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舒雨跑回来叫人,丈夫过来背着人去的医院,忙活了半个晚上。看着这几样东西,常红心嘴里说不用客气,心里却想,还算你懂点事。
到了放学时间,常红心回家做饭,吃完饭做完作业,舒雨会到平房这里再工作一二个小时。
包子等到晚上,果然见着了舒雨,又上前跟她道谢。
“别谢了,我都吃上你送的谢礼了。”舒雨无所谓的摆摆手,又告诉他,“说到谢,你可把真正的恩人给错过了。”
包子“啊”了一声,不明所以。舒雨找着院中的花狸猫指了指,“你平时吃东西,总喜欢喂它一点,这不,人家昨天就来报恩了。”
“唉哟,可真是神了。”包子听完舒雨所说,才知道是这只猫提醒了舒雨,伸手就朝着花儿的头顶摸去。
花儿“喵”了一声,抬爪挡开他的手,轻盈的跳到屋顶,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高冷的眼神仿佛在说,你们这群愚蠢的凡人,可以跪安了。
包子早习惯了花儿的高冷,还冲它许愿,“一会儿给你煮鱼吃。”
忙活一会儿,包子果真过来敲门,“我炒了俩个菜,你要不要再吃一点。”
请她吃饭不是目的,舒雨感觉得到,他有话想说。
点点头,放下手里的活计,“那我尝尝你的手艺。”
包子不光面点做的好,炒菜也有两下子,看刀功就知道是学过的,跟家庭妇女那种自己鼓捣出来的家常菜不同。不光炒的菜色香味俱全,还真给花儿煮了一条全须全尾的鱼,端在院子里,花儿吃得脸上沾满鱼肉鱼汤,高冷的形像一下子被狂吃海塞的吃货形像破坏的一干二净。
大概是因为生病的事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也可能是因为没有同龄的朋友而觉得寂寞,包子显得特别有谈性。
据包子自己说他不是读书的料,小学毕业就没再读书了。他有个叔父是当年浩劫的时候,自己害怕跑回家的,因此丢了工作。
叔父有一手好厨艺,琢磨着找个继承人,谁也没看上,就挑上了他。他当初还死活不愿意呢,结果发现学厨总有好吃的,也就踏踏实实学了好些年。
前几年叔父得病走了,他就想到城里来闯一闯。来之前也是雄心壮志,可现在却有些迷茫。
“虽然我只干了两个月,但收入比我想像中多多了,我一个月赚的钱,比好些工人还多。可是有钱又有什么用,人家还是看不起我。”包子很沮丧,他的目标一点也不大,在县城立住脚跟,娶房媳妇,然后让孩子好好读书,不要跟他一样,被人瞧不起。
舒雨歪头想了想,“县城的人看不起农村人,市里的人也一样看不起县城的人,到了省城我们都是农民。省城的人去了京城和海城,也一样被当成乡下人。不管你是哪儿人,出了国,我们的大学生都得帮人家洗盘子赚学费。”
包子一下子笑了,“虽然你没安慰我,但听了这个,觉得心里好受多了。”
世上又不是他一个人受歧视,为什么说人离乡贱呢,不就是这个道理。想在异乡赚钱,就得有所承担。除非你有一天能爬到顶端,自上而下,那自然去任何地方都会被人奉迎。
歧视别人也被别人歧视,用自嘲的话说,其实也是另一种能量守衡。
“原来念过书的人都是这么想问题的,要是早知道这样,我当时也该好好念书了。”包子认真的说道。
“跟念没念过书是两码事,遇到事,有的人会钻牛角尖,这个世界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公平,愤怒绝望的在压抑当中扭曲。有的人乐观自信,相信这个世界会越来越好,一切困难都是暂时的,积极的去过每一天。”
包子想了很久,才慢慢点头,“你说的对,不用太在乎别人的看法,那是自寻烦恼。”
“没事多瞅瞅自己的存折,不是很开心。”舒雨打趣道。
包子抿着嘴笑,“让你笑话了。”现在的人,大多羞于谈钱。
看舒雨很好打交道,包子也问出自己的疑问,“我其实一直挺好奇的,你和你舅妈做的东西,真能卖上钱吗?”
