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这傻子!

李逸在心里骂了一声,清清嗓子,道:“朕与王小姐算是朋友,你对王小姐说这样的话太失礼。”

到底是闹哪样,崔咏快被皇上给搞疯了,又不敢开口问,这王小姐以后再要求找皇上,他是报,还是不报啊。

总之,李逸的言辞太含糊,不光崔咏没搞明白,连他自己心里都没搞明白。

次日下朝后,李逸留下谢康、李夏两人,询问审查的情况。

谢康道:“徐敏中与王综之父王佑年曾是同年,关系不错,因此徐敏中以子侄礼待王综,确实有指点过他文章,就连谢斌也是王综引荐给徐敏中的。根据徐敏中所言,自他被点为主考官后,为了避嫌,极少同二人往来,其中在谢斌出找到的题卷也是担任主考官之前所批,审理过徐府的下人,下人也是这么说的。”

李夏则说:“南直隶人才辈出,谢斌能取得第五名,可见其功底之强,而且谢斌家境贫寒,中举之后,才宽裕起来,后才被南京崔侍郎召为女婿。”

提到这一茬,李逸倒有些印象,这个谢斌差点与王琼姿成了,他让崔咏好好看着,没想到后来崔咏将自己的亲妹子许配给了谢斌。

李夏继续道:“臣找出谢斌、王综会试、殿试的卷子,并让翰林院诸位大人看过了,谢斌此人确有真才实学,王综差一些,不过看其做的文章,是个踏实肯干的人。”

有才学不一定不会作弊,李逸又问:“还查出些什么?”

谢康脸色有点不好看,“举报谢斌、王综等人会试作弊的正是谢斌的表亲落第举子冒文才。这个冒文才同谢斌、王综关系都不错,他们之前也经常往来。”

要知道在古代,宗族亲眷关系是很重要的,为了维护宗法伦理,亲亲相隐才是正道,大义灭亲是要被人唾骂不齿的。

李逸笑道:“到底是冒文才嫉恨谢斌呢,还是这几人分赃不均?”

谢康、李夏与徐敏中同朝为官多年,素有交情,都不相信徐敏中会这么做,自毁前程。

李夏道:“冒文才也一并抓到诏狱,他承认题卷是从谢斌书房所盗取,但是不承认诬告。”

谢康犹豫了一秒,道:“即使查出来是冒文才诬告,可是徐敏中作为主考官,指点举子作文,连题卷的有,并不是伪造,偏偏谢斌又是一甲第三名,天下人无不议论纷纷,此事的处理还须给天下举子一个交代。臣建议,不如夺去谢斌、王综的进士之名,准其三年后再重新参加会试。”

这就是所谓的中庸之道了,徐敏中鬻题一案,有些事情根本说不清,索性各打五十大板,了结此事,既堵住了天下悠悠之口,同时对谢斌与王综也没有太大的实际伤害,三年后还有机会继续参加会试。李夏也支持谢康的处理。

李逸沉思片刻,“这件事容朕在想想。”

……

李逸最终在崔家见了王小姐一面。

王小姐精神还好,只是瘦了许多,原来的鹅蛋脸消瘦下去,下巴尖了不少,穿一件白绫袄儿,愈发显得瘦,但她看起来瘦而不弱,眼神坚毅,有几分凌寒梅花的风骨。

李逸一时有些心疼,王小姐毕竟是姑娘家,他不该同她置气,等事情快处理完了才来见她,应该早点安她的心。

李逸道:“我见了皇上,也知道一些你哥哥的事情,锦衣卫停止了上刑,事情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你不用太担心。”

王小姐盯着他的眼睛,问:“你真是皇上的伴读?”

李逸心里咯噔一下,很快笑道:“是啊,我以前跟你说过啊,皇上跟我关系还不错,所以,你可以放心。”

王琼姿没拆穿他皇帝的身份,又问:“那么我哥哥他们可以平安无事的出来,对吗?”

李逸邀功道:“当然,皇上虽然年少,但处事公正严明,你哥哥的事情,若是诬告,一定能够平安出来。”

王琼姿笑了笑,道:“季公子,我倒有个建议,不知可不可说?”

“你说吧。”

“近日我听京中似乎人人都在议论这个案子,甚至有那落第举子们沿街抗议,甚至联名上书皇上。此事传得极大,我看最简单的方法莫过于礼部重新准备复试。”

李逸叹气:“此次进京赴考的举子有近两千人,重新准备复试,对于人力物力都是极大的耗损。”

王琼姿立刻道:“那就只让我哥哥与谢斌参加复试。”

“你所说的,有朝臣提出来过,其实殿试已经能证明谢斌确有中进士的资格。现在的问题不是复试的问题,而是出在徐敏中给谢斌批阅的题卷上,这是说不清的。即使能够解释清楚,但是为了平复舆论,还是要作出必要的处罚。”

眼见王琼姿的脸色变了,李逸急忙说:“你放心,只是夺去你哥哥与谢斌的进士之名,来年还可再参加春闱。”

王琼姿心里悲痛,大声问道:“你知道像我哥哥这样的读书人最在乎的是什么吗?”

