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才能卖钱。
活着,才能赚钱。
安卉偷偷的给她爹使眼色,安父则老神在在的道:“阎老爷想知道令嫒的近况吗?把她的生辰八字给我,再给我几样她曾经用过的物件,我就能告诉你,她究竟是死是活。”
阎老爷当场就愣住了,一改之前侃侃而谈的状态,结结巴巴的道:“我、我有她的生辰八字,但她的东西应该都没了。”
“没了?丢了还是烧了?”
“烧、烧了吧。主要是怕老太太睹物思人,再说都过去那么久了,估摸着人肯定不在了。”阎老爷慢慢的恢复了镇定,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尴尬的道,“我也是希望她好好活着,不过那也不太可能,对吧?”
安父直勾勾的看着他:“那她的房间呢?以前住过的房间,可以领我去看看吗?”
“没了,都收拾掉了。”阎老爷这次回答得飞快,“是这样的,我可以出一百两银子,请大师为我母亲主持出殡落葬的事情。另外我看您家铺子里也有售卖香烛纸钱的,这些我都可以在您这儿买。还有,不管事情成不成,这一百两银子都不用退还。要是事情成了,我一定给安大师您再封个大红包!”
说完这一番话后,阎老爷露出了成竹在胸的表情,显然认为这事儿肯定没问题了。
安父认真的看了他几眼,随后的回答也确实符合他的心意:“待老太太咽气后,你派马车来接我吧。”
“成!就这么说定了!我先付您五十两银子的定金!剩下的来接您的当日付清。”阎老爷痛快的掏了银票,意气风发的转身走了。
收了钱的安父一回头就看到自家闺女正在冲他翻大白眼子。
“咋?觉得我不该接这买卖?小卉,我跟你说,好人可怜人的钱才不该收,就算收了也心虚。像钱胖子、唐公子,还有今个儿这位阎老爷,该收钱就一定要收,绝不手软。”
安卉又翻了个大白眼:“五年诶,才五年诶!这就忘了自己还有一个闺女?我看他巴不得他闺女赶紧死。”
“还有一点我没说。”安父高声喊来钱管家,把刚才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让他立马往县城里跑一趟,把这事儿告诉钱大富,让那死胖子传话给县太爷。
等钱管家耷拉着脑袋认命的出门雇马车后,安卉立马冲着安父竖起大拇指:“对!让县太爷去找人,他能把县城翻个底朝天!”
“那可不,我是收了钱接了单,到时候也会把老太太的后事办得妥妥当当,好好的帮他们家求个庇佑。但我没答应帮他保密啊!这是毫不相干的两回事儿!”
安父得意洋洋,尤其阎老太太人还在呢,求庇佑那是必须等人咽气并且入土为安,还要立碑之后才能开始的。
不然,安卉怎么会老喜欢管她爹叫做垒坟头的?如今连个坟头都没有,求个屁的庇佑啊!
而等阎老太太真的没了,估摸着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铁脑壳的县太爷都知道了!
举报犯罪,人人有责。
安父深以为,自己这个行为就叫做收钱办了事儿,还买一赠一多送一个事儿!
这么合算的买卖,阎老爷您就偷着乐吧!
第068章
这件事情的直接后果就是, 安父生平头一次被人退单了。
随着县太爷派出衙役前往阎府询问五年前的事情,阎老爷瞬间就明白是哪里出了纰漏。毕竟, 知道这事儿的人本来就不多, 自家人肯定不会对外泄露的,他弟弟倒是有这个可能,但说白了, 图钱的人在钱没有到手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主动把自己的钱袋子弄丢呢?
再联想到前不久刚去过昌平镇的安氏殡葬铺……
破案了。
阎老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打发走了衙役,但其实就算人走了,事情也已经捂不住了。谁让当初被拐的人那么多, 但真正有目击证人的却很少呢?突然出现的新被害人, 自然会引起县太爷的高度重视。估摸着,这一茬走了之后, 回头还得有一茬。
等冷静下来后,阎老爷越寻思越不对, 一怒之下直接冲到了安氏殡葬铺要求退单。
退就退呗,不就是定金全额返还吗?
