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南听见顾远东不留情面的话,彻底傻眼。——相比之下,好像还是齐意欣更好对付一些……
“嫂嫂,我不想沉潭……真的不想……求你帮我说说好话!二哥只听你的……求你了!”顾远南扑通一声跪在齐意欣面前,连连磕头,怦怦怦怦地以头抢地,很快就把额头磕得青紫。
齐意欣不是不知道顾远南打着什么算盘,可是她总觉得,对方还没有做出什么真正的坏事,现在就让她先下手为强,用那些也许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来给顾远南定罪,她有些做不出来。——她可以防范,但是不能栽赃。这是她的底线,如果连这条底线都没有,齐意欣觉得自己就跟那些心思恶毒的坏人没有什么两样了。
她记得有一句俗语:万恶淫为首,论行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行,论行世上无孝子。
就是说,看一个人是不是真的孝顺,要看他的孝顺是不是发自内心,而不是看他做了些什么。因为每个人的能力不一样,光比行为是没有意思的。一个富人和一个穷人能做的不一样,但是你不能说穷人因为穷,不能对父母提供和富人一样能够提供的物质享受,他就是不孝的人。
同样的道理,如果说一个人心里产生邪念,他就是一个坏人,应该被绳之以法,那这个世上就没有好人。每个人都可能有过一刹那的邪念,区别就在于,有人只是想想而已,并没有真正做出坏事。而有的人,却把自己心里那些恶毒的念头真正付诸行动,这种人,当然要受到法律的惩处。
现在顾远南就处于这个十字路口。她心里有什么样见不得人的念头,今天已经被她仓惶间表露人前。可是如果她并不敢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她的念头,也就只是一个心底深处的秘密而已。
齐意欣并不想去为顾远南的思想定罪。——最多打她三十大板,以儆效尤就是了。真的要她现在就把顾远南沉潭,她也是做不到的。就算顾远东坚持,齐意欣也要阻止。
所以就算要沉潭,也要等顾远南真的做出那等伤风败俗之事再说。
只不过她的目标是自己的丈夫,齐意欣想到自己还是不得不放她一马,心里很有些不忿罢了。
顾远东看见齐意欣沉吟不语,知道她的心意,就点点头,对蒙顶吩咐道:“既然不想沉潭,就照少夫人的话去做,打三十大板。——我和少夫人去吃早饭。”说着,又看了一眼地上低头跪着的顾远南,冷声道:“少夫人心地良善,我就给她一次面子。这里是我和少夫人的内室,以后谁敢擅闯,格杀勿论!”
顾远南垂首跪在地上,浑身抖个不停,似乎很是害怕的样子。
蒙顶连忙站起来,伸手拖着顾远南出去了。
齐意欣看着内室门口的撒花软帘动荡不休,越发沉默。
顾远东拍拍齐意欣,“我知道你的性子。只是你现在是当家主母,有时候,也不得不用雷霆手段。——一味躲避是不行的,最少也要防范几分。不然太被动了,也会后患无穷。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居然耐心地给齐意欣讲这些后宅里面的弯弯绕。
齐意欣更加感动,又觉得不好意思,将头扎在顾远东背后,喃喃地道:“我知道,我都懂。可是要我真的做出来,总是有些下不了手。——以后我会加强防范,也要主动出击,将危险扼杀在摇篮里面。”
顾远东笑着转过身,低头在她面颊上亲了一亲,道:“我明白的。我也欢喜你这个样子,若是你太心狠手辣,或者太怯懦内向,也就不是我心里的那个人了。”
齐意欣心里一动,忍不住仰头问出心里藏了很久的话,“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是从我很小的时候吗?”
顾远东失笑,拍着她的后背道:“太夸张了。我又没有特殊嗜好,你小的时候,我就当你是妹妹而已,没有别的心思。”说着,又怕齐意欣生气,加了一句,“我对你从来都是说实话,你要信我。”
齐意欣反而听了高兴,脸上泛起红晕,追问着道:“那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不当我是妹妹了呢?”
顾远东抿了抿唇,看向齐意欣的面庞,沉吟许久,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前,低声道:“……大概,就是从你在这里养伤之后。你,和以前很不一样。”
齐意欣从顾远东胸前抬起头,红唇微张,心里翻腾着一个念头:要不要告诉他?要不要告诉他?……
顾远东也久久看着齐意欣的眼睛,突然低下头,轻声说:“我要现在的你……不要离开我……”
齐意欣的脑子有些昏昏沉沉,不知怎地,她觉得,自己不用再说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说不定顾远东已经心知肚明了……
……
“打热水过来!”顾远东在屏风后面大叫一声。
一直候在月洞门前的眉尖听见里面要热水,便赶紧将准备好的热水亲自拎进去。
两个人各自沐浴完毕,又去换了衣裳,才出去用早饭。
顾远南和蒙顶都不在这里,应该已经出去受罚去了。
说是早饭,其实已经是中午过了,就算是午饭,也有些迟。
齐意欣红着脸喝粥,一边给顾远东夹菜。
顾远东若无其事地吃了几口,又给齐意欣舀一碗汤,让她多吃点。
蒙顶从外面进来,和眉尖候在一旁。
齐意欣放下粥碗,问蒙顶道:“远南那边怎样了?”
蒙顶行礼道:“回少夫人的话,奴婢在老夫人的院子,对那里伺候的上下人等说了远南小姐今日犯的错,又看着外院的管事打了远南小姐三十大板才回来。”
齐意欣叹口气,问道:“老夫人怎么说?”
