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瞧不真切,但是那些中立的官员和着一应拥护太子的百姓官兵当真跪了下去,山呼“太子千岁”。

至于那些没有跪下的军队和官员,大约都是皇后一党的了。混在人群和官兵中的天鹰刹的勇士及厉王的府兵马上将周围的情形打量了一遍,记在了心里,以免一会动手的时候累及无辜。

“起来吧!”阮伊箬扫视了一下四周,继续道:“渚郁狼子野心,诛杀太子,软禁楚帝,伪造圣旨,样样皆是事实,试问这样心狠手辣的一个人,你们甘愿臣服在他的脚下,为他卖命吗?”

“不愿!”一时间,惊天动地的呼声响切云端。

那刘衡见这阵仗,心里犯了慌,他虽是不愿承认,也不得不相信太子还活着的事实。当下腹诽道:今日那宁采臣必定不会放过自己,不如放手一搏,说不定还有活命的机会。

于是,他跨上五级台阶,抽出大刀,转身高喊道:“大楚的臣民们,大家千万别受这大燕贼子挑拨,她的令牌是假的,太子分明已经被她杀害,皇帝已经病得下不了龙榻,国不可一日无君,郁王仁德爱民,他才是我们大楚受之无愧的新的帝王。”

渚郁听了这话,人顿时清醒过来,心下思量,不成功便成仁。转身对着人群高声呼道:“我大楚的军队何在?速速将这大燕贼子给我拿下。”

皇后的一众逆党当即附和的振声高呼:“拿下大燕贼子,还我大楚清明。”

皇后在呼声中被惊醒,在朱公公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站了起来,以袖抹了把脸上沾染的污物,也顾不上蔡冗的尸身上血迹和脑浆散发出的恶心的腥气,走到渚郁跟前,装着镇定的喊道:“本宫懿旨,将这贼子拿下的人,加官进爵,砍伤砍死他者,封王建府。”

那些个倒在地上的禁卫军不顾浑身疼痛,也选择性忘记了他们的统领死在面前的惨状,纷纷拾起地上大刀,再次向铜雀台爬去。

而皇后的忠党中,武官们都蠢蠢欲动,见着刘衡也在往上攀爬,顿时来了精神,一起朝玉阶扑去。至于那些个小兵小将,也是大受振奋,欲往前涌去,却因为百姓太多,将他们阻在了外围。

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当真是没错的,阮伊箬看着这些个跳梁小丑,心里觉着好笑至极。

阮伊箬收起令牌,纤手一挥,台下的一众手下得了令,动作迅捷剥掉身上盔甲,穿梭在兵流中,该砍的砍,该杀的杀,毫不手软。

霎时,文官及百姓们纷纷抱头蹲在地上,哭叫声、喊杀声、刀剑碰击的声音混成一片,场面直谓为混乱。

云泽、韩笑、小成亦亮出武器,朝玉阶掠去,剑到之处,便是一人倒下。

阮伊箬迅捷的飞身跃到皇后跟前,伸手扼住她纤细的脖子,臂上一用力,将她举离地面一尺高,扼得她面色青紫,舌头吐出来老长。

郁王捡起地上大刀,再次朝阮伊箬砍去。

阮伊箬拎着那皇后,轻松躲过,手上一松,丢下皇后。

那皇后好巧不巧的倒在蔡冗身上,喘着粗气猛咳着,突然意识到身下的柔软,一转头,又好巧不巧看见那蔡冗因为惊吓而凸出的双眼,吓得再次昏厥了过去。

阮伊箬迎向郁王,飞身一脚向他踢了过去,这郁王平日里娇生惯养,只是会些拳脚功夫,是以武功并不怎么样,哪里躲得过阮伊箬全力的一脚?只见他撞上铜雀台中央的青铜大鼎,大刀飞向一旁的空地上。

倒在地上的渚郁捂着心口,嘴角向外涌着血沫,满脸不甘的瞪着阮伊箬。

阮伊箬厉声道:“我现在不会杀你,一会自有人来收拾你的。”

