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她觉得闷,顾辰飞时常讲讲今日在刑部遇见了什么趣事。略去家长里短,官场风云,净是一些奇怪异闻。比如说大理寺那边接到一起报案,说是城东有户人家失窃,偷窃者是一个身形巨大的兔子。因着案情复杂,非要转给刑部。
诸如此类,一点小事,都能被他讲得离奇有意思。
可他没想到,自己那个最心疼自己的娘,对沈瑶月快比自己好了。
出门去公主府郡主家,毅王妃都会带着沈瑶月,让她熟悉这些人。毅王府家务虽多,可这么多年,王妃管理的极好,早形成了一套自己的路子,且下面都是忠仆,也没什么特别需要管的。
最近几日,沈瑶月闲来无事,发现自己竟然只需要吃饭喝茶,什么事情都没有。只好看春花烂漫,实在闷了,就看着自己的院子,想添置一些好看的花束。
毅王妃性子爽快,整个王府之内的摆设,都极尽阔朗。沈瑶月住的流韵居虽然十分敞亮,但院中光秃秃的,只有几棵树木。她自小在乡下长大,居住的庄子是专给京城运送花草的。管事的嬷嬷因为沈瑶月不受宠,时常苛待,后来索性就去同人推牌九。
有时候没有饭吃,邻居的婶子大娘时常接济,沈瑶月便带着自己的两个丫头,去帮忙拾掇,是以对花草种植,有些研究。如今闲了,正好打点打点房屋。
她从小到大最擅长的,从来都是在山间野村日日用到的东西,至于画画等闺秀会的东西,还是到了京城,舅母见她只微微认得几个字,便从琴棋书画中选了画来教她。
而此刻正好用来画屋舍位置和花草种植分布。
画到一半又听说了谈歆儿定亲的好消息,准备的礼物除了精致头面以外,还有一些特殊的图画,就一起画。
“你在画什么?”
沈瑶月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忙将画纸盖住:“不许看。”她要送给谈歆儿的东西,不太想给第三个人看。
顾辰飞本来不好奇,刚才只是看她入神,就放轻了步子,唬她一跳。可看她慌忙藏着掖着的样子,像是当年刚认识的时候,你追我躲的形容。
在他眼中,她一贯是活泼的,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成了现在的谨慎模样。嫁到王府后的一段时日,他细细想过,好像只有那夜盯梢,和方才下意识的反应,才有昔日的气息。
他故意道:“我偏要看。”说完便伸手抢画。
沈瑶月拿着画灵巧避开,从靠墙的一侧跑了过去。可屋子能有多大,此处靠窗,并不靠门,走几步便又到了一个墙角。顾辰飞几步赶上来,伸手就要夺画。
眼看就要被抓到,沈瑶月想自己没有他高,举过头顶没有用。她灵机一动,右手往后一藏,靠墙将画纸藏在背后。
顾辰飞一心都在她的手上,本以为她会左右摆动,混淆视线。谁知道她竟藏起一只手,另一只下意识挡在身前。他眼前一晃,抓住了晃动的那只手,却发现自己抓了个空。
他拉着手,意识到有点唐突,便要做出轻佻姿态,将此事混过去。还未开口,却看见沈瑶月有些慌乱的眼神,只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他的心尖仿佛是被羽毛轻轻扫了一下,微微悸动。他屏住了呼吸,忘记了自己方才的打算。
静了许久,沈瑶月避开眼睛,轻声道:“松手。”
顾辰飞仍旧痴痴地看着她。
“我胳膊有点麻。”沈瑶月无奈道。
“哦哦哦。”顾辰飞忙松开手,退后几步,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第39章
屋里静悄悄的, 闹完后顾辰飞没再折腾,自己拣了个椅子坐下。
回到位置上,沈瑶月收拾东西, 刻意揉揉胳膊。其实她的胳膊并没有事情, 只是方才太近了, 有点慌乱。借着手上的动作,她掩饰住情绪, 想起了一些事情。
刚成亲的时候, 顾辰飞依旧同以往一样, 不太待在家里。因着之前类似于井水不犯河水的约定, 她没有多去想什么。
一日晚饭前, 毅王妃担心她心中委屈,要派人将顾辰飞叫回来。“去叫少爷回来, 都成亲了,还同以前一样,算什么样子?”
