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说您得了闺女的消息,急着要走,一刻也不能等。”马小虎战战兢的回着话,小心翼翼道:“他们肯定不会多说的,如果这里出了事,您的行踪不就暴露了吗?”
“呵,最好这样。”想了想,回过头再动手,也来得及,就先这样吧。和二弟汇和,拿到钱才是正经事。
舒家的堂屋里,一家人已经无心继续吃饭,常红心抱着儿子瑟瑟发抖。
舒雨不想增加家里的恐慌情绪,只得安抚大家,“我连长相都没看清,谁知道是不是我疑神疑鬼。联防员也只是去查个房,看一眼好放心。舅妈给阳阳洗洗,赶紧带他睡觉。”
舒家没有电视,白天起的早,晚上睡的也早。常红心听了抓起儿子就去洗,有事做比她呆在堂屋干着急的好。
“姐姐,你呆在家里,我去接一接舅舅。”舒雨安慰完家里人,眼皮子却开始狂跳,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二张”极有可能就在长尾镇,联防队员连枪都没有,他们能防得住吗?
想到这里,她就觉得刚才太过草率,如果联防员没有引起重视,大咧咧去查房,发生点什么事,那可就是她的罪过了。
“喂,你去干什么啊,我跟你一起,唉唉……”舒雅没能拦住妹妹,看她抓起一把伞就跑了出去。还丢下一句,舅妈和表弟就交给她了。
舒雅急的在院子里转圈圈,刚准备追出去,常红心又跑了出来,一脸紧张的让她到自己房里一起守着。
总不能把舅妈和表弟扔在家里,舒雅只好重新阐上门,跟舅妈一起哄着表弟入睡。
舒雨急匆匆追出去,才想起来,联防队员晚上各回各家,她根本不知道舅舅找的是哪一个。
这一下,她可真急了,一边怪自己思虑不周,一边赶到招待所的门口。不管舅舅找谁,最终都得来招待所,到时候她便可拦住人,提醒他们做好防备。
她刚站定收了伞,就看到远处有一个人走过来。此人戴着帽子,帽檐的阴影掩住他的脸,叫人看不清长相。恰时一道闪电划过,映照到了此人的脸上。这人上半张脸被帽檐盖住,下半张脸却被闪电照的透亮。
强烈的白光,将他的半张脸照的惨白一片,皮肤上的坑坑洼洼就像被放大了一般,纤毫毕现。而正对舒雨这边的半边脸颊上,有个指头大小的坑,里头还有没好全的血痂。
舒雨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就看到这人朝她站着的地方扫过一眼,虽然连对方的眼睛都看不到,但舒雨就是感觉到一道阴森到了极点的视线,笼罩到自己身上。
这一刻,一层白毛汗“唰”的一下就从后颈窝一直流到腰窝子上,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人极度危险。
身体想要逃跑,脚却牢牢盯在地面,舒雨用尽了全力,才夺回对身体的控制权。她不能流露出一丝异样,甚至不应该再站在原地。
走进招待所的大门,前台搭了一眼,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
舒雨扬起头往里走,而那个男人,也跟在了她的身后。前台见这俩人没有主动给自己打招呼,站起来用半边身子扒拉在柜台上喊,“诶,这俩人,干什么的。”
“我找刚才过来住店的俩人。”舒雨飞快的反应过来,晚上回来看到的俩人,无论身高和胖瘦都有眼前这个人不同,那么反而可以确定,他们的身份是安全的。
前台一开口,她就知道自己不能迟疑,但凡有一丝犹豫,都会被后头这个人看出来。逃亡途中,他们一定非常警觉,而且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疑似发现他们身份的人。
“一零三号房,你找他们干嘛。”前台中年大妈,打量一下舒雨,就把她给认了出来。
“我舅妈让我来一趟,给他们带个话。”舒雨镇定的说道。
前台摇摇头,心想这没妈的孩子就是没人疼,这么大雨的天,大人不来,指使着孩子来。不是亲生的,还真是不一样。
放过舒雨,又朝后头的人问道:“你呢。”
“我找一零四的人。”
舒雨在前头听着,心里已经肯定一零四里住的是“二张”中的另一个,难怪他们俩这么长时间没被人抓住,看来有策应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们两个人不在一起活动。
而大家先入为主的将疑心都放在两个结伴的男性身上,不会对单个男性产生怀疑,至少普通老百姓是这么想的。
她心思一动,脚步就有些放慢,紧接着后背一凉,刚才那种感觉又回来了。就像是被毒蛇咬住,毒液正顺着血脉往心口流去,每流一分/身体就麻痹一分。水泥路面都变成了泥淖,让人一脚踏出去,就感觉膝盖一软,有一种腿都拔不出来的黏稠感。
太可怕了,她从来没有面对过这样的险境,也没有面对过这么危险的人。面对这种穷凶极恶之徒,不存在任何侥幸,她绝不能让自己被怀疑。
强迫快走两步开始敲一零三的房门,心里祈祷里头的人已经睡着了,不要那么快开门。那样的话,背后的人很快会走过去,她就能以找不到人的理由离开。
可没想到,背后如芒在背的感觉依然存在,对方竟然放缓了脚步。完了,他果然疑心了,他要看她是不是真的认识房间里的人。怎么办,该怎么办?
