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爷淋了雨,在亭子里咳得厉害,洪安虽是九爷的人,也不能把六爷扔在那里不管。只能继续帮着六爷擦雨水。

好在九爷的举止虽然失常,到底还是安排了人过来接他们回去。

可是等洪安到了长信宫,才知道主子把陆姑姑带进了殿里,还不让别人靠近。

关着门,又是要火炉又是要传膳,洪安面上维持着冷静训斥着小宫人,心里却急得跟什么似的。

临着大婚了,主子怎么总是胡闹呢?

上回是那个来路不明的景姑娘,今日居然跟陆姑姑纠缠上了。

这要是传扬出去,沐阁老怎么看主子,皇上怎么看主子?

着急归着急,洪安还是得老老实实地守在殿门口。

……

“六哥如何了?”

赵谟还没进长禧宫,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味。

宫殿廊下,有宫人搬了炉子在熬药。

赵谟见状,顿时捂着鼻子,“六哥最闻不得这些味道,你们还在这里熬药,一个个皮痒了不是。”

宫人忙道:“九爷息怒,这药太苦六爷不肯喝,太医便说可以在这里熬药,闻着也能好一些。”

赵谟叹了口气。

他素知赵斐的脾气,自幼在药罐里长大,如今闻着药味就想吐。

“药呢?”赵谟问。

“刚端进去的被主子砸了,我再倒一碗。”宫人说着,便提着那药罐倒出一小碗浓浓的药汁来。

“加点蜜吧。”

“殿里备着蜜呢,太医嘱咐别往药罐里加东西,没得减了药性。”

赵谟只好作罢,端着那一小碗的药汁往殿里走去。

没进寝殿,就听到了断断续续地咳嗽声。

“六哥。”赵谟喊了一声。

进了寝殿,便见赵斐散了头发,背后垫了个枕头,倚墙坐着。陈锦站他旁边,轻轻替他捶着背。

见赵谟端着药进来,赵斐皱眉道:“这玩意还没倒掉么?”

赵谟嘻嘻笑道:“正是要倒你嘴里呢!”

赵斐眉头一蹙,正要说什么,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陈锦脸面捶得更用劲一些。

待赵斐咳过之后,赵谟捧着药央求道:“六哥,你就喝药吧,苦是苦一点,可是喝过之后就不会咳了。”

赵斐的脸庞因着咳嗽涨得通红,眉宇间依旧冷意翻飞。

“九弟,你真不会哄人。这药我自小就喝,喝到如今,好了吗?”

赵谟低着头不敢看他,“可是,总得喝……”

“方才你把陆湘拉到哪里去了?”

赵谟没想到他咳成这样了居然还问起陆湘,一时惊讶,却又觉出一点不一样的滋味。

不知道她真面目之前,他一直是唤她姑姑的,六哥却是叫她陆湘。

“怎么不说话?”

赵谟回过神,见赵斐一直逼问,灵机一动,便道:“你把药喝了我就告诉你。”

赵斐闻言,顿时蹙眉。

陈锦在一旁听得好笑,哪有这样哄人喝药的,然而心下正笑着,便见赵斐伸手接了赵谟的药,闷闷喝了起来。

这药是极苦的,陈锦没喝过,但闻着就觉得苦。

太医也说苦,开得方子里头就有三味天下极苦之物,没办法,赵斐体内寒湿之气郁结,需得这样的极苦之药才能驱退。

从前为着身子,赵斐捏着鼻子喝过不少。

只是他身子太弱,肠胃也弱,这药即便喝进肚子里去,十次有八次都会吐出来,后来索性不喝了。

每每发病,只教宫人在廊下熬药,闻个味道。

可今日……

赵谟和陈锦愣愣看着赵斐一口气喝了药。

喝过之后,许是喝得太急,赵斐整个人朝前抖了一下,陈锦以为他要吐了,赶紧端起旁边的铜盆。

赵斐抬起手,示意陈锦把盆子放下。

“六哥,你没事吧?谁叫你喝那么快的?”