一些到了台顶上的官兵看着眼前场景,那高举在头顶的刀,就那样毫无力道的举着,退也不是,进攻也不是,莫不是石化了过去。

这时,厉王贯穿内力的声音传来:“皇上驾到,太子驾到——”

画面如若凝结了一般——

那些往雀台攀爬之人,听了这一声高呼,全部停止了动作;皇后一党见大势已去,莫不是战战兢兢,心里盘算着一会要怎样为自己开脱;抱头蹲在地上的百姓,到现在才完全相信那小公子说的都是真的;一众拥戴太子的官民脸上是清一色的欣喜之色……

厉王再次朗声道:“尔等还不见驾!”

那些个呆愣的官民这才回过神来,再次跪下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楚帝气虚的道:“平身!”

待万民都站起身来,楚帝才在太子和厉王的搀扶下,缓缓朝那高台迈去。

程然跟在后面,手一挥,身后劲装黑衫、黑巾蒙面的三百多名天鹰刹的手下,连同先前装成兵卒的天鹰刹成员,以及青鸾青冥和厉王府的府兵,全数从旁侧绕到前方铜雀台台阶上,协同云泽、韩笑等人,将那些逆贼的武器全数缴去,并押往雀台之下,让他们跪在地上。

渚晗在掠过刘衡身侧时,原本温文的脸上露出一丝嫌恶的表情。

刘衡跪在地上,当然无从瞧见。

渚晗传音程然道:“他便是刘衡,既然答应过你交给你来处理他,如今全凭你拿主意。”

程然听了,眼中阴戾之色一闪而过,停在刘衡身前,声音极尽平稳的轻声唤道:“刘衡!”

“呃。”那刘衡突然听见有人叫,条件反射的抬头应了一声,瞧得一个不曾见过的面具男子伫立在跟前,虽见不到他的面容,他却能感觉到面具男子满身的萧杀之气。

程然快速的抽出腰侧宝剑,一剑抹上他的脖子。

可怜刘衡倒在地上,双手紧捂着脖子也止不住汩汩流出的鲜血,瞪着一双大眼,到死都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样一号人物。

一个将军就这样被杀掉了,且是当着楚帝的面。

楚帝平静的看了一眼刘衡的尸身,没有说话;厉王则是欣赏他的果断,眼中满是赞赏;渚晗恢复了一贯的儒雅,嘴角是惯常的淡笑。

看见这一系列动作的人,抹着冷汗,连楚京最尊贵的三个人都无视、或者说是放任他这一举动,无不是在心里猜测着眼前的人是怎样的一号人物。

程然极酷的一抖披风下摆,还剑入鞘,混不在意旁人惊异的眼光,跟在几人身后走向高台。

高台之上的阮伊箬巧笑着看着四人,朗声调侃道:“皇上恕罪啊,宁采臣再一次把楚京给搅得一团乱了。”

楚帝看着她,苍白的脸上漾起一抹浅笑,淡然的说:“如此也好,借此机会把他们一并除去,大楚的天下才会一片澄明。晗儿心太软,根本不适合干这样的事。如今你救了晗儿的性命,又为他除了异己,实乃我大楚的恩人。宁采臣,不,应该是魏宁姑娘,朕要怎么感谢你啊?”

阮伊箬抱拳道:“皇上不必记挂在心上,如若皇上硬要给魏宁报酬,那就赏赐给魏宁一道金牌,允许魏宁自由出入楚京,并能在大楚各地经商。当然,魏宁不会以此便利干违法之事。”

“傻丫头,我皇兄答应感谢你,你还经什么商啊,何不要些实质性的东西?比如说金银财宝,加官进爵。”厉王粗声粗气的说。

阮伊箬睥睨的望着他,抱怨道:“老东西,你就知道金银财宝和地位。再多的钱财也有花光的时候,还不如自己去创造财富更让人心安理得。至于那爵位什么的,魏宁乃是大燕人士,且还是一介女子,根本没理由在楚地封爵。”

厉王不死心,坏笑道:“那你嫁给咱家晗儿吧,咱家晗儿温文儒雅,一表人才,绝对是个好夫君的人选。”

