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共见过那人两次,他都是一身黑衣蒙面,装束与生死楼的哪些杀手并无不同。”李放仔细回想道:“若说有什么特点,便是他身上毫无特别之处……”
卓小星一愣道:“什么意思?没有特别之处也能叫特点……”
李放摇头道:“不管是江湖上技有所成的高手还是世俗里身居高位之人,身上往往都带有自己独特的气场。一般别人靠近他或者看到他,便会觉得此人并非一般之人。可是那个人,毫无气场,混入人堆里就是一个完全普通的人。甚至一点也不像一个杀手,所以我从未想过他竟然会是生死楼的楼主……”
杨桀想了想道:“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了?”
卓小星问道:“谁?”
杨桀道:“你的二叔计无咎。我那次随商苍穹南征第一次见到他时,他便混在普通的士兵之中,其貌不扬,毫无特点,万万没想到他竟会是鸣沙寨的二寨主,一时不察,差点吃了大亏。只是他早在九年之前便与你父亲一起死在落日关。”
卓小星摇头道:“二叔对父亲敬若天神,绝不可能是他。不过这楼主既然与二叔有此相似之处,还是回头问问三叔,或许她有什么线索。”
只是此事也不急在一时,只好以后再议。
李放想起正事,在墓前献上祭品。先前在伶仃夫人墓前来了一出父子相认的戏码,少不得与母亲祝祷一番,便又说起养父嘉平帝已经同意他和卓小星的婚事,只待日后往鸣沙寨敬告长辈便择日完婚,而卓小星则以晚辈的礼仪在伶仃夫人墓前行跪拜之礼。她内心祝祷道:“师娘您放心,虽然我和李放尚未完婚。但我心早已许他一人,我必会好好爱他护他,不会让您与师父的悲剧再次重演。”
杨桀亦拈土为香,默默举哀。
祭拜已毕,杨桀一扫刚才哀容,道:“你方才说你们两个已打算择日完婚?”
李放点头道:“正欲向父亲禀告此事,望父亲允准……”
杨桀眉开眼笑:“这是天大好事,我当然无有不允,你阿娘九泉之下得知必定也欢喜。只是——”他看向卓小星:“丫头,你不是谈情说爱以至于忘了练刀之事吧,怎么双修这么久了一点长进也没有?”
卓小星尚未答话,李放面露讶然之色道:“什么双修?”
杨桀道:“这……难道她没告诉你?”
卓小星两颊微红,恼道:“师父你没教过这个双修之法是怎么修,让我怎么和他说?”
杨桀一愣,随即明白女儿家到底害羞,他哈哈一笑:“这倒是师父的过错了。”他问李放道:“你可知你所修习的剑法需要与刀法同修?”
李放摇头道:“我的武功传自母亲,只到第七层。再往上便无法修炼,不过我在佛门心法须弥无相功的辅助之下可以勉强使用第八层的剑招一瞬昙华。”
杨桀颔首道:“原来如此。生杀门心法素来需要刀法与剑法两人同修,若是两人结为夫妻,心意相通,更是事半功倍,所以历代生杀门的刀主与剑主都是一对夫妻。若是只有一人,至多只能到第六层,后面上三境的武功都无法修习。你一人自然无法修炼,卓小星亦是因此再无进益,所以需要你们两人一起修炼。如今你们既然已有婚约,更是再好不过。”
李放忽地瞧向卓小星,幽幽道:“我道阿星你为啥回来找我,原来不是为了我的美色,而是为了我的剑法……”
卓小星原本担心此事说开李放会作此想,心中咯噔一跳。再待解释,却见那人笑嘻嘻一点没正形地看她,知他是拿自己取笑,登时恶向胆边生,没好气地道:“谁看得上你的美色了。你要是不想双修,就拉倒——”
李放却又没脸没皮地贴了过来,可怜兮兮地道:“阿星,我说错了,是我看上了你的美色,是我想和你一起双修。想想慕容青莲那边还有什么罪头陀、闾丘明月那样的高手,将来万一战场相见,我可不是对手。阿星,你非得帮我才行……”
卓小星如今才认识到原来这人乃是戏精本精,深恨自己以前识人不明,竟会认为此人纯良本善,只是悔之晚矣。
作者有话说:
蜀山山道。
谢王臣:李放把龙渊剑给我,我送路费给你。
李放:不可能。
发现卓小星掉崖之后。
李放:算了,剑先给你。
岷江。
谢王臣:李放把龙渊剑给我,我送路费给你。
李放:不可能。
打完一架之后。
李放:算了,剑给你。
金陵。
谢王臣:没错,我来补路费了。
第124章 再逢故人
杨桀将双修之法传授之后, 当即便飘然离去。
卓小星担心他的伤势,意欲挽留,杨桀却哈哈一笑, 表示要先回鸣沙寨将这个好消息转告给唐啸月与陆万象等人。两人知他多年心事一朝开解,终于获得自由,况且战事在即,前路无定, 便不再强留。
两人乘马车返回金陵。进入城门未久,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前方传来熙熙攘攘的吵闹声。
李放打起车帘问道:“怎么回事?”
