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舒烊再一次带着自己四岁大的儿子来他这里蹭饭,同时暗暗表示孩子真的非常可爱将军你不想要一个吗的时候,青瀚终于忍不住把人扔了出去。
孩子,他自然是想要的,只可惜……
舒烊自以为对青瀚的了解比其他人多,就像他一直认为青瀚对竹珏的感情是因着那次一见钟情的出手相救。
可只有青瀚自己才知道,他早就见过竹珏,只不过是在梦里。
那一年,他的梦中不断出现这个青年的身影,时跑时跳,时笑时闹,一举一动,都像是细密的雨丝,渐渐润过这荒芜的边关。
他曾数次在心中嘲笑自己竟然会对一个梦中的幻影生了不该有的想法,可这丝毫不耽误他想见见梦中人的真实模样。
在又一次的醒来,他忍不住握了握拳。
这一年从未说过话的人,竟然在昨日说了两个字。
“华都。”
如果可以,他真的一点都不想回去,那里有猜忌的皇帝,有麻烦的人际交往,更有着他不开心的回忆。
然而最终,他还是请奏了皇上回去了华都。
他想见梦中的那个人。
想得几乎发疯。
哪怕只是希望渺茫,哪怕到头来仍旧是梦一场,他也还是想去搏一搏。
不过,上天终究是眷顾他的。
在刚回华都的第一日,他便感受到了那个人的视线。
虽然并没找到人,但是他还是很开心,甚至是激动。
原以为的幻影,却竟是真实存在的。
那日去茶楼不过是心血来潮,但是注意到他却仿若梦中注定。
只消一眼,他就能肯定,这个人,就是自己梦中的那人。
不做多想的出手相救,怕自己太过唐突而没有选择露面,事后却有些后悔,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很快,舒烊就带来了他的资料。
原来,这人竟是今科状元郎吗?事情倒是有意思起来了呢。
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小状元看见自己竟然像个兔子一般吓的掉头就跑。
秦三?
那是谁?
寻了个借口把人带回来,期间虽然没问出秦三究竟是谁,但是好歹吃了点豆腐。
小状元战战兢兢的坐在自己身边,自己的关怀却似乎让他很是别扭。
他想不到的事一件接一件,比如这人异常的不胜酒力,一杯倒大概说的就是他了吧。
感受到那柔软的唇瓣时,他脑子一空,几乎想立刻把人带回家做一切梦中不能做的事。
把人带回将军府的时候,他感到无比的满足,怀中充实的感觉让他清楚地意识到,这不是个只存在梦中的虚幻身影,而是真切的活人。
却不曾想,这小状元醒了之后就不认账,试图用装傻蒙混过去,显然是还不能接受这些。
心底有淡淡的失落,不过他还是尊重了小家伙的想法。
反正都是自己的,早一刻晚一刻又何妨?