舒雨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脑子一片混乱,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该盼着没人开门,还是该盼着有人开门。
房门被人从里头打开,一个少年人套着一件蓝色的运动衫,一边开门一边道:“洗的够快的啊。”
视线放在习惯的位置,咦……
再往下一瞧,还没看清楚来人呢,就被人抱了个满怀,一声打着颤音的“路哥哥”顺着耳朵眼就飘到了骨头缝里,吓得他直接打了一个激灵。
第21章 都对上了
路晁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呢,就被人扑到怀里,一时没防备,身体往后退了几步,怀里的人也跟着扑进他的房间。
低下头正要发怒,就看到怀里的人仰着小脸,拼命冲他使眼色。
路晁愣了一下,就见房门被怀里的人用脚勾上,接着往外一蹬,“呯”一声就给关上了。房门一关,怀里的人跳的比兔子还快,返身把门锁上,再用食指放在唇边,朝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不是,你怎么回事?”路晁没被她吓唬住,但也受她影响,压低了声音。
舒雨一把抓住他的手,路晁还没来得及甩开,就见女孩用葱白似的手指,在他掌心写字。
他耐着性子,忍着痒痒的感觉,看到了两个字。
路晁脸色一变,“当真。”
舒雨脸色凝重的点头,并且指了指隔壁。
“就住在隔壁。”路晁会意。
两个人此时才反应过来,他们的距离太近,惊吓过后便是尴尬。两个人几乎是同时,不动声色的退后一步,又同时发现了对方的动作,不自然的咳嗽一声。
“我舅舅已经去通知联防队员。”舒雨是赶鸭子上架,一步一步被逼到这里,唯一能庆幸的是,门不仅开了,还是同一个学校的学长。在这种情况之下,本能的对他产生信任。
路晁听完,不由抽了抽嘴角,竟然将他和许然当成了“二张”,结果一连串的歪打正着,竟叫她真的撞见了二张,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运气。
隔壁房间里,兄弟俩人相见,一个人的脸上长满了红色的痘痘,在另一边脸颊上,也有一个指头大的血痂。只不过在满脸痘痘面前,这个坑倒也并不显眼。
“大哥,那小子呢?”
“让他在外头等着呢,一会儿去银行叫门,还得靠他。”大张看着弟弟的脸,满意道:“刘老七这个主意不错,吃点辣椒长一脸痘,谁还认得出你。”
“大哥干嘛不吃。”二张搓了一下脸,他们家乡是不吃辣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吃点辣椒反应会这么大。不过在逃亡路上,倒成了好事。
“咱们俩长的就像,再长一样的痘,生怕没人认出来是不是。”大张对弟弟倒是神色和蔼,还能开个玩笑。
“一会儿还回来吗?”二张推开窗户,一楼而已,翻个身便能出去。
“不回了,去银行拿了钱,回头把那家人和那小子一起解决掉。”大张说的云淡风轻,杀人在他眼里,就跟踩死一个蚂蚁似的容易。
“那小子不是程六指他徒弟吗?”二张有些不解。
程六指就是大张曾经的狱友,出狱回乡,在吴县以修自行车为生。但其实是借修自行车做掩护,专干撬门溜锁的勾当。事实上,他们比警察察觉的更早来到吴县,当时程六指还没死,不过已经病入膏肓,没几天好活。
于是程六指就把自己的徒弟介绍给他们,说这个徒弟跟他们不一样,根正苗红有正经工作,有他掩护肯定露不了行藏。
“程六指真把他当回事,还会介绍给我们?”大张轻蔑的一笑,对于这些人他太了解了,就像了解自己一样。怕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寂寞,想徒弟下去陪他吧。
二张无所谓道:“大哥说了算。”
“李家那小子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竟然会把钱存进银行。”二张又冒出一句,显然想听一听大哥的见解。
“他的钱来的不干净,平时肯定不敢存银行。肯定是听说什么了,不然不会这么大张其鼓送到银行里。”大张一脸不在乎,反正都是边缘人员,这种人是不敢报警的,最多耍点小聪明。
只要有钱,不管是在别人家还是在银行,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两个人商量好,推开窗翻身跳入雨幕之中。大雨很好的掩盖了他们的踪迹,也将小镇的居民都赶回家中,大大减少了被人发现的可能。
隔壁房间里,许然端着盆敲门进来,嚷嚷着道:“路晁,那小子真不对劲,是不是发现我们了,不会反被他给堵住了吧。”
“咦,打扰打扰,要不要我回避一下。”下一秒,看到房间里多出一个人,转身就要走。
路晁揪着他的后脖子把他给拎了回来,“有正事。”
“我知道,我知道。”少年人正处于懵懂之中,似懂非懂,偏偏处处逞强要强调自己很懂。
“你懂个狗屁。”路晁都快被他气死了,直接上脚就踹。
“唉哟喂,你这个重……”许然捂着屁股,回头看见舒雨的脸上一丝笑意都没有,路晁也是一脸凝重,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赶紧把后头的话咽下去。
“你们说什么……二,二……”许然捂住嘴,终于明白了事情有多严重。他吞了吞口水,用手指着隔壁的房间,手指微微打着弯,都没敢捋直。
“他们到长尾镇是想干什么?”抢劫也得去吴县啊,明显县城的人比小镇上的人有钱不是吗?