车夫道:“回禀王爷, 是南安侯爵府的翠微郡主与车骑将军府上的二小姐因为争道,谁也不肯相让,所以道路被堵上了。”
李放奇道:“这是为何?”此处虽算不上偏僻,亦非什么繁华之地,离南安侯爵府与车骑将军府都不算近。
旁边有好事者道:“贵人有所不知,今天乃是‘绿妆楼’上新的日子, 据说这次推出的新品胭脂名为“蝶烟梦月”, 价抵万金, 仅售三份,其中两份早被宫中订了去,还只剩最后一份。翠微郡主与将军府二小姐都是赶着去争这最后一份的胭脂, 所以在这里相持不下……”
卓小星拉开车帘, 只见右手边果有一座富丽堂皇的店铺, 门楣上题着“绿妆楼”三个大字, 行人进出络绎不绝, 大都是衣饰华贵的小姐夫人, 显见这家店的生意非常不错。
车夫道:“王爷, 可要我命她们让道。若是她们知道王爷在此,必定相让。”
李放轻轻摇头:“不必。”他微微一笑,对卓小星道:“阿星,你想不想去见识这价抵万金的胭脂?”
卓小星一愣,连忙摆手道:“我平常用不上胭脂,再说这也太贵了吧。一万两银若是省点,都足够养活数千军士了。”她记得在半年之前,李放和红酥为了西府的军费发愁,总不能刚有了点钱就随便乱花吧?
李放脸上笑意却更浓了:“当然是不要钱的——”
卓小星一愣,难道竟陵王到了金陵也学会欺行霸市、强买强卖了。
李放拉着卓小星下了马车,进入绿妆楼中。
早有小二迎了上来:“客官您需要买些什么,但凡女子所用胭脂香粉、眉黛蔻丹、唇蜜头油、簪环首饰等等本店一概应有尽有……”
卓小星抬眼望去,只见宽阔的柜台上摆满了各种女子妆奁日用之物,件件精美绝伦,颜色明朗艳丽,奇香扑鼻,不得不感叹金陵果然繁华,风物与别处大为不同。
李放道:“正是为贵店的胭脂‘蝶烟梦月’而来——”
那小二道:“此胭脂价抵万金,敢问贵人可有带足金珠?”
李放摊手道:“我是穷人,没钱——”
小二一脸鄙夷地看着他:“客官是拿我消遣吗,没钱还敢来我们绿妆楼?亏你穿得光鲜亮丽,没想到竟是个穷鬼——去去去,到别处逛去——”
卓小星捂脸,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会跟着他一起进来。
李放却笑而不语,站在原地。就在此时,自二楼楼梯之上行来一位身着藕色衣衫的小鬟,施礼道:“我家主人请两位贵客到楼上一叙。”
卓小星惊奇地看向李放,难道这无赖与这绿妆楼主人早就相识?
李放拉着她向楼上走去,低声道:“我若是猜得没错,这绿妆楼的主人也是你的老熟人……”
卓小星一愣,她在金陵可并没有什么熟识之人。
两人跟随小鬟穿过厅堂,到了一处暖阁。透过珍珠帘幕,却见一人玉冠博带,白衣风流,轻摇折扇,端坐其中。
没想到她在金陵还真有一位熟人。
卓小星不由惊呼道:“谢公子?”
此人竟是失踪已久的谢家长公子谢王臣。
谢王臣起身相迎,又命小鬟备下香茶。看到两人相携依偎,笑道:“想不到数月不见,两位已成眷属,啧啧,可真是羡煞旁人。”
他取出一只雕刻精美的琉璃妆盒,递给卓小星:“这一盒‘蝶烟梦月’,便送给卓姑娘,权当谢某赠与二位的贺礼。”
卓小星不好意思,道:“之前多亏谢公子所赠‘万金’丸,还未言谢,怎么好意思收你如此贵重的礼物……”
谢王臣微笑道:“那‘万金丸’是竟陵王欠我的人情,而这‘蝶烟梦月’,是我送给卓姑娘你的,你尽管收下便是!”
李放亦是一笑道:“谢公子特地邀你我相见,收他一点见面礼也不为过,阿星你收下便是。”
卓小星一愣,特地相邀,难道什么马车争道以致路途堵塞都是谢王臣故意所为?
谢王臣自嘲道:“因为在下被谢家赶出家门,流落街头,闻王爷携美眷回返金陵。只是我那妹妹,广陵王妃正四处打探我的行踪,我不便相邀,只好采用这种方法,还望二位勿要见怪。”
卓小星望向李放道:“可是你又怎么知道这绿妆楼的主人便是谢公子?”
