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姜先生提醒。”他们握着姜暗的手,十分的感激,不只是感激他这次的提醒,还有一路上的照看。
这个姜暗是楚国夫人的管家,同样姓姜,跟那个姜亮完全不一样,年轻好看的多了,这才像是楚国夫人的人嘛。
最关键的是,他不像那个自诩读书人的老姜,做的是坑蒙拐骗的下流事,他们此一行能出京,不知道给姜亮送了多少钱,当听到此行中有个管家也姓姜时,贴着身子放着的财物都哆嗦
但这个姜暗一分钱没要他们的,带着粮草一路上尽心竭力的照顾他们,粮食不够吃,他自己饿着肚子,带着兵马四处找,自己花钱买粮,有人病了,他寻医问药,有人不治而亡,他哭的比那人的子侄仆从还伤心。
当然,对于姜暗的做法他们也很清楚,楚国夫人贪财是贪财,但也总要笼络交好世家大族。
那个姜亮是门客,代表的是他自己,将来惹了众怒(给楚国夫人敛财敛的差不多了)就依律定罪,楚国夫人出来哭一番自己不知情就好了,而这个姜暗是仆从,所作所为可以代表主人,到时候世家大族们可以出来作证楚国夫人仁善淳厚
不管怎么样,这个姜暗一心对他们好,目的非常可信,就是为了对楚国夫人好,那就好。
姜暗没有去跟所有人这样说,谦虚的说:“这只是他自己的想法,至于怎么做,还是要老爷们自己做主。”
说完便退下了,留下老爷们自己商议。
商议没多久结果就出来了,大家只喝了碗热汤,不仅不洗漱更衣,连歇息都不歇息了,立刻要向麟州城去。
张安王林很是吃惊,反复劝说,但没有用。
“陛下近在咫尺,我们一刻也等不得。”
“我就要死了,死我也要死在麟州城里。”
他们哭着喊着爬上马坐上车,看上去如果不让他们走,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刘范在营帐里吃过饭,正换下脏乱的衣服要梳洗,听到外边闹哄哄,问姜暗怎么回事。
姜暗坐在角落里吃刘范剩下的饭菜,摇头说不知道:“我还没顾上出去看。”但毫不客气的评断“这些老爷们不好伺候。”
姜暗一路上怎么被世族老爷们指派刁难的团团转,刘范是看的清清楚楚的,这些老爷们的确不好伺候,京城归根结底没有经历过战乱,安贼进京后,这些人就献出了金银财宝归顺也没有受到苛待,他们没吃过苦。
没吃过苦的人是不会体谅别人的。
刘范当然体谅姜暗,自己出去看,听了老爷们的话,他就知道他们的心思了,罢了,些许小事不值得为难。
“既然不想歇息就不歇息了。”他道,“已经跋涉一路,不在乎再多跋涉两天。”
张安王林见他们不领情也不再客气,立刻吩咐拔营护送,他们也早就想回去了。
一行人披着暮色向麟州城奔去。
经过日夜不停的两天跋涉,在第三天的清晨,终于看到了麟州的城门。
在他们进入麟州境内之后,就有很多人沿途围观跟随,此时站在城门上一眼望去人群乌压压的如云滚滚,城门外亦是人山人海。
张安王林本想带着大军一起接受民众的围观欢呼,但刚接近麟州城就被胡阿七抢走了,他带着一群兵马闯进来,先是跪下高呼楚国夫人,接着搂住护送京城老爷们的兵将。
“终于见到你们了。”
“天啊我的兄弟,我以为我们再也见不到了。”
他们又哭又笑,捶胸顿足,就像失散多年的亲兄弟,虽然这些兄弟们看起来都谁也不认识谁。
“我们就是亲兄弟。”胡阿七喊道,手中举着振武军的大旗,“我们都是振武军。”
楚国夫人和武都督是夫妻,两人的兵马自然是一家人,而且胡阿七在军中的职责就是守卫城门,没有他们的允许,大军的确不能进城。
他们理直气壮的接管了这些人,在接近麟州城门的时候,把路都围挡起来,只让刘范等人向前。
刘范理了理衣衫,虽然没有洗漱休整,他还是换了干净的衣衫,擦拭了头发束扎整齐,毕竟是面圣啊。
但其他人就没这么讲究了,甚至还有人把本就脏乱的衣服扯的更乱,有人装作走不动摔了一脚,滚一身泥土,有人把鞋子走丢了
守在麟州城门外的民众就看到了一群乞丐走来了,他们光着脚,乱蓬蓬的头发,有人伤了胳膊,有人一边走一边咳嗽,咳的腰弯的像虾,还有人抱着灵牌
本要欢呼的民众渐渐安静,唯恐大声就把这些活着的人也喊死了。
但街边还是响起了喊声。
“可是马市街的郭老太爷?”