赵斐轻轻“嗝”了一下,方才过劲儿了。

“说吧。”

赵谟从前就知他与陆湘有往来,并不觉得有什么,只是今日撞见了陆湘的真面目,再听到赵斐问起陆湘,心情就不一样了。

“怎么了?”赵斐问。

“没怎么,”赵谟迅速编了一段话,笑道,“先前雨那么大,你身上都湿透了,在亭子里躲雨也无济于事,我就想带着陆姑姑干脆跑回来,好叫人接你回来更衣。陆姑姑跟我一起回了长信宫,找宫女借了身衣裳拿了把伞就回宫去了。”

走了?

赵谟说完,见赵斐神色淡淡,便问:“六哥找姑姑有事?若是要紧我替六哥传话吧。”

作者有话要说:

99:要是想知道姑姑的事,就把药……

66端起药喝干:说吧。

第57章

“没什么要紧的事,哪里用得着你特意去传,改日她过来了再说。”

说罢,赵斐又咳了起来。

待他咳过之后,陈锦递上了一碗水,“主子,喝口蜜水,是您最喜欢的桂花蜜。”

“换成清水。”赵斐道。

口中的药还苦着,若是喝了糖水,极苦和极甜掺杂着,含混不清更加难受。

“主子要吃梅子么?”

赵斐摇头,陈锦低头出去换水。

赵谟见他缓过劲儿了,斟酌了一下,开口问道:“六哥,你这跟陆姑姑有来有往的,必不是说什么差事罢,都说些什么啊?”

“微末小事,不足挂齿。”

“那她怎么不跟我说?”赵谟说完,赶忙补了一句,“那你怎么也不跟我说?”

“又同你没有干系,同你说做什么?”

“六哥,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什么事瞒过你?”赵谟垂了头,一脸的委屈,“我对你一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是她的事,我不好拿出来说,你若是好奇,自去问她吧。”

赵斐说着,又咳了起来,赵谟赶紧替他拍背。

理是这么个理,但赵谟听出了一点远近亲疏,至少陆湘在六哥跟前跟自己是平起平坐的,六哥答应了她的事,不会破例告诉自己。

赵谟不死心的问:“你帮她保密,怎么着,你跟她比跟我还亲呢?”

陈锦端着清水进来,呈到赵斐跟前:“主子,还是温热的。”

赵斐接过水,还没喝,便道:“若是与你我有关的,我自然会说,既与你我无关,那便不好说。”

赵谟眼神有些茫然。

他也不知自己在纠结什么。

六哥只是跟陆姑姑寻常往来,并不知道陆姑姑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景兰,何苦一直在这种事上纠缠。

赵斐见他心不在焉的,便道:“若是着急,先去办你的事吧。我自来都是这副模样,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赵谟心中的确记挂着扔在长信宫陆湘,又因着赵斐不肯说他跟陆湘的事,便“嗯”了一声。

“先前淋了雨,确实有点晕乎,你喝了药睡一会儿,等用了晚膳我再来瞧你。”

说着便起身出去,跟廊下宫人说了声赵斐手炉凉了,撑着伞离开了。

夏日的雨总是来得快,去得快,先前下得那样大,这会儿赵谟从长禧宫出来,只剩下几点雨星子了。

赵谟索性收了伞,由着雨星子落在身上。

雨后的夏日,清爽得紧。

赵谟却没来由地像淋了秋雨一般,惆怅起来。

两宫离得很近,赵谟进了长信宫院子,自有人上前接了湿漉漉的伞。

赵谟见洪安过来,低声问:“她没走吧?”

洪安摇头,“还在殿里,没出来,也没说话。”

“她不想搭理你们。”

洪安听着主子这语气,像是十分自得,不好接话,总不能说“是,姑姑只想搭理主子”,这话洪安说不出口。

赵谟在廊下换了靴子,这才推门进殿。

陆湘依旧坐着铜炉边守着烘烤的衣裳,只是她坐得离香炉很近,即使开了正殿门,也看不清她的脸。

赵谟看着她,方才的惆怅消散了些,脸上不自觉地含了笑,反手将门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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