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顾飞扬入了禁军南门营,子丑便不用再贴身伺候这位世子爷了。
在怅然若失了一段时间后,他决定化悲愤为爱心,每日变着法的给世子爷做吃的,不光早上要做,晌午还要做好了送到营中。
一来二去,营中人人都知靖平世子顾飞扬有个五大三粗的奶妈子,唯恐他饿着渴着冷着!
再见子丑来送饭,便都围了上来,好话说尽,就为分一杯羹。
无他,实在是这‘奶妈子’的手艺堪比御厨!
顾飞扬忍无可忍,果断给子丑安排了一个差事:“你暗中跟着达奚丽,看他近来行踪如何。”
子丑有些纳闷:“殿下,您是认真的?”
顾飞扬道:“你看我像在开玩笑?”
子丑挠挠头:“可属下这身形,怎样才能做到‘暗中’二字?”
顾飞扬后退两步,确实被这铁塔一般的侍卫震撼到了,他好像第一天才认识子丑一样,遗憾的在他肩头拍了拍:“是小爷失策,你安排别人跟着吧!”
“好!那属下继续给殿下做吃的!属下还给殿下缝了一对护腕!内里加了兔绒,冬天戴特别暖和!”
顾飞扬又深深看了他一眼:“你去跟!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不要让他发现!”
子丑欲哭无泪:“殿下……”
这事传到寅卯的耳朵里,他正在幸灾乐祸,做暗卫本是一件轻松的活计,除了演技,就是考验身手的灵活性,但显然这一点子丑都不具备,世子殿下不过是找个差事打发他而已。
毕竟,自从世子怀疑达奚烈与萧源有了什么不可见人的交易后,已经叫自己暗中留意了,而他也轻而易举的将暗桩送进北阙王府,只待近距离和达奚烈接触就好。
如今王爷在京,他也落的一个清闲,向王爷汇报完靖平送来的消息便哼着小曲从书房出来,冷不丁和明玉珠撞了个正着,吓的一个激灵。
明玉珠却很坦然,甚至还伸手跟他打了个招呼:“寅卯兄。”
“不敢当,不敢当!”
虽王爷没明说这‘马夫’的来路,但就他知道的消息东拼西凑来看,这‘马夫’很有可能就是那个什么郡主……明什么珠……
那个让他不敢念出全名的大英雄!
不过想来大英雄都是不拘小节的,今日的她就只穿着一件小厮的短打,扎着个高高的马尾,明眸皓齿,笑的随意又洒脱。
“您,您来找王爷?”
“是啊,王爷在里边吗?”
“在在在!”寅卯又道:“王爷正在和董,董师父下棋呢!”
“他那棋艺也真好意思……”明玉珠失笑:“不过师父跟他,也是半斤八两,没准俩人还真能棋逢对手。”
“那……”寅卯有些紧张,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大英雄,想到自己曾经还抓过她,还掐过她的脖子,更是恨不得将头埋到石头缝里。
“我进去瞧瞧,你忙吧!”
“好!属下告退!”
明玉珠推开书房的门进去,顾骁果然在和董天知下棋,两人皆是盘腿坐于榻上,面色凝重,不知道的还以为碰到了什么生死局,但她走进一看,顿时对二人的智商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我原来只以为师父的棋艺差,如今看来,靖平人的棋艺都不怎么样!”
顾骁怒道:“你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了啊!说我不行可以!不能说我们靖平人不行!”
董天知提醒他道:“王爷的祖籍不是在珑西吗?”
顾骁沉默,摆摆手道:“下棋下棋!”
明玉珠站在二人面前,看了会棋盘:“轮到谁了?”
顾骁拉住她的手道:“我我我!你快看看眼下该怎么走了!真是兵遇险路,难以逢生啊!”
“这么走,”明玉珠给他挪动了一颗黑子,没等他高兴,又给退回原路:“也可以这么走,当然,这样走也行,若是这样走的话,师父说不定会有点犯难。”
一连给了他三四种解法,虽然让他绝路逢生,但也同时让他陷入沉默。
董天知一推棋盘:“不玩了不玩了!下棋没什么意思!”
“确实没意思!不过都是些奇|淫|巧技!”
明玉珠无法:“算了,下次你们再下棋的时候我不来打扰就是。”
顾骁嘿嘿笑着收起了棋子,指指一旁放的糕点:“柳府送来的,昨日扬扬又给柳府送了金膏蟹,那柳姑娘的回礼,唉,这柳姑娘真是好啊,心灵手巧的!”
明玉珠拿了糕点就吃:“而且还是京城第一才女呢,才貌双全,当真是难得的佳人!”