“啊呀,那是北桥头的吴老太爷!”
“况大爷!况大爷!我是您家庄子上的啊,大老爷,没想到我还能见到你。”
当初从京城逃来很多人,认识这些京城的世族大家老爷们也不奇怪。
有人惊讶的喊,有人欢喜的叫,有人悲痛的哭,虽然民众们对不上这些老爷们都是谁乞丐都是一个模样,脸也看不清,但这些名号家族故事还是听的热闹。
哭着咳着的老爷们没有回应也没有看这些喊出他们名号的人是不是旧相识,是不是旧相识不重要,这件事就是他们安排下人们去做的。
这一路走来,在他们没有见到皇帝前,他们名声已经传遍了。
他们恨不得在地上爬走的慢一些,让他们的家族名声传的更广,但见陛下的重任还是让他们恢复了理智,跟随着刘范一步一步看起来很慢还是很快进了城。
老爷们进了城,接下来是兵将,比先前的老爷们好一些,至少没有到了快死的样子,但也依旧像乞丐。
他们的兵袍破烂,身上带着血迹,兵器上也有血迹,一点也不威武,有些狼狈,有些土气,围观的民众中还是响起了呼声“英雄啊!”“这些是收复京城的英雄。”“这是从京城披荆斩棘来的英雄。”
也有人发出悲愤的哭声“本有一万人,现在只有他们活下来了。”
胡阿七看身边站着的一个面像忠厚老实的男人:“你们出发时真有一万人?”
胡阿七不认识姜暗,但一看他笑眯眯的样子立刻就认识他了跟那个姜名一模一样,一看就是坏人。
姜暗老实一笑:“当然不是。”又叹气,“夫人那里人手不足啊,也仅仅能找出三千人。”
信你才怪,胡阿七冷笑,想要哭穷骗他的兵马吗?
姜暗笑了,靠近他压低声音:“这样说不是让大家知道夫人对麟州的重视嘛,一万兵马开路呢。”
听起来似乎挺像的,但胡阿七看看姓姜的,又看看四周围观的民众,总觉得楚国夫人对麟州的重视大家感受不到,反而被吓到了。
一万兵马,能收复京城的勇兵们,护送着这些人从京城到麟州来,就剩下了三千多,老爷们有变成灵牌的,活着的看起来也要断气了
这路途比收复京城还难啊?!
这路还能不能走啊?
第四十六章 君臣执手相看泪眼
皇帝在王宫前翘首以盼,他本要去城门,甚至去张安王林的军营,被崔征和朝臣们拦下了。
听着远处传来的喊声哭声,皇帝眼泪也跟着流,眼泪快流干的时候,终于看到御街上走来一队人。
为首的一个干瘦中年生,手中高举土黄色旌旗,当初皇帝应武鸦儿的请求封其妻为楚国夫人,因为许其掌管淮南道,类同节度使,所以还赐了旌节。
看来这个就是楚国夫人的使者了。
在这使者后则是一群衣衫褴褛脚步蹒跚的人
看到这些人出现,皇帝再不顾崔征的阻拦迎去,崔征等朝臣忙拥簇跟随。
刘范看到皇帝迎来,立刻就停下脚,举着旌旗下跪叩拜,在他身后的老爷们也都纷纷跪下来。
“陛下万岁,万岁”
他们的高呼被皇帝打断:“你们终于来了。”
皇帝说完这句话就哭了,握着刘范的胳膊,一叠声的问“先帝和先太子的棺椁如何?”“可有安葬?”“可有暴尸荒野”“京中百姓幸存几何?”
