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之后头一次离开这么久,真的是太想念了。
路上她曾经派人给萧敬之送过几次信,不过可能是因为沿途耗费时间的缘故,她只收到了一封回信。
萧敬之的字迹是一如既往的好看,不过信上内容却也是一如既往的冷静与清醒。
他在信上对她叮嘱良多,但却并不似她去信的时候信上有诸多的想念之言,萧敬之这封信全文除了各种叮嘱之外只在末尾说了句盼她早归。
谢宸安来回翻了几次,愣是没能从这字里行间找到多少对她的想念,她随即有些失笑,只觉得在这女尊世界里她和萧敬之倒像是颠倒了性别,真的是……这一番对比之下倒是显得她有些儿女情长了。
但是转念想到萧敬之本就是这样的性子,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萧敬之对她的心意她都看在眼里,但是情话萧敬之却几乎是没怎么说过,想听他说这些那可就太难了。
谢宸安将信好生的贴身放好,手指抚上腰间的两块玉佩,只觉得心里有些温热的感觉,方才离开这些时间就这么想他了,这要是再在京城耽搁几个月的话她可怎么熬过去呢?
一路上马车摇摇晃晃的走着,这次跟上次从京城前往宛临相比已经算得上是轻车简从了,所以路上速度也快了些,在大半个月后谢宸安就到了京城,倒是比她想象中的要快些。
谢宸安到京城的这天阴云蔽日,一幅风雨欲来的景象,她看到这天气就不由叹了口气,只觉得这寓意当真是不好,不过眼下回到京城就不是她能凡事说了算的时候了,现在也就只能见招拆招了。
马车缓缓驶入京城,因着左右有侍卫护着,百姓虽然对他们一行人有些好奇,但是也没有人敢靠近。
谢宸安撩起车窗向外看去,只见周围具是一片喧嚣,当真是久违的热闹,宛临这几年来虽然也已经取得了极大的发展,但是真的说起来跟京城一比自然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杜恒也是好几年没有回来了,这个时候见到周围的景象也是不免有些失神。
谢宸安在人声鼎沸之中看到了自家酒楼。
几年过去吕荣当真是将酒楼给打理的不错,如今酒楼看着从气势上就已经跟她当初离开的时候不可同日而语了,吕荣这几年虽然也时常给她写信汇报这边的情况,基本上事无巨细都跟她说了,也每个季度都将酒楼大部分收入派人给她送去,但是信上的叙述和实际见到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吕荣这几年兢兢业业不曾出现过疏漏,如今她既然回来了,当年许诺吕荣的事情也是到了该兑现的时候了。
一行人渐渐远离了闹市,到了宫门前。
宫墙仍旧巍峨矗立,一如当年。几十年,几百年之后它也仍旧会是这般,可这宫墙里面的人却是换了一批又一批,这巍峨的宫墙,这高高耸立的城楼,不知见证了多少人的兴衰生死。
谢宸安与杜恒二人进了城门,到了二门的时候一同下马下车,而后跟着宫侍步行前往紫宸殿。
直到进了大殿,谢宸安才发现这位手段不凡的权力执掌者也没能扛得住岁月的流逝,六年下来她竟然看上去苍老了许多。
女皇自从那次被戎国人刺杀,吸入了火雷子的粉末后就开始经常咳嗽,身体不复以往。
对此御医也是没有办法,只说是让她静养着,只是这一养就养了很久也不见好。
谢宸安依礼表达了相思之情,同时将管玉和苏迎记录的文书呈上,以供女皇查阅。
女皇去岁才派人去宛临查过,不过是一年过去,这些东西其实是没有太大的变化,说是回京述职,谁都能够看得出其中有猫腻,谢宸安觉得自己一直很是遵纪守法,没什么需要女皇这般关注的地方。
女皇果然对这些文书的兴趣不大,宫侍呈上来之后她只随意的翻了几下便放下了,随即问道:“听说宛临这一年来与黎国之间的贸易往来越发频繁,宛临的瓷器和绣品在黎国甚受追捧,甚至已经成为了潮流,可有此事?”
