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程没有半点她说话的余地,完全插不上嘴。
萧启其实不想这样,醒来应该问问闵于安才是,那座坟、那个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想说对不起,让你受苦了,她想说,一个人经历过那些,你得有多绝望?
还有始终问不出口的那句:你心悦之人是谁?他去了何处?
可是闵于安在她醒来的那一瞬,就去找容初了,半点反应的机会也不留给她。
再则,萧启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跟他说。
难不成说:对不起,让你遭遇了这样的事情,我很抱歉。
且不说如今的小公主是否是前世的那个她。自己可以重活一世,不代表闵于安也可以。
那样的话自己会被当成是疯子吧。
其实疯子也无所谓的,只是萧启不想被闵于安那样看待。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看法亦然。她从不在意别人如何看待她,但闵于安,萧启开始在意她的看法。
有时候就是这么纠结。
没有等萧启想好措辞,就迎来了容初。
容初拧着一张脸,给她把脉。然后是饱含关心的教训,萧启怎么能够打断?
等到所有的事都做完了,尘埃落定,萧启那本就不太清白的脑子里就更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打了很多的腹稿,却还是放弃。
***
闵于安就这样坐在她旁边,视线从她身上的每一寸滑过,不肯放过一丝一毫。贪婪,而又悲哀。
这人是真的醒过来了呀。
不再是无论自己做什么努力都没有应答的状态,她是真的,活过来了。
萧启还在纠结,闵于安的手就抚上了她的脸颊。
闵于安终于问出了这几日在心底咀嚼不知道多少遍的话:我就没有半分值得你留恋的地方么?以至于你都不想活了,想要抛下我,就此离去?
萧启想要反驳,却被她堵了回去:兄长说了,你是自己不愿醒来的。那你又为何醒过来了?
我可不可以大胆地揣测一下,是因为我么?
我萧启想起自己的的确确是有放弃的。
只是她看见了老妪,不,是闵于安。到底还是舍不得她,怕她没有自己护着会受委屈,放不下心啊。
老妪靠在碑前的身影在脑海里盘旋,萧启并不是在她死后立即醒来的。
萧启看见,她的小公主孤伶伶倒在了碑前,直到夜深。下起了大雨,雨水无情拍打在她身上,也激不起她的任何反应。闵于安死了,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林中野兽横行,第二日,便来了一群狼。
萧启冲着狼群大喊,企图把它们吓走,却毫无用处。她没有实体,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体无完肤、千疮百孔。
随后而来的,是秃鹫。
闵于安以为自己在给将军守坟,她以为将军会在地下等着她。可结果,那是座空坟。但,她的将军确确实实看到了她。
也不算亏吧。
眼前所见皆是虚幻,皆为真实。
到底哪个才是真?哪个才是假?又或者,他眼前的一切全都是一场梦。
萧启不知道,索性闭了嘴。
萧启几次三番想要开口,却还是放弃。
你的心悦之人在哪儿?为何要替我守坟?
若你想要嫁与我,又为何不愿随我回家?
我可以护着你的啊
***
不愿意说是么?
萧启的欲言又止尽数被闵于安捕捉到了,她嘲笑自己的脸皮大,所以,不是因为我啊
也是,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呢?不过是死赖着你不放的人而已。
你心里,可有半点位置留给我?
两个人心里都有千言万语,却迟迟没说出口。
最后还是闵于安妥协。
她叹了口气,说出了自己在萧启昏迷时决定的那件事:只要你能醒来,我就不会再逼你了,你喜欢我也好,躲着我也罢,都随你。
闵于安大可以再装装委屈,掉些眼泪,萧启定然是抵抗不了的,但是她没有。
套路,终归只是套路而已。如果只是单纯地逼迫这个人留在身边,于她而言,太不公平。
哀莫大于心死。
我放弃了,只要你能够活着,只要你开心。
说话的人是这个意思,可从听话人的角度来讲就不是这样。
所以你放弃了吗?
萧启的呼吸一滞。
归根结底,前世与今生,闵于安是两个人。即便有同样的容貌,同样的身份,可因着经历不同,性格不同,感情也就不同了。
眼前之人不是那孤苦无依、茅草瓦房过了一世的老妪。
所以,有些话就没必要再说了。
好。萧启说。
***
战场上的局势永远都是瞬息万变,情感亦是如此。
不是你想如何就能如何的。
逆反心理一上来,谁都控制不住。
就这一个好字,瞬间就没来由地燃起了闵于安的怒火。
就只有这一个字可以与我说的么?
