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刚携着阮玉在亭中坐下,其余女眷也便跟了过来歇脚。男人们远远一望,只觉是塞了满亭的花团锦簇,还不断的叽叽喳喳,热闹非凡。
此刻,芸娘正在给小圆倒茶,唇角挑着一丝逗趣:“维德自打娶了你,比从前还疯了……”
“怎能怪我?你瞧他屋里那几个姨娘跟通房,没一个省心的,此番若不是我跟着,他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乱子来……”
蒋佑祺的妻子裴若眉点了点她的鼻子:“依我看,若不是你,庞七怕也不能这么疯。你们本是好端端的青梅竹马,可是你瞧瞧你屋子现在那堆花花草草,还不是你给他折腾出来的?”
“哪能怪我?”小圆打掉裴若眉的手:“也不知谁给他出的馊主意,吵一回架,他就弄个女人在身边。大吵抬姨娘,小吵收通房。你说夫妻俩哪有舌头不碰着牙的?可是谁像他那样?早前三天两头的上我家提亲,踩得我家门槛都换了好几条,如今还不是见把我娶到了手,就忘乎所以?我看就芸娘好,方大哥身边只一个通房,还是芸娘的陪嫁丫头,只在芸娘身子不方便的时候才伺候方大哥。而且方大哥不用芸娘操心,就吩咐通房用避子汤,人家可只要嫡子……”
原来,这就是夫妻恩爱……
阮玉假装看风景般的斜了眸,但见芸娘正给裴若眉斟茶,唇角轻轻淡淡的弯着,恬静得就像停在远山上的那一抹云。
“你还说我,”小圆去捏裴若眉的鼻子:“上回你负气回了娘家,蒋六虽去接了你,可是回家一看,屋里便多了两个开了脸的……”
“那也比你强,你若是再不管着自己的脾气,小心庞七把府里的丫头都收到青澜院去!”
“我要你咒我,要你咒我,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小圆张牙舞爪,跟裴若眉闹作一团。
芸娘笑着拿扇子拍了二人:“瞧瞧你们,没个姐姐样,小心让妹妹看了笑话。依我看,咱们这里目前最有福的就是妹妹了,金四至今可是没有一个通房,就连仅有个丫头璧儿,都被撵了出去……”
裴若眉挣扎着从小圆的魔爪下抬了头:“竟有这等事?”
“那当然!”小圆狠狠的又掐了她一下才满意放手:“是维德回去跟我说的。”
众人都不可置信的盯着阮玉,阮玉有些尴尬:“他那边的事,我也不大清楚……”
外人都知道了,她这个身边人尚不清楚,好像说不大过去。然而既是把烈焰居的事打听得门儿清,也当知她与金玦焱分庭抗礼之事吧?
“哼,你知道什么?”裴若眉坐直身子整理发髻:“金四可不是不要通房,人家是等着……”
“咳咳……”
不仅是芸娘,另两个阮玉至今分不清是哪家家眷的女子也跟着咳起来。
的确,当着她这个正主的面,提起人家夫君的梦中情人的确不大妥当。
小圆不屑的嗤了一声:“温香的心可是高着呢,就凭金四,功不成,名不就,哪能成呢?”
纵然是在人家妻子面前贬低人家夫君,但是无一人出言反驳,反倒不约而同的向远处望去。
就在她们方才停留的草地上,唯温香一个女子茕茕孑立,一身粉红的衣裙,孤单而寂寞的翩飞着。
贾经试着上前搭讪,她一个瑟缩,就像亟需被保护的小兔子,然后金玦焱作为猎人上前,赶走了大灰狼。
无人关注阮玉神色,只裴若眉低叹:“只可怜金四这一番心思了。以往,他张罗聚会,挑的都是上好的地儿,就是为了温香开心。还各处寻了有趣的玩意,也是为了她。我听说这回又弄了张飞泉琴,是唐朝的古物?”
摇头:“只是温香一直不冷不热,也不知是个什么心思……”
“能是什么心思?”小圆冷笑,听语气很是不屑:“她看上的未必看上她,她看不上的又不想放手,这个女人……”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阮玉忽然发现自己很没有存在感。
正在这时,一辆轻便马车沿溪疾行,打断了草地上的热闹,也惊动了亭子里的人。
马车一停,下来一双男女。
男人们一见,立即笑着围上去:“窦八,八嫂,今天可是你们迟到了……”
窦晗连忙作揖道歉。
又说笑了一阵,方卓便朝亭子招手。
芸娘起身:“咱们过去吧。”
又冲坐在石凳上一直没开口的长眉细眼的女子笑道:“听说流芳汀不仅有会说话的泉水,还有个奇处。这可是你家子元寻的地儿,素娘可知到底奇在何处?”
聂子元的妻子素娘懒洋洋的摇了摇扇子:“谁知道呢?神神秘秘的,只说今年的曲水流觞就摆在那,要到时给大家个惊喜。”
众人便笑:“如今金四消停了,倒是他开始折腾了。也好,看他能弄出什么花样?”
众女下了台阶,向男人们走去。
一路上,小圆的嘴还不停:“瞧,尹金一来,贾经就没动静了。哼,靠出卖义士发的家,虽得了皇上的赏,可是哪个看得起他?”
与她相好的裴若眉便拿胳膊肘拐了拐她,示意她看阮玉。
她自知失言,却也只是哼了一声。
启帝建立的新朝大盛,宝座却并不安稳,时不时有前朝落网的忠臣义士,当然也有趁机作乱的,说是得了传国的玉玺,要复立明国。
说来也怪,启帝攻占皇宫,宫中物件除了宫人混乱打破撞碎的,无一不在,只单单少了传国玉玺。
无玺,则得位不正,即便新做了一个更大更重的也不大管用,所以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便民心浮动,启帝也坐立不安,誓要找到玉玺。
可是偏偏不见。
有人说,圣宗自焚的时候,抱着玉玺同归于尽了。
只是玉玺那种物什又怎会烧得踪影全无呢?