沈瑶月拦道:“没什么的。他出去又不是做什么奸恶之事,倒不必因为我拘了他的性子。”
“你当真如此信任辰儿?”毅王妃认真问道。
“嗯。”沈瑶月澄澈而又坚定的眼神看着毅王妃。她曾在心中暗暗发誓, 要做世间最维护、最信任他的一个人。
看着儿媳这般相信儿子的人品,毅王妃在微讶之下,更加看好他们的今后。
可顾辰飞自从去刑部后,日日都会回来。自己也曾问过他, 顾辰飞只道:“如今忙了嘛。家中骑马去吏部只需要一刻钟的功夫,娘每天晚上都准备了饭菜,我觉得在家中住着挺好。”
可今日天还没黑, 他好像回来的有些早了。沈瑶月道:“今日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今天帮李侍郎办了件事情,他说办完后不必回去了,在家多歇一阵子。明儿个一早去城东,同部里的几个人一同出城,几天都回不了家,还让我收拾换洗衣服。”顾辰飞道。
“有事情要忙?”沈瑶月忙抬起头看着他。
“嗯。要盯几个人,不过不会有危险,不必担忧。”顾辰飞笑着说,眼神中流露出安慰。
沈瑶月看了他一眼,低头又道:“桐表弟病了,娘过去陪他了。今天我们就不去上房吃饭了。”
“娇气。这么大了,生病还要我娘陪着。”顾辰飞嫌弃道。他倒没有真心讨厌那个表弟,可表弟每次就见到他虽是十分有礼,却是十分防备。平心而论,他从来没欺负过这个表弟,故而讨些口头的便宜。
沈瑶月对他时不时的幼稚颇为无奈,就道:“你小时生病,王妃没有守着你?”
“没有啊。”顾辰飞本想问沈瑶月小时候的,想起她母亲早亡,后来又在乡下,就没再说下去。
沈瑶月没有察觉,继续道:“听说是昨天起的烧,嬷嬷当时看了都觉得害怕,直闹了一晚上。”
“那他现在好了吗?”顾辰飞忙问道。
“早上好些了。可刚一起床就要习武,嬷嬷们劝都不听,娘去看着他,才肯躺下休息。”沈瑶月说道。
“当真刻苦……”顾辰飞无语。
收拢完手头的东西,沈瑶月问道:“你马上就要离家好几天,可有什么想吃的,现在吩咐厨子去做?”
顾辰飞心道,若是他真喜欢王府厨子的手艺,那之前便日日待在家中了。可屋内有一个人如此问他,让他觉得心中熨帖,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他忙想了几个菜式,说了出来。
等着厨子做饭的功夫,沈瑶月带着明春明夏,给他收拾衣服。
当真是一刻不停,顾辰飞便道:“先歇着吧,到时候随便带几件就好了,不用费心。”
“还是得提前收拾了。”沈瑶月一面帮他打包东西,一面道:“你是出城,带的东西可不止有衣服。何况今晚虽不同娘说,明天早上总要先去见她的。趁着现在有空,早早把东西打点好了,明日直接去上房,还能从容些。”
顾辰飞便不再多说,本想帮忙又怕添乱,只站在一边听吩咐,看起来莫名乖巧。
收拾完东西,便用晚饭。平日里只要毅王爷不在家,二人都是一同去陪毅王妃吃饭的。只二人对桌吃饭的时候虽然不多,倒也不拘谨。
明春几个将饭菜端好道:“少爷,少奶奶,厨房那边说,今日要的香甘十三味,因着今年夏天来的有些晚,缺了一色茭白。厨子们没法子,只好换了一道味菜替了,只不知道合不合胃口。厨娘已然在院子外面,等着过来请罪。”
沈瑶月注意到,府里常见顾辰飞的,像这几个丫头,熟了都能从容地同他讲话。而那些不常见的,像是客院的粗使丫头同厨子们,都对他心中敬畏。如今难得赶上一次大少爷点菜,却没能完成,实在惶恐。
“没有就没有,是什么大事。”顾辰飞闻言哭笑不得,挥手让她们下去。自己则低下头,对着一桌子饭菜,心情复杂。他心中很清楚自己的形象,可是,但不需要别人不停地在对面那个人面前反复提醒。因为每次提醒,都会感受到她的担忧。
看他神色有点尴尬,却装作一切如常的样子。沈瑶月便道:“今日先吃这个罢。等你忙完这阵子,外面的蔬果就换了夏天的东西了。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吃,你觉得呢?”
