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银生,心里深植了不满的种子。没有人能够看到他的内心。
走出麦文舟的办公室,他脸上换成了冷笑和鄙夷,原来麦文舟的格局也不过如此,过河拆桥,以为现在的销售业务就稳了吗?卸磨杀驴还太早了点吧?业务也走互相制衡的路线,以为是各个生产分厂吗?你会为之后悔,并付出代价的。
而麦文舟则是十分头疼和无奈。他准备费番口舌好好说服马银生的,但似乎很轻松地就说服了他,这反而让他心里充满了愧疚。
他和秦小枪商量,决定要把马银生再提一格,升到副总经理的位置,不过还是主管业务那一块,至少从等级上能压郑好玩一头,消解一下他心头的不满。
多一个副总经理而已嘛,秦小枪完全赞同,何况马银生还是他当初拉回厂的。而且,以他的性格,还是同情马银生的,答应好的奖金分配模式为何不能执行下去的?有什么好改的?这不是出尔反尔吗?但是他现在,也不能提反对意见,心中只感有些可惜。
但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年前发生了一件事,把本来还有机会弥补的矛盾彻底推向了不可挽回的境地。
就在麦文舟在年底职工大会上,正式宣布任命马银生为副总经理后的第三天。
腊月二十五的那天。
麦文舟接到了西汽林超涵的电话,如今林超涵已经正式当上总经理,是他真正的顶头上司,话事老板。
他很纳闷,西汽准备在年前给秦威付款了?
但是林超涵带来的消息却让他大吃一惊,从行业内部渠道得到的消息,秦威去年开发的一个新客户,梁州大型汽车制造厂,马上准备宣布清盘破产重组了。
这是一家当地政府投资与私营企业合资的企业,是近几年各地风起云涌建设自己汽车生产厂中不起眼的一个而已。
这家企业同样瞄准了基建需要大量使用的卡车这个行业,然后与秦威进行了接触,前前后后订了近两千根车桥。
问题在于,这些车桥基本都只付了个首付款,后面连承兑汇票都没付出来过。
麦文舟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即召来马银生,马银生听闻后脸色大变,立即掏出手机就打电话,但是已经忙音无人接听了。
马银生脸色大变,这件事可不得了,前后涉及到近四千万的货款啊。明明三天前对方采购部还一口承诺会在近期把款子在年前给打过来,怎么说关门就要关门了。
在网上看到一些来源不明同时也不确的消息说,负责经营厂子的那个民营企业老板卷款跑到美国去了。
也有人说是合资双方闹矛盾,不可收拾的。
然而也有人站出来辟谣说,生产还是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
种种说法都有。
但林超涵的消息却肯定不会不靠谱。
“只能亲眼去看看了。”麦文舟铁青着脸,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原本听到马银生的汇报,他当时还准备拿这笔钱去抵几个供应商的货款还有还买设备的贷款的。
这下子计划全被打乱了。
马银生点点头,这事他也担不起责任,当即他就带着几个销售部的精壮小伙子赶赴梁州,一天后,他传来消息,梁州汽车真的要倒闭了,大门紧闭,贴了封条,当地派了人手封锁了厂子,警方在外面执勤,他连靠近都靠近不了,而且外面全是各种各样拿着合同和欠条的愤怒的供应商们。
这些人不少,险些还闹出了事,有人为此倾家荡产了,现场割腕,幸好救护车来得及时把人救活了,据他们自发统计,这个厂欠外面的各种债务起码高达五六亿了。
有一家供货商最惨,一家就欠了一点六个亿。
这么一比较,秦威好像不那么惨了似的。
为这事,麦文舟这个春节都没有过好,好不容易东挪西凑,才让厂里能安然过这个节,但是很多人却为此大受打击。
特别是马银生,这个业务是他当初签订的,现在这么大一笔货款可能要打水漂了——虽然说当地政府承诺统计欠款情况酌情处理,但是要等处理完毕,要猴年马月呢。
相当于做了一笔极大的亏本买卖。
而最让人难受的是,他刚升任副总经理,就突然挨了这么一下子。
这个春节,他带着销售一直就吃住在梁州,等处理结果,最终只能只带着一线机会失落而归。
这件事情可以说是秦威从03年重新踏入正轨以来,遭受的最大一次打击,虽然在整体营业额的盘子里不算太大,但是损失却是最大的一次。
搞得众人意志都有点消沉了,特别是销售部门,本来年后,他们至少整个部门能够根据回款额度提到一部分奖金,但是因为这个巨大的损失,直接导致的后果是整个部门的奖金全部都取消了。
甚至连郑好玩所在的营销部门也受到了牵连,本来也有一些奖金的,彻底取消了。
这下子好了,不用谈什么降低提成奖金比例,直接就没有了。
要说有没有怨言,当然有,销售部门几乎怨声载道,辛苦一年,最后却是这样的结果,谁也受不了。