顾远南挨打,顾老夫人不会一点表示都没有。
蒙顶看了顾远东一眼。
顾远东瞥见蒙顶的目光,道:“说吧。”
蒙顶就道:“老夫人在旁边一直哭呢,说她命苦,儿子去了,她们一家人就被人往死里作践……”
顾远东重重地将筷子拍在桌上,沉声道:“原来他们才跟老夫人是一家人。看来,我们以前都自作多情了。我们把她当祖母敬,人家压根没有把我们当亲人!”
齐意欣知道顾远东正在气头上,也没有多劝,只是道:“你别生气,这件事我会处理,你放心去忙你的事。”
顾远东有些不放心,担心地问齐意欣:“你面皮薄,能应付得了那种人吗?”
齐意欣笑了笑,道:“老夫人心里不平衡,也是有的。我跟你们不同,我从来没有把她当亲人一样敬重,所以她无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打击不到我。”
顾远东深深地看了齐意欣一眼,点头道:“既如此,你就放手去做。”说着,顾远东想起一事,等吃完饭之后,趁齐意欣去内室换衣裳的时候,追上来道:“意欣,有件事应该告诉你。”
齐意欣见顾远东忙忙地追进来,知道一定是大事,忙问道:“何事?”
顾远东知道齐意欣是不一样的,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直言不讳地道:“有关老夫人的事。”
齐意欣洗耳恭听。
“我爹以前告诉过我,说,李家的姑太太,本是我祖父的原配。”顾远东转述着顾为康当年跟他说过的话。
齐意欣大吃一惊,“怎会如此?!”可是再想一想,也释然。若是如此,很多事情也就说得通了。李姑太太为何处处跟顾家过不去,也是因为顾老夫人这个“罪魁祸首”……
“当年的事,我不是很清楚。你若是有空,去问问我娘。她现在应该没有什么顾虑,都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顾远东知道的事情也不多,所以也无法回答齐意欣一连串的问题。
齐意欣很是失望,道:“李姑太太既然还活着,就说明你祖父当年是休了她的。不然老夫人也不能做你祖父的正室。可是,”齐意欣也想起一事,“老夫人的娘家虽然跟城外赵家庄连了宗,可是那也是你们顾家起兴之后的事。在那之前,老夫人的娘家,好像不甚富裕啊?”
顾远东有些意外,仔细想一想,也点头道:“不仅不富裕,而且还很穷。我小时候好像听我娘说过一次,说老夫人的娘家穷的都快卖儿鬻女了。”
齐意欣听见这话,总觉得有些不对的地方。
“你祖父那时候,也是秀才举人吧?虽说不是大富之家,小康之家总是有的吧?”齐意欣试探着问道。
顾远东实在头疼,道:“这你就只能去问我娘。我祖父当年的家底,我娘是一清二楚的。我十岁就入军营历练,在家的时候不多,跟老夫人的娘家也从不往来。”
齐意欣更是觉得奇怪。老夫人是正室夫人,她的娘家,正正经经是顾远东的外家。可是好像城外赵家庄的赵家,跟顾家的来往,比老夫人真正的娘家,还要走动得亲密些。
“老夫人的嫡亲哥哥,也就是小赵姨娘的亲爹,曾经是我爹的师爷。当然,只是养着吃闲饭,不是真正出谋划策的幕僚。——后来被我爹开枪打死了。”顾远东言简意赅地说起往事,一边往外走,“我要去外院,今天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可能晚上不回来了,你自己早些歇着,不用等我。”
齐意欣送顾远东出去,只觉得心里的谜团,比先前还要多。
走到大门口的时候,齐意欣忍不住问顾远东:“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事情?跟我们现在的处境有关系吗?”
顾远东眼望着前方,微笑着道:“我只是觉得,这些往事,也许能帮我们解决现在的问题。”
齐意欣知道他说的是顾远南和顾老夫人,说不定还有顾远北这三个人。说实话,她也颇为头疼,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他们。
她不想给顾远东惹麻烦,更不想有人在背后说三道四。她想处理的堂堂正正,正大光明,让人挑不出错来。
顾远东知道齐意欣的心思,笑着让她回屋里去,安慰她道:“凡事尽心就行了,你想面面俱到,总是会伤脑筋一些。——还是别把心思都用在那些人身上。有功夫,多想想我……和我们的孩子。”
齐意欣轻轻推了顾远东一把,嗔道:“哪里来的孩子?——尽说胡话。”
顾远东面色如常,一本正经地道:“说不定已经有了……”说着,像是害怕齐意欣追打一样,大步走下台阶,往院门口走去。
齐意欣看着顾远东快步远去的背影,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可是还有一丝甜蜜,悄悄从心底里钻出来。伸手在自己的小腹处摸了摸,齐意欣暗自琢磨:会不会和叶表姐一样,一进门就怀孕呢?
新婚就有的身孕,叫进门喜,对女子来说,是很有福气的。
蒙顶从屋里走出来,对齐意欣道:“少夫人,进屋里来吧。”
齐意欣回头看看回廊上空荡荡的,问道:“那些鸟笼到哪里去了?”
蒙顶笑道:“奴婢这几天见少夫人早上睡得沉,担心那些鸟儿叫得少夫人心烦,就把它们拿到别处收起来。——少夫人如今大好了,再拿过来也使得。”
齐意欣点头笑道:“快拿回来吧。没有它们叽叽喳喳地叫,也安静的有些渗人。”
蒙顶应了,去命人拿鸟笼不提。
齐意欣回到堂屋里面,看了看垂手站在那里的眉尖,问道:“今天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放顾远南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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