李放笑道:“自然是为这价抵‘万金’的‘蝶烟梦月’,当初在岷江边,谢公子一手‘蝶虚梦衍’可是让李放刻骨铭心……”那天边的血月,梦境中飞扬的蝴蝶,那是他第一次被人逼出“一瞬昙华”的至极之招。
谢王臣哈哈一笑道:“该说这的话应该是谢王臣才对——”金钟罩被无数柄飞剑锁定之时,是他此生最为惊惧的梦魇——
两人相视一笑,将杯中之茶一饮而尽。
两人的笑容中有无限的洒脱与释然,卓小星却看出其中亦有她说不出的未竟之意。她心中奇道:谢王臣不是广陵王李昶的下属吗?他什么时候与李放这么熟悉了?
李放看着那小小的琉璃盒,不解道:“这东西真的能价抵万金?”
谢王臣似是明白他在想什么,折扇一展道:“若是论成本,当然不能,事实上这盒胭脂的造价与外面地摊上那些并没有什么区别。不过区区半钱银子罢了……”
卓小星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那你也太黑了……”这简直是几万倍的暴利啊。
谢王臣唇角勾笑:“话虽是如此,这盒胭脂的配方可是本人参考了金陵三十多家青楼的当红花魁常用的胭脂配方,加以改进而制成。这样的胭脂,最贴合女子的肤色。在楼下的货柜上,一般标价三十两。当然若是加上玫瑰香、桂花香、茉莉香各种香料,这价格便可再翻上两番,标价一百二十两……”
李放啧啧道:“谢公子果然为商有道……”卓小星极其怀疑他这个“为商有道”便是无商不奸的意思。
谢王臣自然知道两人心中在想什么,他不以为意,接着道:“若是再加上香味殊异、稀绝于世的灵香草,再配上这个从西域传入的琉璃盏,我便能将之卖出一千两银的高价……”卓小星心中暗叹,物以稀为贵,加上些许异域风情,再加上精美剔透、不同凡俗的容器,确实最得女孩子青睐,这位谢公子果然深谙女性的心理。
谢王臣轻轻一叹:“可惜如今金陵富室,会花费千两买胭脂的寥寥无几,我便将之冠以‘蝶烟梦月’的美名,再放出风声唯有三份,早来早得,售完即止。果然今早便有宫中两位贵人各自订下一盒,这不,又有翠微郡主与将军府二小姐夹道相争之事。不过既然是最后的孤品,非三万金我又岂会脱手——”他自信一笑:“所以仅仅三盒胭脂,我便可入账五万金,怎么样?”
卓小星啧啧感叹,这位谢公子确实是个人才。这绿妆阁看似小,一年的获利少说也有百万,足可以抵得过一个中等郡城一年的收入了。
李放却是微微皱眉道:“你现在就做这个?”
谢王臣道:“当然,不仅仅是胭脂,还有女子所佩香粉,头油头膏,唇脂蔻丹,在下皆有最新改进的配方,保证你喜欢。”他满脸堆笑地看着卓小星:“怎么样,要不要下去看看,但凡看上的,通通五折,不,一折出售……”他又压低声音道:“只是在下小本生意,二位千万不要说出去……”
卓小星哭笑不得,昔日芝兰玉树一样的谢家长公子露出如此市侩的模样,她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李放低低一叹道:“是我牵累了你。”若非是他的缘故,谢王臣也不至于被逐出谢家,栖身于一小小的绿妆阁。
谢王臣嗤笑道:“和你没有关系,我早就看谢家的那些做派不顺眼了,离开也挺好的,我终于可以做些自己想做的事。”
李放反问道:“这就是你想做的事?”
谢王臣道:“我是俗人,我可没有你竟陵王那般伟大,美人与金钱就是我最喜欢的事物了。我现在每天足不出户,就可以看到无数的美人与金钱源源不断地自己跑过来,你说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了吗?”
卓小星一愣,仔细想了想,竟觉得无法反驳。将来自己若是不当鸣沙寨主了,倒是可以仿效谢王臣此法开一家店,可惜自己不会做胭脂。她看着谢王臣道:“现在拜师还来得及吗?”
谢王臣一挑唇,露出一个无比真诚的微笑道:“当然,像卓姑娘这样的美人要学,在下自然是倾囊相授,包教包会……”
李放忽然幽声道:“要不你与我一同回襄阳?你想要做什么,无有不可。即使是谢家的手也伸不到襄阳……”
谢王臣折扇轻摇,悠然道:“若是殿下出得起每年百万的薪俸,我倒是可以考虑。啧啧,只是殿下您身无长物……我这一身骨头早在金陵烟水里泡软了,过不得你们江湖人那种苦日子。再说了,你们那里可没有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