在他的印象里,婚纱这东西能有人穿吗?谁结婚会穿白色的,老人不得气死。而且每一件不是镶着蕾丝就是镶着水钻,一看就很贵。他实在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市场。难道大城市的人,就那么不同吗?
“大城市有一种新兴的市场,叫婚纱租赁。还有好多好多,我们这里根本见不到的买卖和生意。你这么年轻,又有手艺,浪费在小县城可惜了。等你攒到钱,不妨去大城市看一看。哪怕什么也不干,开拓一下眼界也是值得的。”
包子若有所思,“我肯定会去看看的。”
他总觉得舒雨还有很多话没说,不是不想说,而是她现在说了,他可能听不懂。就如同和夏虫语冰,无法交流。
包子在村子里的时候,是有名的能人,聪明人。靠着给人干婚宴掌勺攒下的钱,到县城开了包子铺,在他们村里已然是成功的典范,他也一度引以为傲。
可他现在知道了,自己走的这一步不算什么,如果比喻成爬山的话,可能连山腰都没到。他也很想知道,站在山顶看风景会是什么样的滋味。
五月份的时候,舒雨打了一个电话给燕子,告诉她,她舅舅换了工作岗位,不能再去深城带货。
燕子声音立刻就尖细起来,“你是不是给丽姐了,我离的这么近,你都不给我。还是你找了别家,做生不如做熟,我不还你价了还不行吗?”
过年的大衣,因为有之前延续的好口碑,加上那些仿制精品的大衣一下水就变形,依然畅销。靠着连衣裙和大衣吸引来的客户,都是手里有钱的优质客户,让她赚得盆满钵满,她也很有忧患意识的在积极寻找替代品,可始终找不着更好的货源。
“不是这个原因,还不还价,也就是百来块钱的事,送去海城得耗多大功夫,更没有跳过你找别人。真就是舅舅拿不到货了,你到了夏天看看就知道,市面上不会有这种货的。如果以后有机会,我肯定优先考虑你。”
舒雨想的是好合好散,跟燕子合作,为几百块钱磨来磨去费功夫倒是小事,生意人的天性嘛,她早习惯了。只是她不喜欢燕子的性格,每次见她都不停的抱怨,好像钱都被她这个供货商赚走了,她自己就是为人民服务一样。
明明是大家各取所需,认清这一点很难吗?
燕子咬着牙挂断电话,心里恨得不行。她可不相信对方的说辞,明明就是有货不想提供给她,她不会想到是自己的态度有问题,让对方不想合作。只会认为,人人都想欺负她。
“我都这么难了,还要欺负我,我就不信我找不着货源。”燕子拿出自己留下的一件夏装和一件大衣,打包放进行李里。她准备再去一趟深城,不把货源挖出来誓不罢休。
暑假刚一开始,舒雨就拎着五十个真皮包去了川市,照旧是舅舅给她保驾护航。路上难免念叨几句,舒雅的戏怎么到现在还没拍完。
“快了,拍完戏姐姐打算回来再参加一次高考。”交复读的钱就行,上课时间少一点也没关系。
“那就是明年的事了,开学了先把她的名给报上。出去就知道读书好了,你也收收心多用些时间在学习上。”金明天劝外甥女。
舒雨吐吐舌头,“我知道了,省城那边的活我都推了,川市的活是最后一趟,以后只给京城做点活。”
金明天见外甥女听劝,也没再多说。
包店老板事先得了电话,一直等着呢,听舒雨说她舅舅换了岗位不能再去深城拿货,连声遗憾。
眼珠子一转,也不知道老板想到了什么,这一回竟然没有还价,检查完皮包,递给舒雨三千五百块钱。
然后拐弯抹角的打听,深城拿货的工厂到底在什么地方,甚至愿意花钱买这个消息。
人家说的这么客气,舒雨倒不好意思直说不能告诉你,便苦笑道:“说出来,您可能不信,日本那边的厂家又找了一家报价更便宜的,把我舅舅常拿货的这家给甩开了。”
老板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只是脸色确实不太好看。
其实还有一个主意,舒雨差点脱口而出,他完全可以拿着货去找深城的厂子下单定货嘛。
