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嗯”了一声,反手握住他的掌心,这才继续朝前望去。
司马元蘅身披一件火红袄,静静地站在湖岸,肌如白雪,眉如墨画,口如丹朱,艳色中透过一股泠然的冷意。
冷冷清清淡淡,全不见往日的骄纵热烈。
见到白济安与李琅嬛二人联袂而来,司马元蘅也只是静静地移开视线,不冷不热道:“你们来了?”
对于司马元蘅,白济安向来是没什么好脸色的,他淡道:“是,我们来了,不知道友到底想和我们说些什么?”
第100章
对于司马元蘅的邀约, 夏连翘一直觉得不安。如今再看司马元蘅这异常的反应。她内心的警惕更是达到了顶峰。
她总觉得司马元蘅不会这么好心,也不会这般轻易就善罢甘休。
当初收到飞剑传书之后,她毫不犹豫拿了金剑, 直入殿中,去寻白济安和李琅嬛。
四个人针对这飞书上的内容稍加讨论了一番, 都以为司马元蘅来者不善, 此事定有蹊跷。
但毕竟事关玉露甘霖,罗盘也显示这最后一滴玉露甘霖当藏在奉天宗某个未知的角落里。
任何一条可能的线索,李琅嬛都不想放过。哪怕明知今日是一场鸿门宴,几人权衡了一番利弊之后,还是来赴了宴。
到目前为止司马元蘅表现得都非常冷静,或者说, 冷淡。
“你们不是想找玉露甘霖吗?”司马元蘅平静地说,“最后一滴玉露甘霖便藏在这溟幽海下, 此地是我奉天宗禁地。没有我帮忙,你们进不得这湖底。”
李琅嬛皱眉:“道友此言何解?”
司马元蘅抬头瞧她一眼,竟出乎意料地没当场翻脸, 只平淡说:“就算我别有用心, 你们也只能乖乖入我瓮中不是?”
夏连翘心里轻轻打了个突,这是阳谋。
溟幽海是奉天宗禁地,单凭他们几人的力量还无法与奉天宗抗衡, 除了司马元蘅的帮助她们别无他法。
原著里,司马元蘅主动向白济安透露禁地的存在,那是当时她还心存爱慕。
而眼前的司马元蘅……夏连翘实在拿不定主意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可能是看出他们几人的迟疑, 司马元蘅反倒露出个轻巧的, 嘲讽的笑来,“怎么?难道你们这就怕了?白济安, 你不是大比魁首吗?还怕我一个小女子不成?”
白济安当然不至于中她的激将法,他们几人前几天便已作出了决断。
自古修士都是逆天而行,机缘更常在绝境、险境之中求,若是一味畏手畏脚,踟蹰不前,那还修什么道?
思及,白济安微微一笑,“司马道友说笑了,事关贵派禁地,我等总要谨慎些不是?道友就这么把我们放进去了,当真无碍?”
司马元蘅口气冷冷:“放心,我敢放你们入内,便不怕人追究,你们到底是进还是不进?”
白济安颔首:“既如此,还请道友带路吧。”
司马元蘅冷哼一声,化一道烟气当先落入湖心,白济安和李琅嬛紧随其后。
夏连翘:“小凌,我们也走。”
凌守夷微微颔首。
这溟幽海,夏连翘之前已经来过不知道几次,却始终找不到湖底暗流。有了司马元蘅的带领,很快,她就感觉到水面下一股汹涌的水波旋涡,正拖拽着几人不断往下。
司马元蘅:“不必反抗,跟着这暗流入内便是。”
暗流裹住众人身形,渐渐沉入湖面之下。
溟幽海水深莫测,下到湖面断崖之后,湖水已经再透不出一丝光线。夏连翘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左右也辨不清东西。
周遭环境实在是深海恐惧症的噩梦。就连夏连翘都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寒颤,放出一道灵机在前方照明指引。
她们几人简直就像一辆潜艇一般一直不断地往断崖下沉,不知沉了有多深。
湖水越发冰寒刺骨,像是黄泉地府幽冷的阴气一波接一波不断翻涌上来。
修士遁速极快,眨眼之间可去地万里。
但在溟幽海下,众人一连下了几千丈竟也未触碰到湖底。
夏连翘:“……”
马里亚纳海沟恐怕不过如此。所幸修士有灵气护体这才未被水下的压强压成一滩烂泥。
又过一炷香的功夫,深到夏连翘确信无疑这已经超过马里亚纳海沟的深度之后,她双脚才好像触碰到实地。
一点灵机如黄泉引路的灯盏,飘摇在前,轻轻照亮了周遭的一切。
明明是在湖底,四周却传来阴风阵阵,鬼声啾啾,令人不寒而栗。
只见水涡四卷,水浪自两边分开,露出一条长长的甬道来。
待踏入这甬道之中,湖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隔绝在洞口。
甬道极长,四面墙壁皆为玉石砌成,夏连翘把手摸上去,干燥沁凉,虽身处湖底,却并无一丝潮意。
这甬道曲曲折折,倒像是个盘旋向下的楼梯结构,不知又走多远,前方这才显出一点微光。
司马元蘅道:“到了。”
微光尽头,豁然开朗,一间宽敞明亮的洞府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间玉室尤为开阔,以明珠铺地,白玉为墙,室内并无任何陈设,只在尽头立有一根青玉雕成的短柱。
夏连翘的目光不由落在那根青玉短柱之上。
只见一滴水滴状,碧莹莹的甘露悬空漂浮在短柱之上,在珠光与水波的照耀下,焕发出五光十色的迷离宝光。
司马元蘅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你们要的那滴玉露甘霖,便在这里了。”
夏连翘微微抿唇,看到这滴玉露甘霖,她一点没觉得高兴,反倒神情微凛,更加警惕起来。
如果司马元蘅要捣什么鬼,大概就是在这里了。她心神紧绷,袖中悄悄掐了个剑诀,提防着任何来自司马元蘅的暗算。
玉露甘霖当前,非止是夏连翘,白济安表现得也很警惕。
他平静地望向司马元蘅,并未上前,“都到了这里,道友便当着此宝的面直说吧,你到底有何用意?”