于是,又有人说,定是有人趁乱裹挟了玉玺出逃,意图复辟。
于是这些年,启帝明里暗里的寻找玉玺,但凡遇到举旗复国的,皆大力打击,轻则凌迟,重责诛九族,就是那些稍稍受点怀疑的人,都没有逃出启帝的天罗地网。
而小圆所提到的义士,据说是真真正正的前朝余孽。
被追杀,受伤严重。
逃亡中,正遇了躲避被高利贷追债的贾经。
义士出手相救,临昏倒时,贾经信誓旦旦的说要送他出城,以报救命之恩。可是转首就去了京兆府。
义士被捕,当众凌迟。
贾经的债务全部取消,皇上还赏了他座大宅子,而他赌钱输出去的三个铺子都被朝廷勒令无条件退还。不仅如此,还赐了他的御前行走的闲职,时不时的就有赏赐。
其实启帝此番作为无非是鼓励百姓举报隐患,巩固皇位,而贾经也当真经常去宫里行走。
只是据三皇子说,贾经经常是见不到皇帝的,却与皇上身边的太监混得极熟,这若是经由太监递了什么话……
也便不难得知三皇子为什么也会如此忌惮他。
早前,贾经虽是春日社的成员,但是因为总对女眷动手动脚,被三皇子怒斥,勒令他不准再出现在春日社。可是自打贾经一年前立了“功”,这条规定就形同作废了。
好在贾经得了银子,不是扔在赌场,就是挥霍在青楼,谁让人家的靠山是皇上,有着花不尽的金银?也便不怎么出现在春日社了,可是今天……
☆、133东施效颦
难道真是因了阮玉?
众女不由要偷偷的思量,而且,贾经出卖义士,与阮洵献城投降,甘为二臣,似乎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如是……
只是这种念头只能放在心里,毕竟阮玉是丞相之女。
不过似乎也不用太过顾忌,毕竟有尹金……
尹金之父尹旭是御史大夫,专门负责弹劾官员,最看不上的就是贾经,只可惜贾经不过挂了闲职,弹劾他也没什么意思。
但贾经最怕的就是他,因为俩人曾经在皇宫内院起了争执,尹旭还叫来侍卫痛揍他一番,直在床上趴了一个月。
而尹旭的脾气,启帝也无可奈何。
人都道尹旭正直,更何况他为了避嫌,生生找阅卷官把自己的儿子尹金从科举前三甲剔了出来,又不许他三十岁前出仕,更受人敬佩。
结果,贾经哪怕见了尹金也难免哆嗦,而尹旭跟阮洵也不对付,否则当初京中传说什么“金玉良缘”,据说不少大臣想要把两家做了亲,据说尹旭严词拒绝了,所以……
既然涉及到尹金,又何况,尹金还是这样一个无论出身还是人品才学皆是出人意表的人物,于是话题自然转到了他身上。
“贾经这等货色,咱们惹不起,也就尹金能治得了他!”
“可不是?不过尹金自打两年前撞了头,如今性情可是大变了……”
“是啊,早前,还是三皇子把他带到了春日社,那时候看咱们,简直是……”小圆做出了个鼻孔冲天的模样:“不过自打撞了头,昏睡了一个月,尹夫人都以为他要死了,哭得昏天暗地。好容易醒了,也是痴痴傻傻,不肯说话。你们还记得吗?”
小圆来了兴致:“当初尹大人不喜欢他跟咱们这些商户混在一起,可是见儿子傻了,那么严肃个人竟央着三皇子带儿子跟咱们折腾。可是尹金那时……”
小圆摇摇头。
裴若眉接过话茬:“就在一边立着,那眼神……”
裴若眉学不上来,只连连叹惋。
“当时还以为他真傻了,不管他以前多么骄傲,总归是个出色的人,可是若这么毁了,着实让人叹息。好在慢慢又好了,不仅好了,还能同咱们说笑了,跟以前简直判若两人!”
“所以,尹大人说这是咱们春日社的功劳,不仅设宴款待了咱们一顿,还鞠躬道谢。”
“尹大人最看重的就是这个儿子了。”
众皆点头。
顿了顿:“不过尹金还是有什么不同了。以前他屋里可是有不少通房,自他病好后,都打发了出去。你们说,会不会……”
小圆那意思,显然是尹金有了什么不能为人道的病症。
裴若眉皱眉,然后摇头:“应该不是,八成是有了心上人吧?难道是,温香?”
她大惊失色。
小圆不屑撇嘴:“温香?她倒是想。凭什么一个开银号的商人之女嫁入三品大员之家?你以为哪个都像金四一样好命?”
说来说去,又绕到了阮玉身上。
小圆一时语塞,阮玉则假装在欣赏风景,还拉了拉芸娘的衣袖:“你瞧,那边山上开了好多花呢……”
那边有山不假,可是离得老远,一眼望去只是起伏的青色,哪看得到花?
裴若眉拐了拐小圆,又瞧了瞧前面的阮玉,做了个鬼脸。
这个阮玉,不高兴就不高兴嘛,干嘛说这些听起来就很假的话?还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不过,倒是挺有趣的。
俩人又叽咕了两句,小圆抬了头,有些犹豫:“呃,金四奶奶……”
阮玉回了头,一脸粲然,好像当真看到了百花盛放。
小圆略略放了心,也不由挂了笑:“稍后曲水流觞,你准备了什么?”
曲水流觞?
什么是曲水流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