谢宸安恭谨回道:“这一年里宛临与黎国的贸易的确是更频繁了些,但是也远远没有到这种程度,此言有夸大的成分。”
女皇淡淡应了一声,又问:“我大饶虽然和黎国通商已久,但与黎国之间的关系却从未如此亲近,到底是它国之人,其心如何尚未可见,你这般和她们联系密切,可曾考虑过其中隐患?”
只是贸易往来而已,短时间内还真的未必能够造成什么大的问题,说起来与黎国通商之后明显是加剧了宛临的商业发展,在很大程度上其实是好事。
不过虽然是这般的想着,谢宸安却不好这样说话,而且她也想听听女皇到底是怎么想的,于是只是说道:“求母皇赐教。”
女皇的神情仍旧是寡淡,眉目之间甚至是略微带了几分不悦之色,“朕上次派人去宛临,以为你已经明了朕的用意,谁知道却是如此愚钝不堪。”
谢宸安闻言心中低叹,知道女皇这是想要发作自己了,于是只能又跪下聆听指教。
“黎国人进出我大饶虽然经过盘查,可以避免他们携带大量武器生乱,但其心却是无法防范。宛临身为边境之地,如今宛临人和黎国人交往如此密切,可有半点儿的防范之心?若是真的出了事,宛临成了黎国攻打我大饶的契机,又当如何?”
谢宸安:“……”
宛临和黎国之间还隔着玉森和临录呢,怎么就成了边境之地了?黎国人想要帅军进攻宛临也是要先经过这两个地方的,除非玉森和临录相继失手,否则哪里那么容易就能攻进宛临了?
再说对于出入宛临境内的黎国人她又怎么会真的没有半点儿防范之心?督邮和都尉司的人都有对往来的黎国人加强监视。就是真的发生些什么都尉司的人马也不是吃素的,况且还有兵工厂的武器加持,宛临的城墙也是经过多次加固的,黎国人就算是进攻也不见得能够拿得下宛临。
只是兵工厂这边的事情一直是紧瞒着的,谢宸安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当着女皇的面说出来,只略去了这一点,将在宛临境内开展的对黎国人的身份查验和监视一事说了。
女皇上次派人去的时候已经了解到了宛临都尉司内三卫的人数,是以对宛临的武力颇为看不上眼,对于谢宸安说的这些也基本没听进去。
谢宸安实在是有些不明白女皇到底都在想什么,若是真的要说的话那也应该是戎国那边更需要考虑才是。
黎国与大饶这么多年以来关系一直不错,在没有冲突和利益纠葛的情况下不可能在短时间之内就突发战事,反倒是戎国那边,这么多年一直虎视眈眈的不老实,应该给他们一个彻底的教训,不然后续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然而女皇明显跟谢宸安的脑回路不在一条线上,几番对话之后终于是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和黎国之间的贸易之事本来是两国之事,并非只关系到宛临一地,随着这些黎国人和大饶之间的来往越发密切,这件事情便已经不再是小事,朕准备在边境设立边境贸易官统一管理此事,后续黎国人与大饶之间的贸易将由边境贸易官统一协调,如此方能保证万无一失。”
谢宸安听言只觉得心中拔凉拔凉的,她此前觉得谢宸远摘桃子之举就已经是十分让人生厌了,而今她才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真正的摘桃子。
这不仅是摘桃子了,甚至是想挖走整个的桃树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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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宛临虽然不止和黎国做生意, 在国内也一直在开垦市场,但是从宛临每年的贸易额来看,与黎国之间的贸易无疑是占了大头的。
