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账怎么越欠越多呢!
早知道她今日说什么都不进宫来了,就当个算不清账的糊涂人,稀里糊涂地远离他就好。
总好过现在,被人细细数来欠下的人情,都不知道要做多少事才能还清。
两年后还指望着人家呢,这倒好,最重要的事还没发生,她就欠了一屁股债。
陆夕眠想讨价还价,嘴硬道:“那您方才完全可以不管的,就让石头砸我啊,我没关系。”
反正也砸不死,最多就是肿个大包。
薛执挑眉,笑了声,“那可不行。”
再砸,万一更傻了可怎么办?本来就让人一骗一个准,再傻点,哪天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只不过这种话说出来可能会把人惹生气,他就没说。
陆夕眠讲价失败,脑袋又耷拉了下去。
行吧,六件跟五件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垂头丧气地跟着薛执往外走,精气神都没了。
又是一阵无话。
等快走到宫门口,薛执突然往前走了两步,转过身,拦在她面前。
少女这才茫然抬头。“怎么了殿下?”
“陆姑娘,有个问题本王好奇很久了,可否为本王解惑。”
“什么呀?”
薛执思考了一路,终于还是决定问上一问:
“姑娘受伤至今,好像从未见过你伤心难过、自怨自艾。害你至此,你不怨吗?”
他很好奇她的想法,可是他问完后,小姑娘的表情比他还疑惑。
陆夕眠不解地眨了眨眼,“怨?我不懂,您想让我怨谁呢?”
薛执一时语塞。
是啊,该怨谁呢?
“怨三皇子放鞭炮吗?还是怨小厨娘把未熄的炭盆乱扔?怨我自己不该去那休息?还是怨自己不该多饮那杯酒?”
少女的眼睛很大,圆圆的,像小鹿一样。黑白分明的眼瞳里既有无奈,更多的是坦诚。
“怨谁呢?您之前也说了,那只是个意外啊。”
薛执神色淡了下去,抿紧了唇。
是,确实是一场意外。非要怪罪,只能说是世事无常。顶多再加上一句,是她倒霉。
罪魁祸首至今仍逍遥法外,且他也不能拿对方如何。
他甚至不能告诉她真相。
也因此,他始终对她的耳伤耿耿于怀。
“我又能怪谁呢,既然都是不小心,事情也发生了,一味沉湎过去之中也没什么用呀。”
她轻声说着,是在解释给他听,也在感慨自己。
“日子总要过,人也要往前看呐。”
重活一世,她这算大有长进了吧?
她可真棒。
往前看?
薛执冷淡地弯了下唇。
他的情绪难得有些激动。
但是他习惯了收敛起真实的自己,所以也只是在即将克制不住时,狼狈转身,匆匆忙忙地先走了。
这个世界上怎会有人这么傻呢。
若是他遭遇这些事,定要将所有人都怪罪上一遍,哪怕知道对方亦无辜,他也要将自己悲惨的遭遇都强加在那些人的身上。
陆夕眠不明白怎么话说得好好的,人突然走了。
她拎着裙子小跑追上。
“殿下,您等等我呀!”
不是说送她的?怎么先跑了呢。
薛执快步走着,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他懊恼地闭了下眼睛。
背对着慌忙追赶而来的少女,他停下脚步,平复了下情绪。
一靠近她就会变得不像他自己。
手腕处的伤口隐隐发痒,血脉中有什么东西在喧嚣着想要刺破皮肤冲出来。
薛执攥紧了拳,用了内劲,想要强行压制那股躁动。
他的强硬似乎激怒了什么。
脉搏下有可疑的东西鼓起,又很快消散,体内四处乱窜的翻滚的血流忽急忽缓,脑袋里一阵钻心的疼。
他强忍着剧烈疼痛,忍到脖颈的青筋暴起,直到痛苦转瞬即逝,消散殆尽,整个过程也只有压抑的几声轻//喘从口中溢出,再看不出其他异样。
等陆夕眠气喘吁吁追上来时,他已经恢复如常。
“您怎么走那么快呀。”女孩娇声抱怨着,好不容易喘匀了气。
薛执垂眸看着她,没言语。
“殿下?”
“嗯,怎么。”
“您没事吧?”
薛执弯了下唇,一如往常般斯文有礼,“本王方才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所以急了些。”
“哦哦,没事的没事的,”陆夕眠抱歉道,“对不住啊,是我耽误您时间了。”
“您有事先去忙吧,这都快到宫门口了,”她踮脚张望,看到了自家的马车,“哎,我看到接我的人了,您有事先走吧!”
薛执没拒绝,点了点头。
转身离开前,他又不死心地问道:
“若那件事是有人要损人利己,最后牵连到了你呢?”
“他是故意要害我的吗?”
“不,”他说,“他想做别的事,却连带害了你。”
陆夕眠小脸一板,愤愤道:“那也不能这么算了!”
薛执愣了下。
“您以为我要以德报怨吗?”陆夕眠看对方表情,就知道他在惊讶什么,她不满道,“好啊,我在您眼里就是个傻子吗?”
薛执哑然失笑。
“您也说了,他要做损人利己的事儿,对吧?”
“这是要是老天让我受苦,那我也就不说什么了,毕竟谁也不能未卜先知不是?”
“可倘若是有坏人制造了灾祸的源头,那我管他是不是故意害我?他是不是伤害我了?是,那他就可恶,就是我的仇人,绝对不能放过他!”
小姑娘凶起来也是挺能唬人的。
薛执的心情突然好了许多。
简单纯真,却也不失聪慧理智。
乐观豁达,却也是非分明,活得清醒。
男人唇边的笑意真心了许多,冲对方颔首,“那本王先走一步了。”
“再见呀!”陆夕眠拼命摆手。
薛执温和地笑笑,盛着马车离开。
人一走,陆夕眠的笑容渐渐没了。
然后,脸又垮了下去。
呜呜呜。
春桃面带急色迎了上来,“姑娘!您脸色好差啊!发生何事了?被人欺负了?”
陆夕眠叹了口气。欺负?没有,她又占便宜了。
见她摇头,春桃也懵了,“那您怎么了啊?”
陆夕眠重重叹息一声,沉默了会,突然道:“春桃,你看我身后。”
春桃和冬竹警惕地看过去。
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若是硬说有什么,那就只有宣王殿下马车离开的背影。
“姑娘,什么都没有啊。”
“你仔细看看。”
春桃绕过去,狐疑地上下打量,“没有啊。”
“是吗?可我觉得身体好重哦。”陆夕眠哭丧着脸,“唉。”
陆夕眠摇摇头,上了马车。
有的,怎么没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