“镇上的银行,下午收到十万块的现金。”舒雨言简意赅。
许然的眼睛再次睁大,本来是跟着马小虎到镇上,当作郊游,结果直接刺激大发了。最初的害怕过后,气血上涌的少年人,开始激动起来。这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啊,别人想当英雄都当不上,他们这是无心插柳手到擒来啊。
他表情一变,路晁就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一把拦住他,“就凭我们两个往上冲,不是勇敢,是鲁莽。她舅舅已经去通知联防员,一会儿就会到,咱们等到联防员,配合他们行动。”
从主角变配角,许然咂咂嘴,当然也知道自己幻想单枪匹马擒拿“二张”是不可能的事。
舒雨却这个时候,忽然反应过来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会来长尾镇。”
要不是认识这俩人,还知道他们替人背锅的事迹,舒雨可不敢相信会有这种巧合。
“我们是跟着马小虎来的,我刚才还看见他了,对啊,我一直想说这个事来着。”许然用完洗澡间,出来到水房站了一会儿,从窗户那儿看到马小虎站在招待所外头一处屋檐下避雨。刚才一进门,喊了一嗓子的就是他发现马小虎的事,结果看到舒雨,这才忘了接着往下说。
“你确定是他。”舒雨灵光一闪,他一直觉得这件事枝叶不全,似乎缺失了某些环节,这会儿许然的话,一下子给她点醒了,但她还需要时间理一理到底怎么回事。
“我当然确定了,我们跟了这小子好几天,他穿着雨衣露半张脸我都认得出来。别人下雨都是穿黑色的套鞋,他非穿双白的,也不知道从哪儿淘换来的,当成宝贝一样,下雨就穿出来得瑟。”
这个时候比较时髦新潮的东西,多半是从香港过来的,不过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确定这个人就是马小虎。
“他就是二张在本地的策应,对,一定是这样。周姨认识他,他的亲戚跟周姨还沾点亲戚关系。”舒雨看着两个少年人,目光闪动,还有一个猜想她没法说。
前世同样的时间,她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更不可能参与,但这两个少年人恐怕还是如同现在一样,出现在长尾镇,出现在这家招待所。
许然恐怕也和现在一样,认出了在外头等候的马小虎。前世没有自己,他们不可能联想到“二张”,反倒是有极大的可能跟出去看个究竟。
他们会遭遇到什么,是完全可以想像的。两个杀人如麻的通缉犯对上两个并不知道内情,毫无防备的少年人,会是什么下场,舒雨根本不敢去想。
路晁看出舒雨在发抖,而且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梭动,露出一脸痛心疾首又惋惜的表情。想当然的,他把这种情绪理解为恐惧。
“不用害怕,你一会儿就留在这里,锁好门窗,就在这里等我们回来。”想想也是,一个小姑娘遇到这种事,能够表现成她这样,已经足够好了,换个人怕是早就露馅,根本不可能撑到跟他们说出真相的时候。
她能够忍到现在,已经很勇敢。
“我们一起去,前台有电话。”想明白这件事,在为两个少年人惋惜后,舒雨反而冷静下来。
虽然事情还有些微的疑点,比如事后为什么没有追查到马小虎的身上,为什么这两个少年人的牺牲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不过时间紧迫,这些疑问只能留到以后再去思量。
三个人结伴来到前台,就看到一个联防队员和金明天上了招待所的台阶。金明天找到联防员,对方倒是没有推诿,大雨天他也懒得去一户户去找别的联防队员,而是让金明天跟他一起去招待所了解一下情况。
所有入住的人都逃不过前台的眼睛,联防员也不傻,真要是“二张”来了长尾镇,再大的功劳也得有命拿不是,先问问清楚再说。
为什么带上金明天,既然是他举报的,他肯定更清楚细节。这个年代办事粗糙的很,联防员也没受过多少培训,唬唬乍乍带着金明天就上了招待所。
金明天也没多想危险不危险的事,真跟着对方一块来了。
舒雨急急往外迎,金明天往里走,两个人直接在大门口碰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