到贺家,他自认为一直掩饰的很好,摆出下人的姿态,贺沉虽然不喜欢他,但这还是他们两个第一次直接撕破脸。

为了季白。

这个叫季白的…究竟是什么人?

贺晖的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之前被贺沉羞辱的愤怒跟不甘尽数散去,此时此刻他的心思忍不住活泛起来,若是贺沉真的喜欢男人——

贺东昱绝不会允许自己的选定的继承人身上,有这样巨大的瑕疵。

将贺晖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贺沉眸中闪过一丝冷意,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轻嗤一声,目光凉凉沉沉地落在贺晖脸上。

“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贺沉淡淡开口:“是之前无意中听别人说的,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贺晖一怔,有些不明白贺沉在说什么。

贺沉挑眉,站起身来走到贺晖面前,借着身高的优势微微俯身,他声音压得很低,勾着唇角带着笑,乍一看上去,像是跟贺晖关系很好似的。

“b城,玉景花园,d07栋,2908。”

话音未落,贺晖已经浑身僵硬,冰凉彻骨,他不可置信的望向贺沉:“你…你怎么可能会知道?”

玉景花园里住着的,是贺晖在外面包养的情妇,还有情妇生下来的孩子。

贺晖原本只是贺家分支中默默无闻的一份子,找到了现如今家世颇丰的妻子,在妻子家族的助力下,才一步步入了贺东昱的眼,帮着贺东昱处理贺家事物。

但贺晖的妻子无法生育,且极其善妒。

这些年来,为了不失去妻子家族的帮助,贺晖一直把情妇跟孩子藏得很好。

可贺沉是怎么知道的?

贺沉冷笑一声,漆黑的眸子晦暗,前世贺晖在他面前耍手段,最后被他跟贺东昱设局连根拔起,那时候他才知道,贺晖在外面还藏着一个私生子。

当时贺沉也曾经利用这个私生子,让贺晖跟妻子反目成仇…算算时间,那孩子应该已经出生两年了吧。

并不看贺晖的脸色,贺沉站起身来。

“季白不是你能碰的。”

“如果你敢碰…”贺沉忽然笑了,他转过头去看贺晖,一张好看的脸露出直白而不加掩饰的讥讽与戾意,分明英俊得不似凡人,可硬生生让贺晖一身冷汗,忌惮至极。

“贺晖,如果你敢碰他。”

“我会在你动手之前,先结果了你。”

贺家。

“听说你今天跟贺晖动了手。”贺东昱的声音听不出太多起伏,他甚至没看贺沉,拿着剪刀弯着腰认真地修剪盆景的枝桠。

“他的手伸得太长了。”贺沉淡淡开口。

“是你做得太明显了。”贺东昱放下剪刀,用毛巾擦了擦手,如鹰般的目光落在贺沉身上,“进致远就算了,还要跟他一起住。”

“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贺沉勾了勾唇,表情未变,迎着贺东昱的视线看过去,轻声嗤笑:“我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个被父母抛弃在福利院长大的野种。”

贺东昱分明是被贺沉气到了,胸口剧烈起伏几下,他指了指贺沉,想要发怒,又硬生生忍住,脸色阴沉,重重地哼了一声。

“你不想被别人说就不要做!”

贺东昱皱了眉头,“你明知道贺晖野心不小,为什么还要给他抓住把柄,你想做什么我不管,但是你要知道你是贺家未来的继承人!”

贺沉垂下眼帘,像是轻轻笑了笑,停顿了半晌之后才缓缓开口:“爷爷,这件事你不要管。”

贺东昱原本还在发怒,下一秒,突然愣住,手下的动作也是一顿:“你…你说什么?”

贺沉目光落在贺东昱脸上,仍然是看不出什么表情的样子,他淡淡开口,又重复一遍:“爷爷,我说这件事你不要管。”

贺东昱深呼吸一口气。

沉默半晌,定定的看着贺沉点了点头,“我知道你心里有分寸,行了,走吧,我要休息了。”

贺沉跟贺东昱素来并不亲厚。

这件事,从贺东昱把贺沉从福利院里接回来的第一天他就知道。

那时候,贺沉的眼神,就像一只野狼,冷漠、凶残、戾气十足。

他不叫他爷爷,更不会跟他亲近,他利用贺家的一切拼命成长,却一直都厌恶贺家所有人。

老实说,贺东昱最初,的的确确从来都不曾看好贺沉。

一个疯女人生出来的孩子,哪怕身上流着贺家的血又该如何?

最初接回贺沉,是被逼无奈,可将贺沉养在身边这些年,贺东昱的想法,却在慢慢改变。

贺沉很优秀。

优秀到连贺东昱都不得不承认,贺家交给他,是最好的结果。

偏执残酷又该如何?贺家的继承人,疯得起。

贺东昱已经老了,贺霈车祸死后,他做很多事都觉得力不从心,他希望能把贺家所有不稳定的因素全部铲除干净,更希望能够让贺沉跟他稍微亲近一点。

可是贺沉心冷。

他硬着心肠将他扔在福利院四年,自然也清楚,是他亲手斩断了贺沉跟他亲近的一切可能。

他万万没想到,贺沉今天会叫他一声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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