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衡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催促着叔侄二人登了船。随后便见船员收起跳板,扬起风帆,前后不过半刻钟功夫,客船便缓缓驶离了码头。

褚曦和褚烨站在栏杆后,回望着码头上送别的亲人。

褚晖见状忽然生出不舍,向着船行的方向追了出去。边追边挥手,宽大的衣袖被风鼓起,露出半截白皙的手臂,半点没有世家子的矜持:小妹,你要好好的,要选自己喜欢的人,要过得幸福。等将来有机会,阿兄会去看你的

江风将褚晖的话吹到了褚曦耳边,她看着岸上追逐的人,眼眶蓦地红了褚晖性子有些温吞,这还是褚曦头一次见他如此不顾风度,一字一句都是为了她。

褚烨回来不久,也不知许多内情,但他知道褚曦回到长安之后便要相看定亲了。换句话说,褚曦此一去多半不会再回来,褚晖舍不得是应当的。就连他见着这副场面,也免不了几分心酸,温言细语的安慰了褚曦几句,同时还有些庆幸自己没有姐妹,不必经此一遭。

江风很大,吹得风帆鼓起,带动着客船越行越快。

渐渐地,岸边的景物变小了,码头上追逐的人影也变小了。褚晖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他的呼喊声也不再能听见,远远的只能瞧见那鼓起的衣袖在江风中挥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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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西北之地,闻斐在等待月余之后,终于等到了朝廷派来接手乌羟的官员,也等来了封赏的圣旨。不过在此之前,她已经收到了从北州转送来的两封信,两封来自长安,舅舅写给她的信。前一封将她骂了个狗血淋头,后一封则告诉了她如今局势。

闻斐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都没有看到信上有只字片语,说她回长安后该如何。从那时起闻斐就知道,自己想要回长安的请求恐怕不会顺利。

果不其然,等了月余终于等到长安来使,封赏也到了,可皇帝却没招她回长安。

闻斐对此并不惊讶,有种早有预料的了然,可心里还是免不了失望和焦急她不能违抗圣命,更不能悄悄潜回长安,唯一能做的也只有不断的提醒。用战功和捷报,一次次在皇帝与朝臣们面前刷足存在感,直到再没人能忽视她的存在!

许多时候,闻斐都是个骄傲又倔强的人,她相信凭借自己的本事能得到一切自己想要的。因此在与朝堂派来的官员完成交接之后,她便又依从圣旨,再次向西进军。

乌羟以西还有许多小国,按照去过西域的商贾讲述,整个西域几乎都是由小国组成的。因为西域多荒漠,多戈壁,人烟稀少,组成的国家大多国力有限。即便有野心勃勃的国王继位,往往也要受地理环境的限制,最后只能继续偏安一隅。

对于西域那些分散的小国,别说骄傲的小将军胸有成竹,就连她手下的兵马也因为之前的战事顺利,而生出了无限信心。因此这些靠着打仗赚了不少的将士们毫不畏战,他们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随着闻斐再一次踏上了征伐之路。

不到一月攻下一国,是闻斐最辉煌的战绩,但之后的西进之路却没有预料中那般顺利。

一来西北之地原本被北蛮控制,中原对西域的了解不够深刻。二来西北的地理和气候实在太差,对于军队大规模行军是桩考验。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当初小将军大败北蛮,北蛮王庭被破之后北蛮人却没有束手就擒,他们有的逃去了更北的地方,也有的逃向了西方。

如今不过短短两年时间,逃亡西方的北蛮人便又在西域聚集了起来。他们没有固定的城郭作为据点,反而像马贼一样开始了流浪生涯走到哪里,抢到哪里,彻底以劫掠为生。

闻斐西进的路上又遇上了他们,武威侯的威名吓退了不少人,但也激起了不少人的报复之心。于是时不时的骚扰成了常态,等到闻斐整军打算歼灭对方,这些北蛮人又跑得比兔子还快。几次三番的游击战打下来,生生将军队耗成了疲惫之师。

将士们对此烦不胜烦,领兵的将军也多有请战,整支大军都憋足了火气。

面对这样的局面,闻斐当然不能坐视不理,事实上这样的游击战闻斐自己玩起来也是一把好手。因此她下令大军驻军休整,自己亲自点了五百精骑,向那些骚扰的北蛮人追去。

谁也没想到闻斐会亲自领兵追杀。

一开始那些北蛮人发现是闻斐亲自领兵来追,个个吓得屁滚尿流,逃跑时都恨不得马儿能再多长两条腿。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北蛮人很快又发现这是个绝佳的机会闻斐打仗固然厉害,可这会儿她身边只带着五百人,若能将她留在这里,不仅是大仇得报,还能永绝后患!