故意去接他,跟他一起上朝,对那些流言放任自流,却未注意到那些流言惹来了大麻烦。
知道皇上把小状元留下他几乎是瞬间就能想到是所为何事。
前途无量的状元郎,要是和他这个手握重兵的将军在一块,那威胁可是太大了。
赶紧去找皇上,看着小状元仍旧是那副胆怯的模样,他在心里不住叹气,看来,还需要磨啊。
跟皇上虚与委蛇了一通,耽搁了好久才回到将军府,虽然让舒烊把人带了回来,可是小状元明显等的不耐烦极了。
经过这段日子,知道小状元软肋的他拿捏的恰到好处,果不其然的把人留住。
听到他要在客房休息,一股不可言的喜悦从心头炸开,他自然是不会让他去睡客房,如果可以,他甚至想和他一起休息。
小状元似乎也看出了这里是自己的房间,不过显然困极,没和自己多加争辩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自觉的偷了个香,他整颗心都仿佛泡在了蜂蜜水里。
他从不知道,原来自己竟是这样一个容易满足的人。
没错,他是故意的,故意哄骗酒量不好的他喝下果酒,来达到自己那可以称得上是龌龊的心思,然而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做。
他要这只小兔子心甘情愿的和自己在一起。
第二天,如自己想的那般,竹珏什么都不记得了,自己半真半假的话很快便将人弄晕,然后玩着文字游戏逗弄着他。
但自己没想到,他竟然敢跑。
本想立刻就去状元府抓人的,但是最后还是忍住了。
算了,就当是再给他几天适应。
三天未见,瞧着他略显憔悴的面容,他心脏微微抽疼,这只没有钱财概念的笨兔子想来又吃的粗糙了。
带着人去了新开的酒楼,突然觉察到竹珏的心情好了起来,却问不出理由。
很快,他便知道了理由是什么。
那人眨着一双灵动的眼睛,问自己不远处那位“公子”怎么样。
呵,当他看不出来吗,那分明就是个姑娘家,回了一句自然是不如小珏可爱,然后看着他瞬间从脸红到耳根。
嗯,果然小珏最可爱。
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东南那边流寇肆乱的消息就传来。
实际上之前就已经有消息了,然而皇上并不在意,看如今要控制不住了,才把他招过去,要他收拾烂摊子。
他自然知道这次流寇麻烦,也知道竹珏的身体有多弱,但是他害怕。
他怕他这次去惩治流寇,回来就收到青年已经成婚的消息,更怕青年直接辞官回乡,让他永远都找不到。
所以他跟皇上提了条件。
他可以去对付流寇,但是他要竹珏陪同,皇上自然是舍不得这位状元,但是比起万里江山来说,区区一个状元就不值得看了。
原本以为,青年会想尽办法不跟他一起去,去不曾想,走的格外顺利,只是青年的身体似乎受不住那般长途跋涉,到了东南就开始发起烧来,让他一阵心痛。
不得不承认,看着青年通红的脸蛋,烧的几乎有些神志不清的低语着胡话,他后悔了。
他应该把人留在华都的,找皇上要一旨不准竹珏成婚的圣意就好了,怎偏生就把人带来这里跟着自己受罪。
小珏。
快点好起来吧,只要你好了,我就把你送回华都。
抵着竹珏的额头,他低低的念道,但是他却清楚的知道,他不过是仗着青年听不见在随口胡言罢了。
他此生,大概都不能放开青年了。
他千算万算,却算不到,竹珏竟会跟着他上了战场。
看着他倒在自己的怀里,那一瞬间,仿佛天地都褪去了色彩。
在灰暗无边的天地间,独留色彩的青年咳出几口血,断断续续的道:“你别自责啊,这事跟你没关系的,我,我没想到会这样,我”
他不知道青年最后要说的话是什么,但是他知道,那时候青年口中的味道。
腥甜的鲜血味道。
他曾经无数次感受过这个味道。
战场上他杀过的人数不胜数,当初这个味道可以让他亢奋,如今却让他难受的连呼吸都困难。
将竹珏的尸体带回华都,他将他葬在了一处青家的竹林里。
他想,要是可以选择,竹珏肯定会选择留在华都的。
拒绝了皇上的挽留与试探,他回到了边关。
那个他最熟悉的地方。
在这里,他第一次带兵,第一次杀敌,第一次胜利,第一次……梦到他。
青瀚曾无数次的想,自己要是一直留在边关没有回来就好了,那样就不会和竹珏相识,也不会发生后来的事。
那个人会是意气风发的状元郎,然后靠着一身才华闯出一番天地,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仅余一块墓碑,化作一坯黄土。
因为自己的贪心,所以从边关回到了华都。
因为自己的贪心,所以不顾他的意愿把他从平和安稳的华都带到了流寇遍布的东南。
而他的死,大概就是对自己这般贪心的惩罚吧。
就像火烛试图用自己的光热吸引甚至是困住飞蛾,最后却只能看着飞蛾消失在自己的眼下。
边关这里,常年都是黄沙漫天,而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一场绮丽的梦。
如今,梦醒了,这里依旧。
风沙满地,玲珑梦中。
却不念,爱恨一线,方醒时,了去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