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太太是做梦都没想到,帮个忙还帮出错来了。
先头是童家夫人来哭诉,现在是童家夫人小姐媳妇们一起来了。
童夫人没说什么话,甚至还有些难为情的样子,捏着个帕子,不敢和人对视,也不吭声。她家二媳妇倒是个厉害的,一进门叭叭叭的就听她一个人说了。
顾老太太从未将童夫人往坏处想,起先还没听明白。倒是侯夫人最是懂这些临安妇人弯弯绕绕,笑了下,开口打岔道:“童夫人,你也是这样想的?”
童夫人面上有些红,没则声。
童二娘子忙笑着道:“顾夫人,我婆婆今日偶感风寒,伤了喉咙,您有什么话……”
侯夫人:“长辈们说话,也有你这个晚辈插话的份?”
二娘子讪讪的闭了嘴,觉得顾家夫人也没有外界传闻的温柔好欺负啊。
顾老太太心思一转,明白过来了,难以置信的看向童夫人。
“韵芝,让善善假扮你家童谣可是你当时求着我们才这么办的啊。”
童夫人没脸面对老太太,低声道:“是。”
顾老太太:“可是你现在又做什么?”
童夫人:“我……”
二娘子起身,“老太太,您就别为难我娘了,她是个老实人,一辈子为了儿女操碎了心,现在为了小妹也不得不卖了老脸来求您。希望您别见怪。”
叶善从门外进来,她脚步轻,乃至于坐在侯夫人身边,碰了碰她的手,侯夫人才注意到她。
童家人见到叶善一脸古怪。
二娘子说:“我童家先谢过刘大娘子大恩。”
叶善:“我已经不是刘家大娘子了,我和刘宗孝已经和离了。”
二娘子吃惊的看向童夫人,后者后知后觉的想起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袁二娘子对叶善的事总是异乎寻常的关心,一双眼一天到晚就盯着她了。这么大的事,她当然知道。只不过童家因为幺女的事,自顾不暇,哪有闲心管别人家事。
二娘子心眼多,同妯娌小姑子眼神对视一下,各自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二娘子先下手为强,“刘大娘子,你替我家小妹……”
叶善:“我叫叶善。”
二娘子翻了个白眼:“你替我……”
叶善:“叶善。”
二娘子气急:“叶善,好了吧!我们全家都谢谢你替我们家小妹扮神女!可是你好心办坏了事怎么说?你顶着我小妹的名声掉了鞋子,露了脚,叫全城百姓都瞧了去?我家小妹可还是待字闺中,这叫她往后怎么嫁人?”
顾老太太和侯夫人各自沉了脸,呵,这是拐着弯逼婚来了?
老太太低头喝茶,侯夫人转开目光,都没准备接她的话茬。
叶善歪了歪头,语气诚恳:“你什么意思?你要是气不过,也可以让童谣假扮我,脱鞋脱袜露脚脱光了都无所谓。我不怕毁名声。”
怎么就这么其人呢!
童家人齐齐变了脸色。
童谣恼羞成怒:“无耻!”
叶善:“那你想怎么办?”
童谣红了脸,二娘子拿手拍她,不叫她说话。又笑眯眯道:“刘大……哦,叶氏。”
叶善:“叶善。你是耳聋了还是记性不好?”
画屏最先没忍住,轻笑了声,又止住。
二娘子不搭理她,转过脸看向顾老太太,“老太太您是长辈,那天发生的事,想必您不在现场也听说了,我们家真的很感激顾大人解围,可是当时那么多人都看着呢。顾大人当着全城百姓对着我家小妹唱了《木瓜》,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后来二人还一起失踪了那么久……”
顾老太太:她说了!
侯夫人:她真的说出来了!
银烛、画屏:她家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随即这姐俩又齐齐看向叶怼怼,暗暗握拳,姐妹,上啊!
叶善眨了眨眼,忽然觉得这个说法很好,她从昨晚一直堵到现在的心一下子顺畅了,对!没错,跟顾诚走的是童小姐,被顾诚亲的也是童小姐。不关她的事。
叶善:“对!确实是顾诚把童小姐带走了。”
她忽然来了这么一下子,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叶善捋了下袖子:“唔,我从昨晚一直在家里就没出去过。”
侯夫人语调都颤抖了,“善善呀。”你不能这么说啊,这一家子摆明了是想讹上我们家啊。
二娘子面上一喜,再接再厉:“事情都已经这样子了,现在全城百姓都议论纷纷,都说顾大人和我家小妹是一对儿,女儿家的名声可是关乎生死,顾大人必须担得起这个责任,现在唯一的解决办法也只有小妹嫁进顾家了。”
叶善:“不行!”
侯夫人:“不行!”
二人异口同声,老太太嘴里含着一口茶还没来得及咽下去。
二娘子看向叶善。
呵,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叶善站起身,看向童谣。目光居高临下。
童谣腿还伤着,只能被迫承受她的目光。
这目光怎么瞧着都有些像正室看小妾的架势。
顾老太太微微眯了眼。侯夫人心里也有些古怪。至于童家人则解读出了同一个意思,暗暗咋舌的同时,又心道:果然如此!