“好!”听到她又是这般在意自己的些许不快,顾辰飞振作精神道,刚才心中的几分愁闷消失迅速消失不见。明明还未出门,却已然期待着过几天回来吃饭。打量看到桌上的菜,想给她夹点东西吃,可又怕她觉得冒犯,向来不太会表达亲近的他,最终只说了一句:“你好好吃。”
看着对面这个十分能藏心事的人,最终憋出这么一句话来。沈瑶月为了表示配合,多添了两筷子菜。
半夜,躺在床上的时候,顾辰飞更加确定,最近自己时常回来,都是因为想看见她。
过去他曾经想过,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一辈子。
可这些时日她对自己的维护和关心,同平常夫妻一般的日子,无一熨帖着自己的心。
哪怕只有夫妻上的名义,哪怕他们俩只是在王府众人的面前做戏。
但他的心底,慢慢发生了不可捉摸的变化。
也许过去那些不满和愤恨,在某一天之后,可以慢慢放下。
今天是个多云的天气,太阳藏在云彩后面,时而透出身形,撒出些光辉,并不刺眼。沈瑶月坐在廊下的躺椅上,看着已经收拾出来的墙角,正和站在一旁的丫鬟们商量,回头在那里种些什么好看。
紫烟过来说:“少奶奶,桂嬷嬷来了。”
自从回门之后,沈瑶月再也懒得回一趟永宁侯府。今日过来,大约是有什么事情。
沈瑶月说道:“快进屋给我拿条毯子,再把人请进来。你们待会可都别走啊,全都站在这里。”
明春几个听着是沈瑶月的娘家人,本打算倒茶后避开,只好都站在一旁。
没一会儿,桂嬷嬷带着两个丫头进来,看见沈瑶月靠屋外的椅子上,神情恹恹,忙道:“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有些发热而已。”沈瑶月虚弱道:“给嬷嬷倒茶。”
“请了大夫不曾?”桂嬷嬷又问。
紫烟道:“早已请了,大夫开了药,已经吃了三天了。”
“虽说天气越来越热了,保不住有风。姑娘如今病了,怎么能待在外面呢?”桂嬷嬷不敢说沈瑶月,便说几个丫头:“你们跟了姑娘这些年,越发不细心了。”
沈瑶月便道:“我实在是在床上躺闷了才起来的,嬷嬷不必担心。嬷嬷今日上门,可是有什么事情?”
“老太太许久没见到姑娘,心中想念,就让老奴来瞧瞧姑娘。若是有闲呢,接姑娘回家一趟的。”桂嬷嬷道。
“哎,劳祖母担心了。我本想回去看祖母,可我前一阵子忙乱,现在不小心病了,一时半刻的出不得门。”沈瑶月又拢了被子。
桂嬷嬷心中为难,想着老太太先前吩咐她,想法子接了大姑娘回来,可眼下却病了。看着旁边的毅王府丫头,只好把话藏在了心里。
沈瑶月看她心中纠结,早已想明白了首尾。老太太接她回去,一定有事。若是父亲有事,可以直说。此时沈远舟在卢府,有事舅母早就告知了。沈容月那边,有事无事,老太太都不会操心。
八成是沈琴月的私事。沈瑶月明白,当日她为了这门亲事,曾经同老太太说,会好好笼络毅王府长辈,帮助弟弟。可以老太太的性子,怎么可能只得到一点好处便能知足。可别人都没能成家立业,眼下老太太是想让她回去帮帮沈琴月。
可她永远不会这样做,沈瑶月道:“现如今家中一切可还好,看着嬷嬷脸色不好,可是有心事?”
“家中一切都好,姑娘不必忧心。”桂嬷嬷道:“兴许是老奴久不坐车,刚才路上颠簸了一阵子,脸色才会不太好看。”
“既然嬷嬷累了,我也有些头晕。”沈瑶月道:“紫烟却把我前几日收拾出来的东西给桂嬷嬷拿着,都是给祖母的。彤儿,去将早上大厨房那边送来的新鲜果子和糕饼装一些给桂嬷嬷带回去。”
说话间,沈瑶月特意停了几次,最后道:“我先歇着了。”语罢眯上了眼睛。
桂嬷嬷无奈,只好离去。
按照沈老太太一贯做事,自从沈琴月上次在宴席中得罪自己,过后必定要说和的。今天暂且把桂嬷嬷应付过去,回头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招,老太太总不能亲自登门。
过了两日,来的竟然是沈容月。
“听说大姐姐病了,现在可好些了?”自当日回门之后,想起那日冲突,沈容月便担忧沈瑶月的处境。可她很少被允许出门,又无法打听,只得等着。
“好了,早好了。”沈瑶月忙拉她坐下。看她今日好生穿戴了出门,比当日在家中是还要好看,不禁心中一叹。
沈容月亦打量了姐姐一番,说道:“我怎么觉得,姐姐病后反而气色更好了。”
这个倒是真的,离永宁侯府远了,弟弟也去了舅舅家,不用应付陈氏,也不用担心有人会害他们。沈瑶月住在这里,倒真是安心了,更何况没有生病。“这几日家里如何?怎么今日出门了。”
“自然还是老样子。我今日去祖母那里,二姐姐坐在那里,眼睛红红的,祖母便让我来看姐姐。”沈容月低声道。
“且不管别人的事情。”说起缘由,果然是为着沈琴月,沈瑶月不免变得冷漠,就道:“你的终身大事呢,他们可曾考虑了?”
“姨娘和父亲、太太他们说过。只是没个结果,姨娘天天着急。”沈容月不免脸带红晕,声音也低了许多。
怎会不急,婚姻大事须得认真挑了定好才是。又不是几岁的时候,沈容月的终身大事,也就是明年后年的事情。自己父亲对儿女虽然关心,却关注不到婚嫁之事上,只好是老太太陈氏来做。可她们两个,一向不爱管沈容月,拿她当个透明人。
沈瑶月知道有些话说了只会让她发愁,就道:“你心中可有看中的公子哥儿?若是有的话,不防告诉我,我帮你参详参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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