楚帝听了这话,眼睛一亮,等待着阮伊箬的答案;渚晗期待的神色只是闪了那么一下,便黯淡了下去;而程然听了这话,那面具下晶亮的眸中寒光一闪,瞪着厉王,似要把他剁掉。

阮伊箬看了渚晗一眼,抱歉的笑了笑,道:“至于嫁娶之事,魏宁还小,先不考虑;且魏宁心中已经有人了,这辈子,魏宁非他不嫁。”

楚帝和厉王听了她的答复,莫不是一脸失望的表情;渚晗虽是知道答案,但是听她亲口说出,心里还是有些难过;唯有程然,了然于心。

渚晗苦笑道:“父皇,您就答应宁儿的要求吧。”

“唉。”楚帝叹了口气,道:“对魏宁姑娘,朕是一万个满意。既然姑娘心中有人,朕哪里好强求?就依了你吧。”

阮伊箬当即单膝跪地,抱拳道:“魏宁谢过皇上。”

台下臣民就看着台上几人在那闲聊着,却是听不见在聊些什么,只知道那小公子是颇得大楚最尊贵的几个男人喜爱。

楚帝一把扶起阮伊箬,一手牵着她,一手牵过渚晗,并排立在台上,侧头对厉王道:“王弟,宣读圣旨吧。”

“是。”厉王从怀中掏出圣旨,跨前一步,展开明黄卷轴。

台下等人全数跪了下去,等待着厉王宣旨。

厉王清了清嗓子,朗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身染恶疾,无力主持朝政,兹有太子渚晗才德兼备,勤政爱民,秉性纯良,乐善好施,凡是亲力亲为,实乃明君之选,朕特此阐位于太子。文叙十八年十二月二十九日。钦此。”

渚晗虽无心帝位,但深知此乃他的宿命和责任,当即提袍跪下,恭着身子,双手高举,接了圣旨。起身,面朝臣民,单手高举圣旨,接受着众人的膜拜。

台下的百姓们心里莫不是欣喜若狂,这才是他们心目中的皇帝人选。

至于那些个皇后党的人,心里是怎样的一番滋味,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还是跟着众人山呼起来:“太上皇万岁,新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渚郁坐在地上,背靠着铜鼎,听着这山呼“万岁”的声音,看着雀台边上几人的背影,先是皇帝,再是渚郁,接着是厉王、程然,最后将目光停留在阮伊箬身上。

魏宁吗?你这个大燕的溅民!烧我寝殿,救回太子,破坏我的登基大典!都是你,都是你,一切都被你破坏殆尽了。渚郁轻啜了口带血的唾沫,眼中满是怨毒之色。

如是想着,渚郁缓缓的站了起来,拾起身畔的一把大刀,不要命的朝阮伊箬冲了过去。

她身侧的程然听见身后的响动,心下一紧,侧头望去,那渚郁已在跟前,大手迅捷的将阮伊箬拉到一边,正欲让开身子,却是来不及了。

眼看着阮伊箬被拉开,渚郁只是微愣了下神,刀尖一偏,便朝程然扑去,大刀直抵住他的后背,猛力的刺了下去,刀尖直贯穿他的身体。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旁边几人堪堪听到利器穿透皮肤发出的声音是那么的刺耳,全都懵了。

够了,够本了!

“哈哈哈哈——”渚郁狂笑着,紧握着刀把,使出全身力气,推着程然往台下坠去,大有同归于尽的味道。

“程然——”看着那急速下坠的身体,阮伊箬才回味过来是怎么回事,大喊着朝程然扑去,想抓住他,可是下坠的速度太快,不能如愿。

玉阶上,天鹰刹的一干手下亦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得呆愣住,站在最底下的云泽和韩笑听见阮伊箬的惊呼,率先清醒过来,两人同时飞出去,云泽迅速的一把抱住程然,韩笑则一掌将渚郁击飞,那大刀亦随着惯力被拔了出来,跟着渚郁跌在了玉阶之上。

云泽飞快的点了程然几处要穴,为他止住血流,紧接着将他放平躺在地上。

阮伊箬转势稳落在几人跟前,蹲了下去,满脸忧心的看着程然已然被鲜血浸湿的衣袍,那一抹红色,印在白色袍子上,是那么的鲜艳夺目。

这个傻瓜,我可以躲开的啊,为什么要这样不顾一切?只是,我魏宁有什么好?值得你们以命相护?阮伊箬心里隐隐有些自责,望着云泽,嗫嚅着问道:“云泽,他怎么样?”