此前黎国与大饶也一直有贸易往来, 却从来不见女皇设置这边境贸易官, 而今宛临刚刚发展起来便有了这样的举动,这是针对谁简直是不言而喻。
说起来也是可笑,明明她在京城的时候就是一个人人看不上眼的废物罢了,如今她不过在宛临呆了几年, 如今倒成了人人提防了, 好像真怕她会作出什么来似的。
谢宸安心头火起,但她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女皇现在已经对她心有疑虑,她的每个神情动作,每句话, 都可能会导致更严重的后果, 她必须彻底的镇定下来才行。
谢宸安暗自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想到女皇此举应该也不是刻意针对她的。
大饶和黎国之间虽然此前的时候也一直有贸易往来,但是之前的时候因为南边到黎国过于遥远, 贸易有些不方便,所以在宛临未发展起来之前黎国与大饶的贸易没有这么频繁,数量也没这么大。
有了宛临的加入之后,大饶和黎国之间的贸易往来的确是加强了不少, 可这也不是女皇这么做的理由。
若是真的设置了边境贸易官, 那这之后宛临和黎国的交易怕是由不得宛临自己做主了,后续贸易价格和商品数量上宛临估计完全都说不上话, 而且后续与黎国交易的利润,宛临能够拿到多少那都是两说了。
甚至这边境贸易官在其中拿了大头也说不定, 若是事情真的这般发展下去的话,那宛临的商业发展怕是真的就此沉沙折戬了。
现在从宛临每年的整体税收来看,商业税基本上已经可以说撑得起半边天了,若是真的就此被压制的话,那宛临的损失已经不能单用巨大来形容了。
尤其宛临境内好多百姓由农户转为商户,现在很多百姓就靠着贸易为生,这样的转变会关系到无数百姓的切实生活,远远不是一个政策或者条例那么简单。
再说黎国百姓和大饶百姓互通有无,黎国与大饶的关系也已经亲近了不少,若是朝廷真的有了这般的举措的话,那其排外的做法几乎可以说是一目了然,这会给黎国和大饶之间的关系带来多少的影响实在是有些难说。
谢宸安越想越觉得意难平,实在是有些想不明白这主意到底是谁给女皇提的,这简直就是杀鸡取卵之举。
她知道女皇是吃软不吃硬的,而且她作为一个不受宠的皇女本来也没有太多的话语权,说了女皇也不一定会听,但即使如此她还是尽力从各方面阐述了自己的观点,这件事情她是坚决反对的。
不过她也知道女皇大概是不会因为她的几句话就改变想法,她现在只是阐述自己的观点罢了,后续的时候怕是还要劳范永熙出马了。
范永熙自从升任内阁大学士之后就一直颇受女皇信任,女皇对她的话多半会采纳,关于这件事她相信范永熙会站在自己的这一边。
正在这时谢宸远进入大殿。
女皇对她的到来倒是不见意外,让她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了,而后继续与谢宸安说话。
谢宸安看着坐在椅子上由宫侍伺候着喝茶的谢宸远,再想到千里迢迢从宛临回来的自己和杜恒。
从进入大殿后女皇就没让她们坐下,而在她刚才跪下请罪之后女皇就更是没让她和杜恒起来,两个人已经跪了有一会儿的功夫了。
谢宸远此前生过那么多的事,与女皇中途也是多有囹圄,然而两相对比之下,她们所受到的待遇仍旧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谢宸安越发觉得自己简直不像是女皇亲生的,这态度上也未免有些太过差别待遇了。
因着谢宸远在此,女皇明显是不想再跟她多说,谢宸安也知道自己多说无益,于是在女皇让她退下的时候她毫不迟疑的带着杜恒一同离开了。
等到两个人出了紫宸殿,随行的宫侍也离开之后,谢宸安方才略带歉意的说道:“这一路车马劳顿,又让你跟着我一同入宫受气……不说这个了,你随我去宛临一去就是六年,如今你家人应该是想你想的狠了,你先回去,我之后抽空会亲自去你府上拜会。”