反应过来的北蛮人不跑了,反而派人设下了埋伏,打算留下这位宿敌。不远不近坠在后面的闻斐很快发现了端倪,却并没有停下追逐的步伐,仍旧一往无前的踏进了对方的陷阱。

这一战,有北蛮人设的陷阱,但另一方面也是闻斐以自己为饵设的局。

这些苍蝇似的北蛮人为了设陷阱,终于露出行迹,聚集在了一起。于是他们前脚围困了闻斐,后脚又被赶来的大军包围了,一网成擒。而后大军与闻斐率领的五百精骑内外夹击,一番厮杀之后,将这群漏网之鱼彻底留在了西北的戈壁之中。

为此,闻斐付出的代价只是少许伤亡,以及手臂上一道流矢的擦伤这点小伤她自然没放在心上,草草处理过后,只等大军休整完,便再次率军西进。

然而闻斐没想到的是,在初春时节,西北冰雪还未化尽的时候,她的伤口感染了。

感染的伤口引起了高热,一开始闻斐并没有察觉,骑马行军时只觉头脑有些昏沉。然后走着走着,她便从马背上跌了下来,顿时吓得亲卫们齐齐变了脸色。

闻斐摔了一跤,人倒是清醒了些,被亲卫们搀扶起来时还有些茫然。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可惜发着烧的人自己似乎感知不到有多烫手,还是一旁的杨七见了伸手在她额上试了试温度,这才惊呼道:好烫,将军发热了!

听到这话,闻斐下意识扭头看了眼手臂上的伤,昏沉间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 闻斐(看伤口):这是什么,这是我回长安的机会啊!

PS:估计打仗的情节大家都不爱看,一笔带过好了,然后还是长安见(阿褚去西北真不现实,不是不能,而是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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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长安

伤口感染之事可大可小。或许是伤口原本没那么严重, 又或许是在现代见过了太多处理手段,闻斐一开始并没有将这一点小伤和伤口感染放在心上。

然而伤情严不严重不由她说了算, 而是军医说了算,军医看过之后表情相当严肃。

对于医者,人们总是报以尊重敬畏的,闻斐也不例外。她发热烧得脸颊通红,昏昏沉沉间也看清了军医的脸色,心里不由咯噔一下,问道:我这伤如何,军医直说吧。

军医想了想, 便说道:军中用箭少有淬毒, 但不知将军有没有听说过, 北蛮人在用箭之前, 喜欢将箭头插进沾满了污物的泥土里。如此一来,即便箭矢射中敌人之后没有射死对方,敌人也会因伤口恶化备受折磨,最后多半也难逃一死

话说到这里,营帐中的人齐齐变了脸色其实他们与北蛮打的交道多了, 哪用军医提醒, 自然也是知道这些的。只是战场上的流矢,谁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也没人想到这许多。

闻斐抿紧了唇, 看了眼自己红肿的伤口:那我这伤可能治?

军医为难,斟酌道:卑职可勉力一试, 替将军剔除腐肉重新处理伤口,但之后如何也难说。再则咱们西进行军所携辎重有限,药材犹有不足, 或许将军该考虑回返北州不,北州的良医和药材也有限。为保万全,将军不如还是回长安去疗养吧。

其实军医这话说得都算客气了,当初闻斐为了出其不意攻下漳合,带着人马急行军几乎没带什么辎重。他们吃的喝的都是攻下漳合后就地补给,普通伤药带的都有限,就更别提其他药材了。如今行军到半路,放眼望去不是荒漠就是戈壁,药材更是一株难寻。

亲卫们即便不懂军医的为难,可听他说要让闻斐回长安疗养,便都明白了事情的严重。一个个都将目光投向了闻斐,杨七更是直接劝道:将军,回去吧,陛下也没说此行定要建功。

是的,皇帝并没有定下攻伐的目标,事实上直到此时朝廷也没将打仗的粮饷送来,而他们打到这里还是以战养战的打法虽然这样打下来他们也没有吃亏如此一来,朝廷也没有理由强求他们,之前打下的乌羟都算是白赚的。

闻斐心知肚明皇帝对自己的看重,她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撑着昏沉的脑袋对军医道:有劳军医,先替我将伤口处理了吧。

杨七等人闻言以为她不愿,还要再劝,却被闻斐挥手打发了出去。

刮骨疗毒不至于,可伤口感染后腐坏,剔除腐肉也是必须的。闻斐叠了块布咬在嘴里,微微别过了头不去看军医动刀,仍旧疼得满头大汗,险些没哭出来。

若是动刀之前,闻斐还想着要不要拖延一阵,不让自己借着受伤回长安的行为太过急切,也免得将来予人口实。等到军医替她将伤口处理一遍之后,她就不这么想了直接动刀割肉真是太疼了。这年头没有麻醉剂止疼药不说,连最早的麻沸散都没有,动手术全靠硬抗!