童小姐恼羞,她本也不是非顾世子不嫁。爱慕她的青年才俊多的是。然而她家里人说的对,如今她已经被曹三盯上了。放眼整个大晋国,如今能与曹家对峙的也只有顾家了。童小姐偶然得知他家本就是顾家一个阵营的,简直欣喜若狂。还有昨晚顾世子那般表现也确确实实打动了她少女的心。如果之前也只是略有好感,然而少女的矜持骄傲不允许她对顾世子主动示好。现在经过被曹三一番骚扰折磨,她忽然觉得那一点自尊心也没什么必要了。如果能达成所愿,脸皮厚点又有什么关系?再厚她能厚得过叶善?一个嫁过人的妇人就这么赖上顾家了,偏顾家人还吃她这一套,撒娇扮痴而已,谁不会?
童小姐迎上叶善的目光不甘示弱。
叶善:“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弄坏了我娘的衣裳还没赔,还想和我们成为一家人?”
童谣:“你娘?”
侯夫人忙说:“认的,干娘。”她也不知自己在激动什么,总怕别人误会了似的。可旁人又会误会什么呢?
叶善看向顾老太太,又转向侯夫人,表情不怎么好看,“对!我娘!我奶奶!你要是想嫁人你就嫁我,顾诚你想都不要想!”
童谣:“嫁你?”
顾老太太始料不及,差点笑喷。
侯夫人傻了。
银烛、画屏再没忍住乐了,又狠狠咬住唇,不发声。
叶善:“对,让你露脚的是我!你要找茬只管冲我来!你不就是想躲开曹三的纠缠吗?你嫁我,我给你名分,给你安排去处,给你安置宅子。”
二娘子的目光诡异了起来,以前她只听说过有“磨镜”,没想到还叫她给见着个活的?她这个战斗力一傻,童家的火力瞬间偃旗息鼓。
后来再说些什么,都被叶善给怼了回去,简直没处说理。
顾老太太将童夫人请到一边,说:“我知你在担心什么,你忍耐些,再等俩个月,事情总会有转机,你也别逼我,伤了两家和气。”
童夫人羞耻的无地自容:“哪敢哪敢。”
送走了童夫人,刘家小厮来找叶善,说是三当家找。
叶善想了想过去了。
顾老太太对于叶善同刘大人和离了,还能随意出入刘府感情复杂,只能和同样露出疑惑的媳妇说:“善善是异于常人的,她有她的本事。”
谢无苔是来辞行的。
叶善说:“晋国的老皇帝快要不行了,你们是要准备准备了,别跟曹家走的太近,省的被牵连。”
谢无苔惊了,这么重大的事,竟然拖到现在才说。虽然他在临安日久也没听说过类似传闻,但是他们这些人对叶善都是无脑信任。
紧张不多时,又放松下来,难怪大娘子现在和顾家走这样近,原来如此。
反正天塌下来有大娘子顶着,他们也就没觉得这是个什么事了。
叶善耸了耸鼻子忽然道:“好臭。”往谢无苔身前走了两步,又退开。
谢无苔羞耻了,鼻子贴着衣料闻,怎么闻都是香的啊,“大娘子?”
叶善:“你昨晚上在望月楼?”
谢无苔一慌。
叶善:“你怎么和曹贵妃搅合一块去了?”
谢无苔大惊,“谁?”他让六狼暗中护送她离开,只知她进了曹府,猜测她是曹家女眷,不想……
叶善揉了揉鼻子,转身离开:“曹贵妃品味独特,喜欢一种叫玉颜霜的抹脸的东西,那味道怪极了,我不喜欢。”
一直站在边上默默听他们说话的许白在听到“玉颜霜”三个字时,表情一变。
叶善还没离开刘府,何不忆又登门拜访了。
在后宅的女人们还在为儿女的婚事当成天大的事来耍心机的时候,前朝也发生了一件大事,病了大半个月的皇帝,忽然上朝了。
且面色红润,精神饱满。
然而朝堂之上却没那么欢欣雀跃,可想而知,他这一醒,差点让太子党自乱阵脚。而曹家也终于按耐不住了,接连借着皇帝的嘴,下发了好几道圣旨。有官员升迁调令,也有将驻外的大将军往回调,包括一直久居北地的王朝阳大将军。
何不忆跟着叶善一直说个没完。
叶善没什么兴趣,不予理睬。
何不忆哀声叹气:“皇帝要是一直不死,顾侯潜藏在临安的秘密就有暴露的危险,一旦被发现就是个谋反大罪,到时候别说顾侯了,就连顾家所有人都有可能被打上反贼的称号,送上断头台。”
叶善不悦的看向他。
何不忆:“现在顾侯按兵不动,最大的原因就是不想伤害到太子。亲舅舅杀了亲爹,这事无论放在谁身上都会是过不去的坎。即便现在相安无事,将来也可能会算旧账,人心难测,谁知道呢?谁不想安享百年,都已经隐忍了这么久,总不能埋下这样的隐患,背上这样的骂名。”
叶善:“那怎么办?”
何不忆眸子一动,转过脸,佯装不在意道:“太子宅心仁厚,要是让他发现他的父亲不仅仅是个只会修仙不负责任的父亲,还是个为求长生滥杀无辜,心都黑透了的恶魔,甚至有可能太子母亲的死都与他有关……哎呀,要是有办法诈出老皇帝当初做的恶就好了。由太子来做这个决断,下这个狠心……到时候顾侯一家功成身退,顾奶奶盼了十几年的老家,终于能回去了。她老人家该有多高兴啊!”
“就是顾诚可能要麻烦些,毕竟新旧朝廷更替,政局不稳,顾诚肯定要留下来帮忙主持大局。”何不忆从折扇后露出安安观察的眼。
叶善欢喜:“他没关系,让他留下来。我替他照顾好父母和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