云泽安慰道:“别担心,我不会让他有事。”

渚晗飞身掠了下来,守在阮伊箬身侧。

“爷——”一众天鹰刹的手下这才找回了魂,全数围了上来,个个手握成拳,眼中透露的,满是焦急之色。

“呕!”程然身体痉挛了一下,嘴里鲜血从面具下端汩汩流出,直顺着下巴,流进了脖子里。

阮伊箬掏出锦帕,撇开程然先前所说的到了时候自会让她见他真身的话,手快的揭开他的面具,待看清那张脸时,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般,突然跌跪在地上,眼泪就那样无声无息的流了出来。

“呵……提早…。被你……看见了……”躺在地上的人气虚的调笑着,伸手想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却因为无力而作罢。“不要哭……你答应过我……不会再哭的……”

云泽怒喝道:“不想死就给我闭嘴!”

“呃。”

云泽吩咐道:“寻夜离欢,速速去找辆马车来,先送回厉王府。”

“是。”黑衣人中,走出来两人,朝广场外飞驰而去。

阮伊箬木呆呆的看着眼前那日思夜想的面孔,此刻因流血过多而极度苍白,心里疼得似抽筋一般。任由眼泪扑簌簌的流着,恁是默默的不发一语。

这一大圈子人,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过,心下不忍的别过头去。

“宁儿。”渚晗把着阮伊箬的肩,担忧的叫着。

“呃?!”阮伊箬猛地站起来,亮出袖中“凰舞”宝剑,拨开人群,不声不响朝那摔晕过去的渚郁走去。

“宁儿!”渚晗叫道:“求你饶他一命。”

阮伊箬转身,冷眼瞧着渚晗,吼道:“我饶他一命?!我刚才就是心软的没杀了他,才让他伤了燕藜!”

“宁儿……”燕藜欲挣扎着坐起来,终是因为体力不知,昏厥了过去。

看着她脸颊上的泪水,渚晗一阵心酸,当下跪了下去,语气温柔却不失坚定的说:“求你!宁儿,求你留他一条命,他好歹与我一脉相连。”

阮伊箬惊异不已,不只是她,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吃惊的,那高台之上的厉王和楚帝也是满脸诧异。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竟是如此的宅心仁厚?现在的他,是一个皇帝啊,他居然为了处心积虑害他、差点让他殒命的人求情,更不惜放下身段,以万金之躯向一个庶民下跪……

大楚的臣民虽是不能理解,却因为有这样一个皇帝而感到欣慰,刚才那些血腥的场面,此刻已从心里化去。

“啊——”阮伊箬一声大吼,依旧飞身朝渚郁扑了过去,刷刷两剑,挑断了他的手筋。

“啊啊——”晕厥过去的渚郁痛醒了过来,发出两声凄厉的痛呼。而后以肘撑地,挣扎着坐了起来,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手腕,怒视着阮伊箬,声嘶力竭的吼道:“你是个魔鬼,魔鬼,我遇到你,我认输了,认输了……”

“哈哈哈。”阮伊箬流着泪大笑着:“没错,你说对了,我是魔鬼,我就是个魔鬼!你要怪就怪你不该伤害我在意的人!还有,你输,并不是输在我的手上,而是你失了民心!一个不受拥戴的人,注定是失败的。”

“民心?”渚郁颤抖着双手,低头沉思着。

“郁儿,郁儿——”那皇后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撂着裙摆,哭喊着向渚郁冲了下来,半道上险些摔下玉阶。待看见渚郁流血的手腕和阮伊箬那滴着血的剑的时候,发狂的朝阮伊箬扑了过去。

虽然知道那女人根本伤不了阮伊箬,渚晗还是掠过去将阮伊箬扯到了身后。

皇后看着渚晗那张与楚帝八分相似的脸,竟是跌坐到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此刻,楚帝亦在厉王的搀扶下,慢慢走到他们跟前。

看着眼前这个失心疯般的女人,楚帝眼中升腾起一种无法言语的厌恶,顿时厉声喝道:“少在这里丢人现眼了,制造了这么大一场闹剧,还嫌不够轰动么?”