不过正准备说就想到,这个主意也太简单了,人家不可能想不到。唯一的原因是工厂接单,不可能几十上百个就给你做。就算给你做,这单价也会高的吓人,可就一家小店来说,要几千上万件的货,显然也不现实。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本来是自己的独家货源,拿出去给人家一看,工厂仿了去怎么办。总之是你防着我,我也防着你,互相不信任。
也正是这个原因,所以当初的丽姐也好,燕子也好,都没人动过心思去找服装厂加工定制。不过现在这个情况,就不好说了。
暑假没过几天,黄灵带着一个店员再次来到吴县,捎上舒雨,一共三个人一起拿了婚纱前往京城。
虽然他们之间经常通信,但见面之后,黄灵还是有说不完的话。特别是那十套婚纱刚一亮相时,所造成的轰动,黄灵就是再说一百遍都不嫌腻。
“君临天下别看价格最高,但租的人恨不得排长队,有人宁愿改婚期也要租这套礼服。”关于租赁当中的小趣事,真的是太多了,顾客为了在合适的时间租到婚纱,可以说是各出奇招,有包红包贿赂店员的,有找到丽姐愿意多出钱的,还有找各种关系过来的,真是人生百态,比看故事会还精彩。
舒雨“噗噗”直乐,特别是当听说租君临天下礼服的,大多是体制内之后,更是笑的前俯后仰。
“这个兆头实在是太好了,不怪他们抢得打架。”舒雨就接到丽姐的点单,又复制了一件君临天下,一样的面料只有款式上稍有改变,将鱼尾裙的裙摆处镶嵌上蓝色的祥云碧水面料,斜肩也改成了抹胸款。
银河璀璨也复制了一件裙摆没那么夸张,稍微简洁一点的红色款。还有一款仿汉服式样的中式婚服,因为根据实际的 来说,红色礼服的需求非常高。那套龙凤呈祥虽然没有说抢到打架,但也几乎没有空档的时候。
香槟色也十分受欢迎,比起白色或红色,更容易成为年轻人和长辈相互妥协的最后选择。
丽姐还去深城采购了上百套普通版本的工厂货,有婚纱也有旗袍,供抢不到那些大款的普通客人选择。也供那些拍摄婚纱照的人,可以随意挑选拍照。
消费达到多少,还能免费租赁一天,这个满额送也很受欢迎。特别是那两家只做低价普通款的婚纱租赁店,瞬间就没了生意。
“这次的十二套,肯定又能引起轰动,夏天一过就是金九银十,丽姐可是宣传了许久,要上新款的。”黄灵的眼睛不时看向他们的行李,婚纱放在中铺上,宁愿和带来的店员挤另一边的中铺,也不想让婚纱有任何一丁点的损失。
白天黄灵就挤在舒雨的下铺,一起说话,另一个店员守在中铺,负责看好放在对面床上的婚纱。
面对黄灵的滔滔不绝,舒雨不时回应几句,但绝不细问具体的经营情况。倒是问了几句店员够不够用,去深城培训的事情顺不顺利。
“顺利,怎么会不顺利,一次培训是三个月,公司出钱,但得签五年的用工合同。如果提前走人,就得赔公司学费,你知道他们学费多少钱吗?一个人一万二啊,真是吓死个人了。”
黄灵拍着胸口,好几次都怀疑是不是丽姐在里头搞了鬼,这价格简直贵的让人无法想像。
舒雨知道,这个价格是真的,丽姐还真没在这件事上搞鬼。八十年代的中国,刚开始改革开放,正是贫富差距一下子拉开差距的时候。而深城作为最前沿的改开阵地,用各种手段先富起来的人不要太多。
而离得最近的香江,就有胆子大的人过来捞金。台岛人过来的也不少,像什么美容化妆,纹眉美甲刚开始都是天价,绝对的富人才能接受的服务。
舒雨前世就有一个朋友,在美甲刚出来的时候去学,学费花了一万多。当时给人做美甲,做一双手的价格是一千多,当然,繁复程度也绝对称得上是工艺品,总之最开始的时候绝对是暴利。
“不过等他们学回来就知道,天价就是天价,和丽姐之前跟人学的,完全不一样。”丽姐是在京城找人学的,纯粹是民间手艺,不懂行的人看得过去而已。
等真正学回来的学员展示成果的时候,特别是给十个大款设计了相配的发型和妆容,丽姐一看就让摄影师请模特来拍宣传照。一张张挂出去,就是不结婚的人,纯粹路过的路人,都有围在橱窗前头一看半小时不带眨眼的。
