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梁振抓住机会一口气,“他的儿子一个十岁的黄口小儿李奉安写了奏章请求陛下让他承袭节度使,一个黄口小儿手握如此数目的重兵能做什么这些兵岂不是无主乱了套,如果被有心人挟持了小儿……”
梁振一口气用尽缓一缓,皇帝也将他的话终于听明白了,笑了:“这真是荒唐。”
正如他所料,这本就是荒唐的事,李奉安真是如同武鸦儿所说的,临死前挣扎狂言可悲可笑但不可怜,梁振振奋了精神,正待再火上浇些油,身后一阵风夹杂着香气,有轻柔的声音而来:“陛下,您原来在这里啊。”
这声音和气又慈爱,就像一个倚门含笑招手唤孙的老太婆。
但这声音传来的一瞬间,梁振这个征战一辈子的老将如芒在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脚步轻缓无声越过梁振,矮矮胖胖白白嫩嫩的全海跪在龙案前:“贵妃娘娘特意做了羹汤,却找不到陛下了。”
皇帝眼中的笑意如水荡漾开:“香儿一直在睡觉,朕怕吵到她才出来的,已经醒了吗?”
大太监全海应声是:“贵妃娘娘和梁国夫人用山上刚采的野果做了甜羹,到处找陛下呢。”
一直懒懒斜倚的皇帝坐直了身子,全海的手也随之抬起,皇帝搭住他的胳膊站了起来。
这就要走了?
“陛下。”梁振忙唤道。
皇帝似乎忘了他还在,哦了声:“李奉安已经死了,那些前尘旧事梁大人就放下吧。”
人死了,当初的对错便定了论,再也不会平反了,梁振心里悲愤:“陛下,李奉安给他儿子请承袭可是大罪……”
皇帝笑了笑摆摆手:“死人的疯言疯语,这奏章…..”
“陛下。”大太监全海打断皇帝说话,白面团一般的脸上笑意盈盈,“奏章留在这里也跑不了,陛下吃过娘娘的心意后再来看可好?”
想到娘娘的心意,娘娘娇滴滴的小性子,皇帝便顾不得说别的,抬脚迈步向外走:“这奏章你放这里,朕知道了,梁大人先回去吧。”
如果让他带回去,还不知道他又趁机要说多少车轱辘话,听了二十年了没有新鲜的。
皇帝将那句这奏章你拿回去吧咽了下去,由全海扶着越过白纱走出去了。
梁振跪坐在地上看了看皇帝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龙案,皇帝收下了奏章没什么不对吧?皇帝也说了李奉安这是荒唐,不过他死了就不跟他计较了。
死人真是好,只会被念着好,梁振拍拍腿站起来,看着桌上的奏章冷笑,就算你激我给你送奏章又如何?你能激将皇帝吗?你敢让你的手下跑来打皇帝的家门吗?
李奉安,你死了,就什么都不是了。
你跟我比还是败了,至少我还活着,梁振忍不住得意,但他想到了李奉安的死。
死在战场上,被敌贼袭杀。
而他将来会死在床上,病死或者老死。
对于一个武将来说,这也没什么可得意的。
梁振时而高兴时而不高兴的离开了行宫,在天黑之前回到了府邸,不管高兴还是不高兴都抛却,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一醉方休吧。
李宅的厅堂里,中五等人听着打探来的最新消息,只是消息没有带来确定的答案,因为梁振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一会儿大笑得意,一会儿破口大骂李奉安,这就是梁振一贯的日常。
不过皇帝也没有派人来抓他们。
“看来皇帝并没有生气。”中厚高兴说道,“皇帝当然更喜欢我们大人。”
皇帝生气也好不在意也好都不是这件事要的结果,中五没有半点高兴,该做的事都做了,现在就等最后关键一步了,中五有些紧张。
他以前从没有紧张过,因为有李奉安。
现在大都督不在了,大小姐行不行?
深秋的温泉行宫中弥散着男人女人们的笑声乐声歌声,令人迷醉,秋风也变得轻柔摇晃,心不在焉的抚着殿内垂下的白纱。
自从那一日皇帝不忍老臣在宫门前下跪日晒来这里召见后,这里好几日再没人来过。
皇帝本来就很少来这里,龙案上蒙上了一层寂寥的灰尘,其上的奏章书卷散落也没有人再动过。
一只白白胖胖的手将其中一本奏章拿起来,衣袖在上面轻轻的一扫,塞进了袖子里。
温泉水边,皇帝坐在亭子里,由几个罗衫半解头发被水气打湿的宫女捶腿,宫女们环肥燕瘦千娇百媚,但皇帝却没有看她们一眼,视线始终落在前方海棠花温泉池中。
池中有个白玉般的女子戏水,她的面容遮掩在水雾中,丰腴娇媚的身姿时而浮出水面,时而潜入水中。
此景只应天上有吧。
皇帝眯起眼手指轻轻的敲着膝头迷醉,一只白胖的手伸过来打断了皇帝的迷醉。
“陛下,梁振送来的这个奏章是留着扔了,还是给崔相爷转送去处置?”全海问道。
皇帝有点想不起来什么奏章,他甚至都忘了梁振来过。
“这是李奉安的女儿替父写的奏章,李奉安心系剑南,请陛下准许他的长子李明玉承袭旌节为陛下稳固西南。”全海翻开奏章,捡了关键的话提醒皇帝。
皇帝想起来了哦了声:“人不一定是老了才糊涂,在生死面前也会糊涂,不用理会,这等荒唐奏章扔了吧。”
全海应声是,人并没有退开:“陛下,老奴觉得李奉安如此做也不是荒唐糊涂。”
第五十三章 君父的垂怜
在梁振家打架已经过去五天了。
中五站在厅堂里,数着瓶子里插着的五根签子。
这种小事在京城如同一个水漂,没有引起任何结果,估计连梁振都已经忘记了。
中五看着天色,今天又要过去了,他捏住摆在桌子上一根竹签看着瓶子,明天吧,明天如果还没有消息,他就要写信给元吉,按照原本的计划,请项云出面还走孟鸣的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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