皇后听见这话,顿时止住了哭声,那精致的妆容早已被血污和泪水弄花,看上去就像一个小丑。她坐在地上,就这样仰视着眼前的男人,这个她爱了一生,却始终不愿爱她一分的男人,满心满眼都是痛,痛得无以复加。

广场里突然安静了下来,没有人发出一丝声响,仿若今天发生的事,不过就是一场噩梦而已,梦醒了,里面的一切都将烟消云散。

马车的轱辘声划破了眼前的宁静,寻夜离欢经由过道,将马车驶到了跟前,云泽将燕藜抱上马车,便开始扯开他的衣袍,忙碌起来。

阮伊箬无心再呆在这,收起宝剑,也不和渚晗等人打声招呼,径自跳上了马车,寻夜离欢赶忙驶了马车离开会场。一众天鹰刹的成员连同韩笑、小成亦紧随着离开。

看着他们的身影,有人恨,有人喜,有人悲,有人愁。

他们是大燕人,是解救了他们大楚于危难之中的英雄,并非如郁王、皇后等人所说的大燕贼子。

直到完全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众人才收回视线,看着玉阶上的新皇与楚帝,等着他们接下来的动作。

“晗儿,这些交给你来处理吧,我累了。”楚帝卸下那承载了一生的包袱,心里无限清明,是以,他放下了那尊贵的一个字,象征身份的一个字,以“我”自称。

呵,我是解脱了,只是,只是苦了晗儿。

看着渚晗,楚帝心里满是愧疚。

我知道,世人大都喜欢那高高在上的位置所带来的尊崇与荣耀,独独我的晗儿不爱。我也很想将他一辈子护在羽翼之下,不受权术染指,可是,我的身体已经不容我来护他了。另外,我不能那么自私,我得为我的臣民做打算,这也是晗儿生为大楚皇长子的宿命与责任。

至于渚郁和其他皇子公主,我承认,我亏欠了你们,我虽是给了你们尊贵的身份,富足的生活,却从来没给过你们父爱,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把父爱完全给了我和我最爱的女人的孩子。你们恨我,我不怪你们。

我也不怪渚郁引发的这一起逆乱,只是不能容忍你们伤害我珍视的人罢了。我把这事交给晗儿来处理,他一定会处理好的,不为别的,单凭他一个皇帝肯为一个罪人而向一个庶民下跪,我也相信他。他有一颗仁慈仁爱的心,大楚交给他,我再放心不过了。

还有那皇后,也是个可怜的人儿。我知道她爱我,爱得很深,只是一个人的心太小了,里面已经住了一个人,哪里还能装得下别的人?

唉,时间过得还真是快啊,那是十六岁的时候的事了吧?

呵,时间真是一个让人感慨的东西。它的力量,远不止使人衰老、死亡;最可怕的是,它能将一个人改变得面目全非。

都二十二年了,还真是久远啊。记得那时候自己还是太子,洛儿带着她参加母妃主持的一个赏花会时的初遇,我便瞧出来她爱上自己了,只是我的心里已经有了洛儿,哪里还瞧得上别的女子?那时候的她,单纯可爱,娇俏美丽,哪里像现在这般心机深沉,擅权谋术?不过我知道,她结党营私,鼓动郁儿谋逆,是为了把权力握在手上,让我臣服在她脚下而已。现在想来,郁儿,也只是她的一颗棋子而已。