处理完伤口的闻斐浑身大汗淋漓,就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她有些虚脱的吐出咬住的布,自觉这罪不能再受第二遍,因此决心立刻班师回朝,然后回长安疗伤。

她伤势都这般严重了,若有人还敢以此攻讦,她就提刀去给人割割肉,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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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别两年,长安繁华依旧。

经过一个多月的漫长行程,褚烨和褚曦叔侄俩终于抵达了长安。期间两人走过水路,也改走过陆路,抵达长安时虽有些风尘仆仆,但却精神抖擞少有疲态。

比起两年前褚曦独自带着人南下,有褚烨同行的一路显然安稳了太多两人从长州乘船西行,船上挂上了褚家的族徽,一路畅通无阻再不见水匪之患不说,褚烨这个习惯了四处游玩的人还时常带着褚曦上岸玩。等到两人下船换了陆路,更是一路游山玩水,彻底将赶路变作了游玩。

褚曦几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抵达长安时,尚有些意犹未尽。

褚烨看出来了,不在意的摆摆手,告诉褚曦道:从江南到长安才多远?曦儿若是没玩够,将来跟着叔父再去别的地方就是。说完意识到这事可能性不大,于是又补充道:再不济,长安附近也有不少值得一去的地方。

褚曦笑了笑,一路游山玩水让她胸怀开阔不少,也不在意褚烨的失言:那就劳烦叔父了。说罢看向城门,一眼就看见了前来接他们的褚家兄弟。

两年时间过去,当初有空跟着褚曦四处乱跑的七郎褚晏也在去岁出仕了,于是今日前来迎接二人的,变成了十郎褚洵和十一郎褚易。两人性子活泼,又许久没见到褚曦了,远远看到褚家的马车便欢喜的迎了上来,见了褚曦更是欢喜的喊道:阿姊!

褚曦笑着与他们打了招呼,而后两人又与褚烨见过,这才欢欢喜喜踏上了回家的路。路上几人闲聊才知道,褚曦她们一路游山玩水回来,这才拖延了行程。

褚洵和褚易没什么埋怨,反倒十分羡慕,谈笑间气氛也算热络。

马车辚辚行过街巷,路旁一群顽童正在嬉闹,稚嫩的童声隐约传来。这本是最寻常不过的场景,车上几人也不曾放在心上,直到一小童高声喊道:这一回轮到我做大将军了,你们都是乌羟人,等着我来打败你们!

旁边的同伴听到这话都不乐意了,吵吵闹闹着不依,最后一群顽童成了那位大将军手下的将士,只有一个最小最瘦弱的小孩儿争不过别人,可怜巴巴成了乌羟敌军

马车很快与这群顽童错过,车厢里,褚曦却有一瞬间的恍惚。

叔侄两人一路上玩得太开心,耽误了行程不说,消息自然也不灵便。乍然听到乌羟这个名字,叔侄俩都不由得一怔,褚曦垂眸,褚烨却忍不住问道:乌羟是西北小国,长安城里怎么忽然说起乌羟了?还有那位大将军莫不是朝廷已对西北用兵?

褚洵和褚易闻言不由得面面相觑,都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传到了褚曦耳中。不过两人都知道,有些事摊开了说没什么,藏着掖着反而更加微妙。

于是两人对视一眼,褚洵便正了正神色说道:叔父所言不错,朝廷刚打下了乌羟,正是那位大将军的手笔。她年前出的兵,不出正月便将乌羟收服,俘虏了乌羟王室。期间捷报频传,长安百姓听得多了,这些顽童才会以此游戏。

褚烨闻言微微诧异,倒不是惊讶别的,只是单纯惊讶闻斐竟选了年前出兵要知道,北疆的冬天可不比江南温柔,那是滴水成冰冻毙牛羊的寒冷!这样的天气寻常人避寒都来不及,谁又能想到她竟然敢出兵攻打乌羟呢?约莫乌羟自己也想不到,因此毫无防备。

微微咋舌,褚烨为闻斐的大胆钦佩不已,不由问道:那现在呢,战事如何?

褚洵偷偷瞧了褚曦一眼,见她神色淡淡看不出情绪,便说道:攻下乌羟之后,陛下命大将军继续西进,不过西进这一路似乎不如之前平顺,长安许久没收到捷报了。

他话音落下,便见褚曦的眼睫轻颤了下,若非他一直紧盯着还发现不了。可这个发现却让褚洵纠结不已,左思右想也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好假装没看见,什么都没说。不过之后他就没怎么说西北战事了,而是主动转移了话题。

褚烨不知看出什么来没有,见侄儿转移话题也没追问,反而跟着转了话题他倒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出门在外也有关心家中消息,自然知道褚曦和闻斐曾被赐婚之事。只是后来婚约不了了之,他以为这事就算完了,如今看来或许不止于此?

心下有些好奇,但褚烨显然也不打算做什么,更没打算当着褚曦的面问及这些。他便从善如流的转移了话题,与褚洵聊些家长里短,直到马车缓缓驶入褚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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