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夕眠性格软,长得乖,太容易被人欺负了去。
那个陆明灏,还要拜托哥哥好好打探打探。
外头的吵闹陆夕眠一个字都没听到,她只觉得头晕恶心,右耳的嗡鸣声吵得脑子要炸掉了。
“太吵,想吐。”她脸色发白,手拉了拉谢兰姝的袖角。
谢兰姝回神,扶她起身,“我陪你进去待会。”
“那奴婢去把门关严点,让他们去远点的地方闹。”
“好。”
陆明灏心里憋闷,本想着去酒楼喝个痛快,却没想到一出门又被穆铭堵个正着,好巧不巧,说话的地方离陆夕眠的院子很近。
有老夫人撑腰,他一向不惧二房什么,说话时也没遮掩,反正陆夕眠聋了也听不到。把穆铭怼成了哑巴,见春桃带了几个婢女走来,他便走了。
孙氏在他出门前才嘱托了一番,说近来要低调,他已勉强应下,此时便不会上赶着找不痛快。
陆明灏识相走了,院子又重归平静。
春桃就守在门口,跟还踌躇在院外的穆铭四目相对。
她不开口,穆铭也不好意思说话。就这么看着看着,一会功夫过去了。
等穆铭终于鼓起勇气,要跟春桃说话,想问一句陆夕眠的情况时,身后又传来了女子的呼喊。
“表哥!”
穆铭听到这声音,脊背下意识挺直。
“大姑娘。”穆铭转身,朝来人揖手。
“表哥,你来这作甚?”陆明鸢斜了一眼春桃,不满道,“不是说肚子不舒服,要在房中休息?怎么还到处乱跑?”
春桃在一旁听着,突然觉得这话十分耳熟,仔细回忆才想起来,这话不就是上回她家姑娘从御司台回来,在门口碰上苏家四公子时,那人说的话吗。
就连质问的语气都一模一样。
穆铭抿唇沉默。
肚子的确是疼,被陆明灏那一脚踢得,但他自从听到小厮无意间议论的事,便再也坐不住。
穆铭低着头,“是、是,但我听说,听说……”
“听说什么?”
“听说二姑娘右耳的伤与二公子有关?”
陆明鸢冷笑了声,“说到底,你还是惦记着陆夕眠啊。”
“……我没有。”穆铭的声音愈发没底气。
陆明鸢冷哼道:“表哥,人家是大将军的嫡女,身份高贵着呢,哪里是我跟明灏惹得起的?大将军就要回来了,若是知道我们欺负他的宝贝女儿,还不撕烂了我们姐弟的皮?我们可不敢。”
“大将军明事理,不会——”
“你才来陆府几年就知道了?我可跟你说,大将军最是护犊,等他回来你可别往前瞎凑,人家金枝玉贵,往后要配王公贵族的,可瞧不上你一介白衣,到时候再把你腿打断,看你上哪哭去。”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陆明鸢捂着嘴笑,“以前身体健全,能许配给高门做妻,可现在啊——”
陆明鸢还打算继续说,一抬眼,突然看到从陆夕眠的房里走出来一人。
她认出了谢兰姝,也知道她跟陆夕眠关系好。见对方板着脸,冷冰冰地看着她,陆明鸢撇撇嘴,不欲再逞口舌之快。
谢家虽不是什么大户,但谢家大公子往后会娶盛宁侯陈家的女儿。那陈家宫里有陈妃,陈筝又是陆夕眠的好友。
陆明鸢默默住了嘴,心里却是百般不愿。
背后有人脉就是了不起,等回头她也结交些个公主郡主的,到时便什么都不怕了。
穆铭闻言愣住,“腿打断?”
他来陆家时日尚短,对一些陈年旧怨不太清楚。
“哼哼,不信算了。”陆明鸢拉起穆铭的胳膊就要往外走,还没转身,便听身后一道懒洋洋的男声响起。
“这不是陆大姑娘?这么闲啊。”
陆明鸢浑身一僵,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男人微哑的嗓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由远及近,“多日不见,看来是肋骨的伤都好全了?”
听他这么一说,肋骨断裂的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又席卷全身,陆明鸢恐惧地咬住了下唇,身子不自觉颤抖。
穆铭抬头去看,见是一身穿红衣的俊俏青年摇着折扇,潇洒走来。
看着二十出头的年纪,身量极高,腿长,迈得步子便大,走起路来烈烈生风,气势汹汹。
他一双狭长的凤眼带了几分凌厉,眼尾张扬上挑,嘴角噙着玩世不恭的笑。
皮肤很白,极致艳丽的红色锦袍衬得他周身那股狂妄愈发浓烈,他目空一切的架势带了种极强的压迫感,叫人瑟瑟噤声。
“韩、韩舅舅。”穆铭嗫嚅道。
韩恣行扯了扯唇,好笑道:“当不起这一声舅舅,还是叫韩公子吧。”
他站定在二人面前,垂眸,偏低沉的音色缓缓溢出:“叫小韩爷也成。”
陆明鸢往穆铭身后缩了缩,像是怕极了。她的手还抓着穆铭,指尖收紧,不自觉用了力,疼得穆铭微微蹙眉,偏头看她一眼。
韩恣行的嘴向来不饶人,“大姑娘方才说,要把谁的腿打断?”