洛儿,洛儿,虽然你不曾爱过我,但是我会珍爱你所爱的一切,包括你爱的男人!洛儿,你在下面孤独吗?我想,我大概就会来陪你了。呵呵,我还真有些期待和你“重逢”的日子。

楚帝拒绝了厉王的搀扶,独自走向过道,那身影,在阳光的映射下,虽是孤单单清瘦瘦的一条,却是极度的放松,从来没有过的放松。

“渚奕——”

皇后扯开喉咙嘶喊着,那身影只是顿了一下,便毫不留恋的朝停靠在最外围的马车走去。

皇后满脸泪痕,不管不顾的继续嘶吼着:“渚奕,你为什么连多看我一眼也不愿意?你为何残忍得连一点角落也不愿留给我?我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让你多注意我而已,我错了吗?我错了吗?呜……我不在乎你心里装着洛儿……我不在乎……哈哈哈……不在乎……”

渚郁看着她这样子,担忧的叫道:“母后……”

皇后根本不理他,又哭又笑着,蹒跚着想要站起来,渚晗不忍心,上前去扶她,她却看也不看他一眼,一把拍开他的手,嘴里嚷嚷着:“走开,本宫何等尊贵的身份,岂容尔等亵渎……”

厉王望着渚晗,愣愣的问:“她,该不是疯癫了吧?”

渚晗苦笑着摇了摇头。

皇后听了这话,终于站了起来,冷着面孔,怒瞪着厉王,叱道:“你才疯了呢!你这刁民,见着本宫为何不下跪?来人,给本宫将他拉下去砍了。”

厉王火大的吼道:“疯子!”

皇后转头看向渚晗,怒道:“本宫叫你把他拉下去砍了,何以不听本宫懿旨?哼,本宫把你一起定罪。”

说着就要去拉渚晗,却在看见他的脸时,整个人立马变了一个样,那看着渚晗的目光,温柔似水。她趋步走到渚晗跟前,怯怯的叫道:“奕哥”

“呃?!”

看见这一幕的人无不是嘴巴张大,足足可以吞下一只鸭蛋。

“唉。”渚晗叹了口气,挥了挥手,道:“带她回宫吧。”

楚京的事终于以渚晗继位划下了帷幕。

因为这一场动乱,失却了往年的热闹,楚京的城民平平淡淡的过了一个年。

渚晗与厉王协商之后,将年号改为天宁,自称宁帝,至于此“宁”是不是彼“宁”,那就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了。

楚帝不再过问政事,不顾旁人的意见,把自己的寝宫搬到了渚郁的母妃先前住的“洛芙宫”,说是在那里,他才能安心调养身体。

皇后疯了,渚晗辟了一处僻静的宫殿,让她悉心休养,并派了四名宫女照顾她的生活。

渚郁手筋俱断,暂留皇宫着御医治伤,伤好之后,遣送回郁王府,终生不能再进皇宫,终身不得离开楚京。

一众逆臣,一并削去官职,监禁终身,并没收全部家产,将家属全数贬为庶民,遣离楚京,女子三世不得嫁入官家,男子永世不得入朝为官。

诏令在新年元月初四颁布了出来,于这样的乱臣贼子来说,这样的处罚,实在是太轻了。全城百姓无不对新皇歌功颂德了一番。因为在他们心里,这样的逆臣死上好几次都不足以泄民愤!不过宁帝这样做,自是有他的道理的,他们这些个城民,怎好闲话?

还有那一万码头巡逻兵和李文海的一队人马,在厉王的提议下,全部编入了禁卫军。

厉王府,燕藜昏迷五天了,却还是没有醒过来。在这五天里,阮伊箬寸步不离的守着他,除了云泽固定时间进来换药,她不准任何人进屋子里打扰他们,也不和旁人多说一句话。什么事她都做到亲力亲为,比如说喂水喂药、擦背擦面、处理燕藜大小便失禁等事,绝不假手他人。人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无不为这样的她担忧着。