她等了半晌,没等来第二个字。
都已经决定放弃了,不该这样的,但人心,不是理智能干预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受控制。
好,好,好得很。连说三个好字,闵于安怒极反笑,那我们来算算这笔账。
你八抬大轿娶我过门,与我拜堂成亲,却连洞房花烛夜都是骗我的,此其一。
虽然是我自己主动的,也是我对你下的药。
你一个女人,却欺骗我的感情,让我动了心,此其二。
虽然是我先动了心,你毫不知情,不能怪你。
你答应了要带我去战场,却食言,还打晕我给我下药,此其三。
虽然我知是你不愿让我陷入险境,但食言是真,打晕我也是真,我那般信任你,你却!
你诸多欠我,这三笔账,你怎么还?
恶人先告状,占据道德最高点,你待如何反驳?让我想一想,你现在应该是很愧疚了吧,在想着如何补偿?
说着说着,闵于安就靠近了她,萧启本就是靠在床头的姿势,退无可退,避无可避。闵于安的双臂撑在萧启身体两侧,将她禁锢于两臂之间,眼睛直直盯着她,很是欣赏了一番她茫然无措的模样,忽然笑了:萧启,你拿什么还?
萧启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嘴唇翕动几下,没能说话。
说不出口了?闵于安笑得放肆,眼底暗流涌动,随时都要掀起一片惊涛骇浪,我来替你说,你还不起,你萧大将军拿什么还?你的俸禄?你有什么?我不缺那点银子。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一环扣一环,层层递进:这样儿吧,我替你想了个招,能够一劳永逸还个干净。你,要不要听听?用上了诱导的口吻,像是深海里以曼妙歌声勾/引水手的人鱼,被勾/引的人并不知道,前方将是万丈深渊。
萧启果然被她蛊/惑,顺着她的话问:什么招?
闵于安轻笑一声,又贴近了几分,鼻尖几乎与萧启相碰,突如其来的接触让后者下意识闭上了眼,而这举动,在闵于安眼里就有了逃避的意味连看都不愿意看我?
眸色愈加深沉,声音却柔软似水。
萧启感觉到温热的气息拂面而来,耳边响起的是闵于安愈加柔和的声音:自然是,以身相许啊。
什么?
萧启没有问出这二字的机会,唇就被咬住。
狩猎之人没了耐心,自然就不会顾及猎物的感受了,只一心一意满足自己的狩猎欲。
撕扯、侵/占、掠夺。
呼吸,都要喘不上来气。
本就无力的身子更失了气力,手炉脱手滚落在地,手,无意识抓紧了这人的衣角。
都说女人是善变的,这话果然不假。
闵于安也搞不清楚为何自己的想法转变如此之快,刚才还是卑微的打算放弃的,却一下子来了脾气。
不甘心啊,真的不甘心。
你的一生全都贡献给了你守护的军民,可你看看,他们还有人记得你么?
坟前毫无烟火气息,我找到你的时候,也只听那人叹息一声少年英才啊,可惜英年早逝。
便没了。
可惜是真可惜,但日子还是照常在过,没人还记着要去给萧将军上上坟,谢谢她护佑一方百姓安宁。
便是那座坟,也不知到底是谁建的,建的那般简陋,全然配不上她武威将军的名头。
自然,是闵明喆,人活着,还能进他的后院,又何必多费心思到那些死物身上?下面人以为诸君对这救了他的将军不怎么重视,也不敢大费周章。
随便寻了处林子,弄一弄完事了。
你守着那些人,我守着你。
闵于安是这样打算的,她不在乎身处何地,衣食如何,不在乎被人嘲讽被小破孩子侮辱,却是真的,替她的将军难过。
闵于安守着萧启的坟,到那些人口中,却成了整日跟一个死人说话。小孩子懂什么?还不都是大人教的,言传身教,不外如是。
人死如灯灭没错,但,她做过的事,应该被人记住的。
若我放弃,你会开心么?
为了你守护的百姓,次次身负重伤,在生死边缘徘徊,真的值得么?
那还不如,让你属于我。
我会对你好的,我会把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你,分一点心给我好不好?