刘范只答了一句吾等来迟了,其他的话就被身后的老爷们抢过了,他们跪行围在皇帝跟前“先帝和先太子就被随意的放在皇陵里”“没有安葬啊”“安贼常常去惊扰”“京中百姓十室九空。”“看看我等啊,人不人鬼不鬼”“大家日夜盼陛下归来”
他们一边说一边哭一边叩头,皇帝哭的更痛了,四周文武百官也纷纷落泪,崔征上前劝停“有什么话进殿内说。”
文武百官们纷纷将这些跪地的老爷们搀扶起来,与民众们只听过名字不同,这里有不少官员跟这些老爷们都认识,如今隔世再见少不得又是一番哭。
皇帝没有忘记肃立在后的兵马,询问这是收复京城的勇士们吗。
刘范应声是,唤来将官见驾。
皇帝让内侍取来一柄大刀:“这是朕杀敌用的大刀,赐予尔等。”
将官率身后众兵高呼“陛下威武,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声如雷阵阵。
皇帝携带众臣进入王宫,看着简陋的王宫,京城来的老爷们又是一番哭陛下受苦了,都是安贼害的。
大家似乎都忘了,没有安贼的时候,鲁王就住在这里。
来到大殿上,赐坐厚软的垫子,先有刘范讲述楚国夫人怎么攻打京城,叛军如何,振武军如何,这些消息皇帝和朝臣们已经多多少少听过了,打仗也没什么好说的,很快他就说完了。
“楚国夫人和武都督真是有勇有谋。”皇帝听完了赞叹,“朕还以为要等两年才能收复京城,没想到他们夫妻二人这么快就做到了。”
刘范道:“也是有大夏卫军共谋,比如剑南道,韩大人派出了很多兵马协助。”
他说完这句话见殿内很多大臣笑起来,但也有人不笑,且还多看了他两眼。
那人四十多岁,穿着武将的官袍,面容有些孱弱,在殿内还有个椅子坐着,整个殿内除了皇帝以及新来的老爷们,就只有他能坐着了,崔征崔相爷都没有。
年纪不到赐座,天下尚未平乱,没有论功到赐座的地步,那么就是身体的缘故,此人就是项云,刘范猜出来了。
项云重伤被神医救了,现在能起身走动了,但还需要小心。
他之所以看他,是因为他只说了韩旭剑南道相助,没有说白袍军项南吧。
项南那个不算什么相助,是交易,淮南道都送给他了。
刘范面不改色不多说一句。
皇帝道:“韩大人朕已经赏过了,只是安贼抢占河东道,隔断了京城,朕一直没有办法赏赐楚国夫人。”
刘范道:“楚国夫人进京清查叛军余孽,修缮皇宫,此时恭请陛下回京,待回京之后再赏不迟。”
他拿出自己写的以楚国夫人命名的请愿,将这些年陛下不在京城,天下民众如离群的幼鸟的悲伤,终于收复京城的欢喜,以及陛下回京后天下如何重回盛世的期待,畅快淋漓的来。
皇帝和朝廷们又流了一次眼泪。
“有楚国夫人在京城,朕心安。”皇帝说道,楚国夫人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毕竟把淮南道养的那么好,京城将来也不用担心,将来不担心,就问过去的事,安贼占了京城后做了什么啊,皇宫怎么样啊,城里的王公贵族们怎么样
这些刘范就不知道了,毕竟他是跟着楚国夫人刚进京城的,话就由殿内的京城世族老爷们接过去了。
说起过去和京城的人事,话题就停不下来了。
多数官员都是来自京城,这些老爷们说的每一件事都能勾起他们的回忆,一座桥,一棵树,一家酒铺,就连皇帝也想起来小时候,自己被先帝带着出宫游玩去到的地方见到的人
“陛下小时候见的舞妓,南宫大娘,现在还活着呢。”一个老爷道,伸手比划,“她办了一座大花坊收了很多弟子,头发都白了,但跳起舞来少女都不如。”
皇帝听的眼睛发亮:“果然当得起父皇称赞为舞仙。”
“但她收徒之后便很少在人前跳舞。”有一个官员感叹,“重金难求。”
更有官员忍不住道:“待陛下回朝,南宫娘子必然会以舞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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