“是啊,若是能配扬扬就再好不过!”顾骁说着,小心去瞥她的神色,见她脸色有异,整个人都兴奋起来:果然吃味了!
明玉珠却想到了另一关,在围场那几日,不难看出小弟和柳姑娘似乎早就相识,只是少年人的情窦一直未被揭穿,因顾飞扬和柳轻言婚约一事,反叫两人看透了彼此的心意。
若小弟和柳轻言能成,那必然会成为一段佳话,可同时也代表顾飞扬不能娶这样一个十全十美的好姑娘了,不免让人遗憾。
顾骁干咳道:“当然,你要是不同意呢,爷爷我也不是不开明的人,原本我还想着,等年前柳家的儿子儿媳回京,去跟他们好好说说两人的婚事……”
“要不,还是算了吧……”
不是她有私心啊,实在是柳轻言跟顾飞扬八字不合,与其日后做举案齐眉的表面夫妻,不如现在就成全彼此。
顾骁一听,立马喜笑颜开:“好好好!你说算了那就算了!”
“嗯。”
“你看啊,你入京这么长时间了,一直以小厮的身份示人,也是委屈你了。”
“王爷莫不是忘了?”董天知一脸狐疑的看向顾骁:“郡主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不必当自己是小厮,想做什么,想吃什么,想买什么,尽管去做!去买!”
说着,从书桌摸出个小匣,一打开,里面一堆的银票并碎银子:“拿去!花!扬扬他没别的长处,唯一一点,就是银子多,你随便花!”
明玉珠嘴角微微一抽:“顾爷爷,您今天这是怎么了?”
顾骁道:“你都叫我爷爷了!爷爷给你零花钱还不许了?”
董天知摇头道:“不可,如今住在府上,叨扰王爷世子已是惭愧万分,怎可……”
“那我就收下啦!”明玉珠毫不客气的收了,甚至还抓了一把塞师父手上。
“嘿,师父!银子!”
董天知震惊了,说好了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呢!
这厢顾骁看她收了银子,竟忍不住鼻头发酸,暗中又将孙子编排一番。
也许他自己也没发现,他孙子在他心中的地位正在从英武不凡聪慧机敏降为一无是处,一文不值!
“顾爷爷,您觉得达奚烈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顾骁把玩着手上的棋子道:“他这个人很是阴枭,虽人在京中,但北阙的种种皆在他的掌控。他爹年轻时是个风流种,生了不知多少庶出子女,他入京为质,那些庶子也都各自打着算盘,但却无一善终,连他爹,都怕他三分。”
明玉珠略微沉吟,四位藩王,和禹城关系最好的当属靖平,顾骁少年时投军到她爷爷麾下,几次鏖战表现出众,被爷爷一路提拔做了自己的副将,紧接着又独自领军锋芒毕露,从而被武帝赏识。
顾骁和爷爷明建璋的感情自是无人可比,相反,北阙与东洲就和他们疏远的多了,甚至还彼此有些瞧不上,唯一能将他们团结在一处的事情就是抵抗削藩。
达奚烈在京中游说顾飞扬和小弟不成,竟和萧源达成了合作?
“瞧你这丫头!吃个东西还毛毛躁躁的,嘴上沾的到处都是!”
她囫囵擦了把嘴:“沾就沾了呗。”
“还有呢!”
顾骁失笑,这丫头打小是当小子养的,只能用个‘糙’字来形容她!
“还有?”
顾骁干脆自己倾身上去,用大拇指抹掉她嘴边的糕饼屑:“这什么做的,怎么还黏唧唧的!”
“爷爷!!”
“啊?”顾骁吓了一跳,转头看向门口:“臭小子!这么大声做什么!爷爷又没聋!”
顾飞扬不可置信的看看他,又看看坐在榻上,一手糕饼,一手清茶的明玉珠。
“你!你们!”
明玉珠反应过来,赶紧把糕饼塞嘴里,把茶放桌上,站起身道:“唔唔唔唔!”
好不容易咽下糕饼,她连忙补充:“王爷看小人饿了,特赐了点心!”
说着还背着双手一个劲给顾骁暗示,后者会意,亦一脸正经道:“啊!对啊!明珠饿了!吃块糕饼怎么了!瞧你这大惊小怪的!”
“我大惊小怪?我?!”顾飞扬一惊未平又来一惊:“你们!你们!你!这样!那样!我?我大惊小怪?”
众人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什么这样那样?”
他急的险些跺脚,都这么明显了!难道还要让他说出来吗!
且不说明珠一个小厮为何坐在主人家的榻上!为何还神态自若的吃着糕饼喝着茶!
单说他进来的时候爷爷在做什么吧!
爷爷!他!居然亲自!用手!给明珠!擦嘴!!
他登时两眼一黑,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