“想拿到这滴玉露甘霖,并不是没有代价。”司马元蘅冷不丁地忽然开口,她神情极为冷淡,语气也冷冷的,“就是不知道,这代价你到底承受不承受得起了。”
话音刚落,夏连翘心里咯噔一声,顿觉不妙,归乡自眉心祖窍一跃而出!
司马元蘅冷冷往后倒退,忽然抬手往那墙壁上一按,霎时之间,大地震动,浪潮奔涌,四面墙壁分别往后退去。
“白济安!!”司马元蘅咬牙道,“你前些时日辱我至此,今日我定要你埋骨于此!”
只见铺天盖地的剑气如骤雨一般自四面墙壁攒射而出!
剑雨滂滂沛沛在半空中划开一道弧形,撕裂开空气,发出无数蜂鸣般尖锐的哨音呼啸而下。
剑雨如蝗,宫殿摆簸,湖水沸涌,直似末日景象。
也是在这一瞬间,夏连翘与李琅嬛四人早有防备,皆不假思索,各自作出应对之策!
剑雨如高山落瀑,长洪泄波,携裹着催天灭地之威奔涌而下时,白济安心道一声不妙。
他倒也是悍勇,竟当机立断,迎着如注剑雨,朝那滴玉露甘霖飞身而去。
就在剑光即将洞穿他身躯的那一瞬,遽然间,响起一声清越剑鸣,一道如雪剑光自凌守夷背后腾空飞起,迎头劈开剑影。
这些剑影看起来若有若无,似乎并没有实体,被凌守夷一剑劈散之后,竟又一点点重新聚拢起来。
凌守夷把法诀一捏,将剑丸放出,自身拔地而起,升至半空。
剑丸在他头顶飞旋不止,竟以一己之力,撑开一道半圆形的剑弧。
剑光寒烁,如劈山分浪一般,将白济安与那些剑影泾渭分明地分隔开。
少年白袍猎猎,目光寒峻,傲然冷声道:“白道友,此地有我,你可放手一搏。”言罢,便收回目光,专心投身于这数不清的剑影之中。
夏连翘指挥着归乡,归乡如一道流星打着唿哨蹿出,欢欣地在漫天剑雨中左冲右突,竟硬生生也撞开一条道路出来。
至于剩下的那些剑气则交由李琅嬛处置,她虽重伤初愈,面色还苍白,倒也指挥若定,不见仓惶。
可夏连翘内心却总觉得不安,自打沉入这溟幽海之后,她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厢,白济安一连变化几个方位,身形飘忽若鬼,不一时便已避着剑影闪挪到青玉柱前,伸手往下一探。
就在那滴玉露甘霖被他摄入掌中之际,夏连翘隔着漫天的剑影,忽然与司马元蘅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她神情微怔,眼里闪动着星星点点泪光,目光看起来又像是快意、又像是懊悔、又像是悲戚。
“白大哥当心!”乍见这一幕,夏连翘心脏剧烈骤缩,她大叫一声。
不及多想,将归乡收回,身剑合一,剑遁到极致。
只见从那青玉柱之后忽然飞起一道庞大的剑气,剑势赫赫,剑威煌煌,如天公落下的铡刀,森寒入骨。
白济安将玉露甘霖往芥子囊中一收,一抬头,正瞧见那道剑气朝自己脖颈凌空劈下。
……
剑丸真的很快。
剑光将身一裹,身剑合一,比脚踏飞剑御剑飞行快上百倍不止。
快到,当那柄巨剑凌空劈下时,夏连翘能够毫不犹豫地飞遁到白济安身前,以身替之。
这一刻,时间仿佛被放的很慢。
夏连翘的眼里清楚地倒映出那柄巨剑下落时的姿态,她虽以身挡剑,却并没有打算坐以待毙。
她尝试放出归乡抵挡,奈何未开锋的归乡在巨剑的剑势下,宛如宵烛萤火,被压迫得发出一声声尖锐凄鸣。
她甚至能感觉发丝被剑风割断,锋锐的金气砭肌透骨,好像下一秒就能将她碾成一滩烂泥。
发丝微扬间,她大脑走马灯一般的飞速运转,从东海初见,再到水晶宫,从潇湘大泽,再到玄之观……
不知不觉间原来她跟随主角团已经经历过这么多冒险。
会死在这里吗?
夏连翘不知道。
她只知道,从前一直是老白和琅嬛保护她,她仅仅,仅仅只是想回护老白和琅嬛他们一次。
她眼角余光看到老白如遭雷击,怔怔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