杜恒笑了笑,“王上这般跟我见外做什么?那王上在宫中自己留意,我就先回去了。”
谢宸安目送杜恒走远,随即再次想到了女皇刚才跟她说的话。
努力改变女皇的意见自然是主要的,另外也要抓紧时间跟萧敬之通气,提前想好后续的应对之策。
若是走到最后一步仍旧是无法阻止事情发生的话,那后续宛临这边只能抓紧时间,尽快促进与国内其他区域的贸易了,如此方才能够尽量减少这件事情所带来的危害。
好在萧敬之和徐斌等人此前也已经想到了这一点。
与黎国之间的贸易关系很有可能会随着两国之间的关系而发生改变,把黎国作为主要的商品输出对象明显是危险的,若是对它全权依靠,那后续若是万一出现什么问题,会造成巨大的影响,所以萧敬之这两年才在很多地方都开设了瓷器铺和绣房,只是这一点目前还在初级阶段。
在国内来说,已经发展了数十年的南方曲畅和四通等地出品的瓷器和纺织品明显更有名气,并且占着大部分市场,而且因为有着水力运输的便利,货物运输比路面运输总要快捷不少,是以宛临很难在短时间之内抢占市场。
此前谢宸安和萧敬之计划的是等到宛临这边的人工运河开通之后再正式运行此事,现在看来或许等不到那么久了,毕竟商业发展已经关系到了宛临无数百姓的生计,宛临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总不能再退回去。
观念上的改变本就很难得,她和萧敬之用了数年时间才逐渐转变百姓的想法和生活现状,绝对不能再倒退回去。
谢宸安一路心事重重,直到一路走回宜和宫,见到了静宜君之后方才在心底升起了久别重逢之感。
静宜君听说谢宸安到京城之后便有些坐立不安,听到谢宸安进宫之后就更是坐不住了,一直站在宜和宫门口等着她回来,这个时候她方一靠近便直接迎了上来。
六年过去静宜君也略微染上了些岁月的痕迹,不过跟女皇的变化相比,他的变化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静宜君的眼眶原本便有些泛红,六年不是六天,这么多的日日夜夜,他如何能够不想念谢宸安,如今看到她好好的站在自己的面前,心中的感情再也抑制不住,开始低声的哭了起来。
谢宸安见此匆忙上前笑着扶住了他,而后轻声安抚着。
父女二人能够再见面终究是好事,静宜君又被她哄着,渐渐的泪头也就止住了。
谢宸安离开京城的时候才过了十五岁的生日,如今她却已经二十一岁了,整个的身高拔高了一截儿不说,样貌也成熟了不少。
谢宸安原本是打算回来洗漱过后换身衣服再用饭的,但是一路车马劳顿,进宫之后还受了许久的训,这个时候倒是真的饿了,见静宜君给她准备了一桌子她爱吃的,直接带着她到桌旁,又这般殷切的看着她,她便也不再计较这些,在净手之后便直接吃了起来。
静宜君在一边给她殷勤的布菜,一双眼睛更是落在她的身上一瞬也舍不得移开。
谢宸安宽慰静宜君后又给他夹菜,静宜君这才跟着一同吃了起来。
谢宸安在此前已经嘱咐归宁和时夏不用跟着伺候了,先行回去吃些东西安顿休息一下。
宫侍引着二人,将他们引去了此前德音和百泉所在的住处。
饭后,父女两个闲话家常,谢宸安将自己这些年在宛临的种种说给静宜君听,听得他不时露出惊异的神色。
静宜君也将宫里的事情说给谢宸安听,宫里倒是没有什么大事,静宜君这几年过得比较安逸,谢宸安听了觉得放心不少。
父女两个这般的说起话来,倒是显得额外温馨。
如此又过了好一会儿,再次见面的激动之情逐渐散去,静宜君方才问道:“敬之没随你一同回来?”
谢宸安笑道:“他原本是想随着我一同回来的,但是宛临那边还需要他坐镇,我们两个一同离开怕是不妥,所以我便让他留下了。”
说到萧敬之谢宸安便有些止不住话头,于是将萧敬之这些年帮扶照料她,给她出谋划策的事情讲了大半。
静宜君应了一声,而后才道:“倒的确是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