呵,我知道你们在为我担心,但是我现在真不想和旁人多说话,放心吧,我的朋友们,我魏宁不是那种遇到事情就伤春悲秋的人。

是以,她总是该吃就吃,该睡就睡。饿了渴了就着人将膳食茶水送到房间里食用;累了困了就抓住燕藜的手,在他身侧躺下。她绝不会让燕藜在醒过来时看见自己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更不会让自己在他醒来时而自己却倒了下去。

夜色渐浓,房间里只燃了一盏烛灯,烛芯摇曳着,耀出昏黄的光芒,给房间披上了一层温暖的颜色。

阮伊箬打了个呵欠,脱掉外袍,爬到榻上,浅笑着自言自语的道:“今天又坐了一整天,还真有些累了。”

为燕藜掖好被角,自己也安然躺了下去,依旧抓过他的手,十指相扣着放在身侧。

“燕藜,你怎么这么没用啊?不就是一刀刺透身体么,你都躺了五天了,还不醒过来,比起我一介女子还不如,我上次也就睡了三天而已。”阮伊箬闭着眼睛,心里打着算盘,而后暗暗点了点头,道:“嗯,就这么办,燕藜,你醒来之后,跟着我府里那群孩子每天跑步半个时辰,多锻炼锻炼身体,提高体质。”

“呃?你要我一个王爷去和一群孩子跑步?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燕藜抱怨的说。声音中,是许久不曾开口说话的沙哑。

“切,你的面子重要还是身体重要?谁叫你那么没用,这么久还不醒过来?要不是云泽说你不会有生命危险,我想我都担心得快死掉了。我不管了,从今以后,你什么都要听我的,要不然你就给我滚回漠城去,再也不要来招惹我!”阮伊箬自顾自的说着。

燕藜侧头看着身侧闭着眼睛说着话的阮伊箬,心疼至极,她实在是太累了吧?都在和她说话,她居然还没发现自己醒过来。嘴巴凑到她耳畔,温柔的说道:“知道了,燕藜听你的,燕藜从今以后都听你的。”

“呃。”感觉到耳畔传来的温热,阮伊箬猛地坐起身来,睁开眼睛,看着那惯常的燕式笑脸,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抓起燕藜的手放进嘴里猛咬了一口,直到听见某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这才相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燕藜……”阮伊箬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俯着身子,抚摸着他苍白的脸颊,不愿移开眼睛。

同时,某人的这声惨叫把外面守卫着的一部分暗卫给引了过来,“嘭”的推开房门,像是在比谁速度更快似的,一大群人就那样一窝蜂的往里挤,差点把门框给挤破。霎时间,偌大的房间里竟是挤满了人。

“爷,你终于醒过来了。”一大群人傻呵呵的笑着,那脸上,是卸下担忧后的放松与释然。

“是啊,爷这一觉睡得可真舒服。”燕藜哑着声音说。

“你倒是舒服了,可就苦了宁儿姑娘了。”燕三抱怨道。

呃?燕三这一句宁儿,才让他意识道阮伊箬此刻只着了中衣坐在床-上。不顾身上疼痛,坐起身来,大吼道:“谁让你们冲进来的?全给我滚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全数向阮伊箬望去。

阮伊箬却把玩着燕藜的手,一脸了然的坏笑着。

燕藜见他们非但不离开,反而一致朝阮伊箬望去,不由火大的说:“还看什么看?”

“哈哈哈。”众人这才明白他们的爷在为什么发火,全都不给面子的大笑起来。

“走了,走了。”燕三推着众人,调侃道:“再不走,咱爷非得再晕上好几天。”

“你们这群臭家伙,爷明儿个再收拾你们。”燕藜邪肆的说。

“哈哈,爷,你还是养好身子再说吧。”燕九不怕死的吼了一句,率先跑了出去。

待他们全数离开,燕藜才苦哈哈的说:“你看他们,越来越没规矩了,哪有把我这个主子放在眼里?”

“你活该!下次再干傻事,我也不把你放眼里了。”阮伊箬撅着嘴说。

“嘿嘿,人家还不是怕你受伤嘛。”某人傻笑着。

“哼!你这明显是不相信我的能力!”

“我哪有?我顶多是关心则乱。”某人辩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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