他抬手,陆明鸢还以为他要动手,终于松开了穆铭,尖叫着往旁边躲。
韩恣行不耐地啧了声,手在空中转了个方向,再度对上陆明鸢。
他只是抬了抬手,点着陆明鸢,慢条斯理地道:“别什么事都往大将军身上推,行吗?陆明灏的腿是我打断的,冤有头债有主,这么多年大姑娘都记不住谁是仇家,这记性真是差劲啊。”
“这都多少年了,大姑娘还抓着陈年旧事不放,看来心里是没有旁的能说了?”
“简单啊,”青年摇着扇子,恣意风流,“我再把他手折断一回,下回便有新的谈资,如何?是不是个好主意?”
这、这真是个混不吝的阎王!
陆明鸢闭了闭眼,想起了什么,身子抖得更厉害。
穆铭瞠目结舌,震惊道:“你、你……”
“小公子,我劝你呢还是别说话了,”韩恣行转头,弯着唇看着穆铭,“未经他人苦事,就不该随意指责别人什么,你怎知不是他们欺我在先呢?对吗?”
青年手背在身后,前倾了身子,把脸凑过去,仔细端详,“嗯,是长得一般,小不点确实看不上。”
趁着韩恣行的注意力在穆铭身上,陆明鸢终于逮到机会,脚底抹油一溜烟地逃了。
“哎……”穆铭望着陆明鸢落荒而逃,捏紧了手。
韩恣行笑眯眯地直起身子,对着穆铭弯了弯唇。
穆铭低声说了句抱歉,算是替陆明鸢方才的无礼赔罪。他揖了揖手,追着陆明鸢离开了。
韩恣行不置一词,展了展袖袍,迈步进院。
春桃殷勤地跟在韩恣行的后头,叽叽喳喳:“小韩爷你方才真是太男人了!也就是你,能这么硬气地给我们姑娘出气!”
韩恣行不屑地嗤了声,瞥了眼一院子的废物,“跟我姐一个样,都是群软包子。”
春桃马屁拍得响,也不忘为韩氏辩解:“夫人是顾虑周全,眼下大将军未归京,夫人也不好做啊。”
春桃是陆家的家仆,有些话她说得含糊不清,可韩恣行的脾气向来大,他不受陆家人的气,也没人能管得住他。
韩恣行冷笑道:“老夫人一日不死,能有一天的好日子过?依我看就该——”
春桃惊呼出声,还未来得及制止对方的口不择言,韩恣行自己便住了嘴。
他驻足了脚步,微眯了眸,目光往前。
春桃顺着看过去,笑了,“谢姑娘!您怎么出来了呀?姑娘起了?”
韩恣行只停了片刻,又迈开步子,朝门口走。
谢兰姝方才已看了许久,自男人出现,她心口的跳动便愈发欢快。
“哟,这不是我们小兰花吗。”
懒洋洋的,慵懒恣意的,磨人心口的声音。
谢兰姝垂下眸,向来清冷、不苟言笑的面容上露出些许赧然。
她福了福身子,对着他时,声音都小了几分,“小韩舅舅,我叫兰姝。”
韩恣行耸耸肩,轻声笑了,“有区别?”
谢兰姝的耳根慢慢红了。
每次见面他都不会好好叫她的名字。
韩恣行越过她就要敲门,屈着指节抬到半空,又听谢兰姝在身后小声叫他。
“你真的把陆明灏的腿打断了?”
韩恣行挑了下眉,“我有骗人的必要吗?”
“那陆明鸢的肋骨……”
韩恣行抬手,“哎,那可与我无关,别想安在我头上。”
谢兰姝点点头。
“不过她是先眼睁睁看着我打断了她弟弟的腿,又看着我朝她走过去,以为轮到她了,吓得转身就跑,结果自己摔了一跤。”韩恣行摊了摊手,“她自己摔伤,与我无关,我从来都不打女人。”
“那你还吓唬她。”谢兰姝嘟囔道。
“泼皮怕无赖,懂吗?”韩恣行嗤笑道,“算了,跟你说这个干什么。大家闺秀,别再跟我学坏了。”
他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压低声音:“小不点睡了?”
谢兰姝抿唇笑了下,也放轻了声音,“没,她醒着的,在看话本。”
看得有滋有味,应该也没听到外头的动静。
韩恣行哦了声,眼睛看着谢兰姝,对着门偏了下头,“你进去告诉她我来了。”
“女孩子长大了,我这个做舅舅的,不好直接进。”
谢兰姝笑道:“那您待会也别再叫她小不点,她长大了,不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