已经膨胀了的安父才不在乎,以至于阎老爷愈发的忿忿不平。其实他还想索要赔偿,但安父一句话击溃了他的内心。
“我观你面相,你该是儿女双全且平安康健的, 按理说不太可能出现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悲惨的事情。所以我猜, 你的大女儿十有八.九还活着,并且活得好好的。”
一听这话,阎老爷瞬间大惊失色。
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些什么, 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跌跌撞撞的走了。
等人都走得没影了, 安卉才一脸困惑的问道:“爹你还会看面相?”
“会啊,咋不会呢?我以前不还看出过田大娘印堂发黑吗?”安父翻了个白眼,“我都说了,按理说不太可能出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情,但……小概率事件怪我啊?”
安卉懂了,她爹又开始忽悠人了。
更确切的说,这大概算是吓唬人吧?
阎老爷回去以后是个什么情况,安卉是不清楚的,但很快,县城里就先传来了消息,却是根据阎家大姑娘被拐一事,查到了些许线索。
这要是搁在安家父女俩上辈子,警方办案那是肯定会保密的。但这年头还真就没这个概念,都不需要特别打听,衙门甚至会主动放出去消息,让老百姓们配合提供线索。
不过,这也是因为这个案子已经发生好多年了,被拐的人如今都不知道去了何处,自然不存在打草惊蛇的情况了。
又几天后,不止阎家,还有另外几户隐瞒不报的人家也被查到了。
据说,县太爷大怒,责令那几家的族长前来县衙门听训,虽无实质上的惩罚,但一般的族长都是年长之人,在族中威望极高。像这样的人,莫名其妙的被县太爷喊过来挨了一通责骂,他们倒是真不敢对县太爷说什么,可等回家之后呢?
县太爷这一手也是玩得妙啊!
谁知,七八日后,又一则惊人的消息传来。
“听说了吗?阎家那位大小姐根本就不是被拐走的,人家是跟着情郎走的!私奔了啊!”
“怪不得阎家一直瞒着,怕不是早就知道了吧?”
“肯定啊!就他家有人看到了,别家姑娘被拐走都是悄无声息的,只有阎家!小闺女亲眼看着大闺女被歹人掳走!”
“对对,那小闺女还是个小孩子吧?我要是歹人,都打算掳人了,干嘛不一气都掳走呢?独独留个小的?”
“也不算小了,听说今年都十三岁了,五年前啊,那也能把事儿说清楚了。你想想,这歹人得有多傻,才会只掳走大的放过小的,特地让那个小的回家告诉家里人姐姐被掳走了?那万一她记得住他们的相貌呢?”
“私奔啊……啧啧,阎家完蛋了吧?”
很多时候,流言蜚语的杀伤力是极强的,甚至比刀剑更胜一筹。
偏多数人都对这类事情更感兴趣,甚至超过了对拍花子的关注。
其实这也没办法,拍花子的事情拖得太长了,况且普通老百姓也不知道上头打算做什么,单看县太爷之前的判决,都打算把人处死了,从犯都判了刑,连带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犯罪的王家亲眷们都被发卖了。这在并非受害家庭的普通老百姓看来,已经够了。
人都要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在这档口,阎家大姑娘跟人私奔一事,自然一下子吸引了别人的注意力。
你要聊这个,大家可都不困了。
安父目瞪口呆。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这些内情。再仔细回忆一番,他终于明白了阎老爷当时那纠结的反应了。
确实,阎家大姑娘十有八.九是活着的,这一点阎老爷非常清楚,甚至可能阎家上下都是心知肚明的。但在事发的当时,他们并未报案,甚至都不曾大范围的寻找,而是扯了个借口把事儿隐瞒下来了。之后,干脆利索的对外宣称大姑娘因病没了,还故意收拾了她原本的房间,烧掉了她所有的东西……
初看阎家人的行为,会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仿佛,人还没确定生死,怎么就这般绝情呢?家族的名声和面子真的比女儿的性命来得更为重要吗?