我不要你替我拼命,只要你,平安无恙,就好。
指,渐渐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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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这念头甫一升起来,就止不住了,如落入干稻草堆里的火星,只一点,便可燃起熊熊烈火。
见萧启还是一副迷糊的样子,闵于安不满地咬了她的唇一口,不重,破不了皮,但痛感扎扎实实。
萧启哆嗦了一下,开始怀疑自己的听力了:你,你说,什么?
闵于安终于松开了她的唇,凑到她耳边,轻声呢喃:我说,我要你,以,身,相,许。
最后那个尾音延长,在萧启的耳边反复摩挲。瞧见她耳朵红了,闵于安满意地放过了耳朵,毕竟,还有很多地方等着她。
指尖乃是人体最敏感的地方,触觉最为精敏。指尖所到之处,任何细微变化都躲不过。
闵于安的手指穿过厚厚的毛毯,拨开本就裹得不紧实的衣衫,触及肌肤。
指下紧致柔滑的肌肤瞬间绷紧,起了可爱的鸡皮疙瘩,显示其主人的紧张。
闵于安笑意越发深了。
几日来,萧启的所有都由她包办,因而,她早熟悉了每一寸地方,便是那处,也是如此。裹胸布这种东西,又不出门,闵于安早给她洗好扔到箱子里去了。所以她此刻是真空状态。
这样的状态,天时地利人和,简直太合闵于安心意了。
太过专注,压到了萧启的伤口,她喉间溢出一声闷哼,把闵于安从不受控制的狂躁状态拉了回来。
阻碍等同于无,心里的人触手可及。
闵于安反而停住了手。
闵于安迟疑了:她身上还有伤啊,若是太过激烈,伤口裂开怎么办?
闵于安长叹一声,放弃了,所有的旖旎心思尽数收起。
悬崖勒马,因为马跑的太快,差点没勒住掉下去。
被扒得差不多了的萧启又重新被塞回被子里。
闵于安给她捂得严严实实,笑道:来日方长。
不急。
先养好身体。
其他的,慢慢来。
萧启有点腿软:这一天过的太过玄幻了,我得缓一缓。
幸运的是,她现在是躺在床上,不然站着的话,真怕站立不稳倒下去,那得有多掉面子?
***
萧启静静躺着怀疑人生,等缓过来,心底的酥麻感消失,她终于鼓起勇气面对现实,问闵于安:他们,还活着么?
便是知道自己昏迷前,城门处已无人站立了,也亲自面对了那样多的遗言,她还是不死心地想要问一问,万一呢?
他们?
闵于安才想起来她问的是谁,人才醒过来,实在不忍打击她,可是,她终究得面对现实。自己若是骗她,到了真相大白,她会难过吧。
都走了。闵于安声音低低的,不带丝毫自我情绪。
人们在讨论一个人的离世的时候,不喜欢用死,而是说他走了,有走就有回,说得好像这个人还有回来的那一天一样。
每逢节假日的祭拜更是如此。
春季时桌上先摆上一桌好菜斟好酒,点上一炷香,家里的人都站在一边等着,说得等先祖们用完膳才可以吃。
可是他们内心明白的,走了就是走了,不会回来的。
萧启自然明白走了意味着什么,颓然垂首,耷拉着脸,抖着唇说不出话来。
闵于安不愿见到她这幅模样,又说:但是,柴凯还活着。
床上那人的耳朵动了动,抬起头满脸期待望着她,闵于安也不卖关子:他运气好,兄长说,箭头正好穿过内脏的缝隙,没有伤及肺腑分毫,救回来了。他伤的比你轻,说不定到时候他能下地跑了,你还在床上躺着呢。故意带了些嘲讽的语气,想激起萧启一点别样的情绪。
萧启并不在意闵于安最后夹带私货的嘲讽,她心知肚明,闵于安只是担心,讨厌看到自己受伤。
她呵呵笑了,嘴唇也不抖了: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下来,顺着脸颊滑落进被单。
只要不是只剩下我一个活着,怎样都好。
然后就吵着要见柴凯,跟个小孩子一样不依不饶,跟闵于安撒娇:就让我见见他吧,我想亲眼看见他还活着,求你了。见到了才能安心。
闵于安不为所动冷酷拒绝:你伤的重,外头风大,你出去吹吹风回来就得染风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