这样的化妆和盘发自然不能和以前的价格一样,何况化妆师们还有毕业证,中英文双语,香江培训机构颁发的毕业证,配上他们的照片贴在墙上,看上去比公务员上岗还正规。点这样的化妆师价格另算不说,还常常排不到号。
“好多人都在说我们店有外资的背景,特别是从美国发过来的设计文书,路姐说好多人都是被这个吓跑的,不然早就暗中下黑手了。”这句话黄灵是俯在舒雨的耳边说的,不敢大声。
舒雨抿了嘴笑,她只是替未来铺路下的一步闲棋,没想到还有这个作用,也算是意外收获。
丁妞这回没来,是因为去了香江学习。
“香江?不是深城吗?”舒雨惊讶道。
“学校搞了个比赛,前三名可以去香江的总部学习,食宿自理但免收学费。”说起这件事,连黄灵都一脸羡慕,去香江啊,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回来。
舒雨也不敢说,毕竟这个时候的人,为了去香江去美国,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放弃家庭放弃公职去当黑户都愿意,更别提丁妞这样无牵无挂的小姑娘了,香江的灯红酒绿繁华都市,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抵抗的。
“丽姐其实挺犹豫的,不过丁妞向她保证说一定会回来,丽姐就说相信她一次。”黄灵也希望丁妞能够回来,人人都知道她和丁妞是一起的,也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没有关系,店里的生意靠的是全体员工的努力,靠的是国家越来越好的政策,老百姓越来越好的生活条件,这是大势。别说一个员工的去留,就是一个合伙人的去留,都影响不了什么。”
黄灵自然是一番恭维,没有她的婚纱,天长地久肯定不行。舒雨笑而不语,只有她知道,没有自己的存在,丽姐的婚纱租赁一样能赚到钱。不过就是赚钱的姿势不一样,辛苦程度不一样,钞票的厚度不一样。
她可以让赚钱的姿势漂亮一点,钞票的厚度增加一点,但也一样影响不了赚钱与否。因为只要你站在风口上,猪都能吹上天。
火车上的小推车从他们面前一边吆喝着一边推过去,舒雨眼尖,拦住列车员,“给我拿一本。”
“二块。”列车员麻利的收钱找钱,取出一本书递给她,“你眼光不错,这书卖的特别好。”
定价一块二的书,火车上卖二块是正常的,无论什么时候他们的价格都比外头高一截。
“防骗指南。”黄灵看到封面,笑道:“唉呀,早知道是这本书,就别买了,我们店里有一本呢。”
丽姐在店里立了个小书架,摆放杂志期刊和畅销的书籍,供那些等新娘化妆的新郎打发时间。这本书就在小书架上,极受欢迎。
舒雨没让路英宣传这本书的作者是她,小范围内的人知道,大范围内的人并不知道,毕竟她的年纪摆在这儿,压根不会有人往这上头想。
“没关系呀,随便翻翻嘛。”舒雨光看封面就知道,这是第二版,上头多了一行公安部倾情 的字样,封底果然多了几页,都是读者的来信摘要。
车行到一半,到了一个小站,上来一个穿着土气的农妇,坐到了卧铺走道上的座位上。然后从包里摸出一袋方便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扯都扯不开塑料的包装袋。
于是动作越发大了起来,带着一脸郁气,不少人看到在偷偷笑话她。
后头又跟着上来两个一看就挺精神的男同志,看她扯不开包装袋,一个嘲笑,一个上前解围,“来来来,我帮你。”
说着上前帮她撕开方便面的袋子,撕的时候站到了靠窗的位置,两只手把方便面拿在胸前。
也就导致,火车上的人,只能看到背影,男同志撕方便面的动作,是正对着窗户的。
撕开方便面,他顺手递给旁边的妇女,忽然大声叫了起来,“这里头怎么有张红纸。”
男同志撕开方便面的袋子发现红纸,也不管妇女同不同意,直接把红纸从方便面袋里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