但在了解到内情后,就不难理解阎家人的想法了。
阎家大姑娘跟人私奔了啊!
如果说,被拐走是令人同情的,那跟人私奔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儿了。反正搁在这个年代,私奔是属于绝对不可能被原谅的行为。
安父傻了,安卉也跟着傻了。
父女俩面面相觑好半晌,仿佛在玩谁先说话谁就输的游戏。
半晌后,安卉先忍不住开了口:“好家伙,我们冤枉阎老爷了!”
“好家伙,我瞎忽悠人居然又忽悠对了!”安父更震惊,他根本就不会看面相,无论是之前忽悠田大娘说她印堂发黑,还是这次说阎老爷应该不会发生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情况,全都蒙对了。
这运气,都可以去买彩票了!
“那你还要不要把单子接回来?”安卉问。
安父陷入了思考之中,现在的问题是,阎老爷是想要保住家里的名声和颜面,但事情已经传开了,这还能保住吗?再一个,他也不知道阎家住哪儿,更不知道阎老太太是否还健在。
所以……
“算了吧,求庇佑也得讲究一个基本法,都已经这样了,老太太也没辙儿呢。”安父选择躺平。
他倒是躺平了,但阎老爷没有啊!
话说阎老爷一气之下退了单,却在临走前听到安父说了这么一番话,虽然安父本人是用不太可能的语气说的,但听在阎老爷耳中,加上他隐瞒的那些事情,几乎是笃定了女儿还在人世。
回到家后,面对家人的询问,阎老爷犹豫再三,还是道出了情况。
阎太太当时就抱着小女儿哭了起来:“我怎么那么命苦啊!这下怎么办?万一真的查出来当年的事情……”
已经十三岁的阎家小女儿也是一脸的悲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五年前,八岁的她确实是亲眼目睹了姐姐的离开,但并不是被歹人掳走,而是自愿上了马车。马车上也根本就没有好几个人,只有一个车夫,驾着一辆小小的青布马车。
她看着姐姐在车夫的搀扶下,慢慢的走上了马车。
她问姐姐,你还回来吗?
姐姐没说话,只是摆手让她赶紧回家。
后来,马车就走了,在她的注视下越走越远,直到彻底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
也是直到那会儿,她才跑回家告诉父母这个事儿。大惊失色的父母顾不得责骂她,赶紧分头去找人,但最终的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
“……你当时就不该让她走!”阎老爷比妻女更绝望,就仿佛阎家的名声和颜面已经彻底毁了。
可他这话一出,却惹来了阎太太的愤怒。
“你骂孩子干嘛?她当时才八岁,她知道什么?她姐姐出门前也没跟她说过这些,只说带她出去看花灯。再说当时马车都已经来了,她姐姐都上了马车了,她不让走?这事儿是她不让就不让的吗?万一她哭闹起来,人家也把她带走了,怎么办?”
阎老爷头疼极了,但事实上令他更为头疼的事情还在后面。
县衙门介入了。
铁脑壳的县太爷别的不行,断案的能力还是有的。
很快,关于当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明了了,基本上可以排除阎家大姑娘是被人拐走这个情况了。
虽说隐瞒不报是事实,但这事儿也确实够不上犯罪,加上阎家本身就是外来户,阎老爷就是阎氏一族的族长。在被县太爷教训了几句后,这事儿也就翻篇了。
只是如此一来,阎老爷最担心的事情还是依旧发生了。
阎家名声扫地。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外界所发生的一切,并未惊扰到已经病重了的阎老太太。这个可怜的老太太病得很重,基本上都是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偶尔有清醒的时光,但家里人和伺候的丫鬟都不敢告诉她外头的事儿。
可就算这样,大夫来看过后,仍然表示老太太时日无多,说不好哪天就撒手人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