但是他们却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因为这次追款不利的责任的确应该由他们承担。
哪怕这种突然倒闭毫无征兆,属于不可抗力,但是错误就是错误。
马银生回来后,参加了开会开工会议,关于梁州汽车的事,为了避免打击士气,麦文舟就简略带过了,但越是这样,马银生越是觉得大家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异样。
心里十分憋屈。
他看向周之雅,但他发现周之雅不仅没有半分同情,反而从头至尾都没有看过他一眼。似乎她的眼里只有麦文舟,发现了这一点更让马银生心里愤懑。
在会上,他就走了神。
他想起了回厂前的一晚,他在梁州那边支开几个伙伴,独自找了个酒家,借酒浇愁时,突然有个神秘人找到了他,说要跟他聊聊。
带着几分醉意,他听到对方叫什么榴莲,当时就想笑,哪有大男人叫这个名字的,后来对方解释姓刘名连,刘连说自己正准备买下梁州汽车,重启生产线,不过不会承担过往负债,而是会另起炉灶,另辟生产线,问马银生有没有兴趣加盟。
他当然不会即时拒绝,也不会答应,只是含糊地应付着。
当时他喝多了一点,有些话都没听清楚,但是关键的信息他还都记得清楚。
对方似乎也了解秦威的情况,甚至知道他们的总经理叫麦文舟,借着酒意,马银生狠狠地批了几句麦文舟,这似乎让对方更感兴趣。
那家伙还给他留了张名片,让他方便时再联络。
想到这里,他把手伸到口袋里握了握那张名片,清醒过来看了一下,上面写着“银龙集团长宁分部部长 刘连”。
他有些疑惑,那个位置不是宋时忠的吗?什么时候轮到这个叫刘连的人来坐了。
会场上,谁也没空注意到马银生的一点小心思,哪怕他也坐在重要的位置,也没有几个人关注他的表情。
大家都有关注各个生产分厂的一些工作安排,四个分厂长说得口沫飞溅。
麦文舟的讲话则是出人意外的简短,只有周之雅知道,这是麦文舟昨晚临时加班自己撰写的。
此时的麦文舟,面无表情,该带头鼓掌带头鼓掌。
但是他自己也在想着心事,这次损失的锅,表面上看上去销售部损失较大,但是对于他来说,同样也有着巨大的麻烦。
这等于就是一笔有点没法解释的烂账了,将来审计的时候就算能说清楚,也是个不大不小的污点。
这等于会影响到他的进阶了。
齐厅对于这件事情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是麦文舟知道,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处理好秦威桥厂的事,干干净净、利利索索地在关键时刻顶上去的。
接下来,他还必须要重新多花些心思在秦威了。
想到这里,他的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被正在发言的邹孟飞斜眼看到,以为是对自己的计划不满意,很是忐忑,顿时讲话就不利索起来。
只有坐在台上的颜苿注意到了麦文舟这种表情的含意,她的心里默默地想着,这次她真的没有办法能去做什么,那不是她擅长的领域。
大会后,麦文舟再开小会。
开会的人只有三个人,张来先、秦小枪和他自己。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需要尽快地、坚决地、毫不妥协地找西汽把货款要回来了。”麦文舟上来就是这么一句。
两人都看着他,揣摩着麦文舟的用意,虽然找西汽要钱很重要,但用这么多的修饰语,又是为了什么呢?
麦文舟好几次欲言又止,因为刚刚他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如果要走,谁来接班呢。
潜意识里,他认为只有眼前两人才值得他信任,可是一个年龄大了,一个还是嫩了些。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们说?”秦小枪问。
“没有,就是讨论一下工作安排。”麦文舟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很想说,“我走了后,厂里就要靠你们了。”
但是这句话他说不出口。
“眼下除了这个事,恐怕无解外,其它的事,应该都还可以处理。没什么大问题,麦总说要找西汽要钱,我觉得这确实是首要大事,眼下,必须西汽付款,我们才能缓一口气,否则今年真的困难重重。”张来先老成稳重地说道。
“说的对!”秦小枪点头,“从今儿个起,上穷碧落下黄泉,都要找林超涵要到钱。”
被他说得有点逗,麦文舟露出了一丝笑意,“哥俩还是跟从前一样,赖上西汽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