李逸愣住了,王琼姿也没指望他回答,自顾自地说:“是风骨,宁折勿曲。”

这该死的封建制度,为什么不能是非曲直都清晰明白一些呢?

作者有话要说:王小姐才不会投怀送抱感激李逸。

她是个现代人,有用现代的思维考虑问题,不会哭戚戚求饶,也不会太感激李逸,都是万恶的封建制度导致的,而这一套制度也是维护李逸自家的统治,怎么说呢,就是她不会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关于古代科举作弊,确实是一件扯不清的事情,前面说的程敏政鬻题案,其实洪武年间也有一个南北榜案,这里不多说,有兴趣的可以看看。

今天终于把欠更补上了,大家晚安。

39、第 39 章

李逸正色道:“王小姐,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不得不说令兄在这件事上确实有失谨慎。皇上, 他有他的无奈, 他要顾全大局。我刚才所说的已经是最好的处理结果。至于令兄,你可以多劝劝他, 不要太过迂腐,适当的退一步不是坏事。”

王琼姿反唇相讥:“那些不迂腐,头脑灵活,见风使舵的人才是皇帝所需要的人才吗?只怕那些人都是贪官吧。”

李逸头疼:“你误会我的意思了。这次的风头过后,王综还可以继续参加会试, 仍然有机会实现他的抱负, 若是一蹶不振,更不是什么读书人的风骨。孔子周游列国,游说君王, 受过多少屈辱,被郑人形容‘丧家之犬’,甚至还被自己的学生质疑, 他又是怎么应对的?令兄身为儒生, 读那些四书五经也不该只看个皮毛。”

见王琼姿仍然瞪着他,他又道:“没有人能一生顺遂, 就是皇上也有自己的麻烦。”

王琼姿不耐烦道:“皇上富有四海,掌管天下人的生杀予夺,还有什么烦恼!”

李逸开始诉苦:“怎么没有?那些个飞扬跋扈的外戚仗着有太后撑腰,皇上有时候恨不得直接斩了他们, 可是斩了他们,就把太后气死啦!再说朝堂上,皇上很想做出一番功绩来,但朝臣们认为皇帝年纪小,现在该多读书,多听他们的,稍微不合他们的心意,就敢闹致仕,而且脖子硬,不怕死。你说皇上的麻烦多不多?”

王琼姿瞅了他一样,笑了,“你又不是皇帝,怎么说得这么感同身受?”

李逸见她脸上露了一点笑意,愈发放松下来,“我常常能见到皇上,这是他亲口对我说的。”

王琼姿哼了一声,李逸又说:“皇上还烦恼他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一个合心意的妻子。”

王琼姿顿时跟炸毛了一样,警惕地看着他说:“你跟我说这个什么?”

李逸笑了笑,“没什么。”

这么插混打科下来,两人之间的气氛好了许多。其实王琼姿也不得不承认李逸之前说的话有道理。

不论古代,即使在现代也有冤假错案。孔夫子的学问是教人如何入世,外圆内方才是君子处事之道。现在退一步,受点儿委屈,等以后有能力了,怎么替自己翻案都行。

但王综毕竟是她的哥哥,她知道他的性子,若真蒙上了一个或许有的罪名,以至连累整个王氏家族的名声,他只怕会消沉自责很长一段时间。

李逸想了想,道:“其实这事儿的关键在于徐大人确有替谢斌批阅题卷,王综的名次低,并不如谢斌那么引人注目,或许可以把你哥哥给摘出来。”

“真的?”王琼姿眼睛一亮。

“只是——”李逸想起了崔咏说的话,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王琼姿见他突然不说话了,心念一动,顿时大怒,站起身,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李逸连忙拦住她,“好端端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怎么了,你还问我?”王琼姿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她暗自掐自己的手心,才控制住没有一巴掌呼到李逸脸上。

李逸刚才鬼使神差想到崔咏的话,不自觉差点给说出来,这会儿听到王小姐的质问,清醒过来,掩饰道:“我刚才想说只是——有点麻烦,我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要是我真有别的想法,我会等到事情都快解决了才来告诉你吗?”

“是吗?”王琼姿不跟他争这个,淡淡道,“不是就好。”

这会儿李逸心里真不是个滋味,明明他是皇帝,要什么没有啊,偏偏自讨苦吃,一心帮王小姐她还不领情,摆一张结霜的脸给他看。

李逸觉得自己在贩剑,委屈得不得了。

还是王琼姿自己觉得不能把这个小昏君惹得太过了,给他道歉兼道谢,“我刚才说话的语气冲了一点,你别放在心上,至于我哥哥的事情,我很感激你。”

王小姐语气平淡,李逸闷闷地“嗯”了一声。

王琼姿又道:“宦海浮沉,官场不是那么好混的,只要我哥哥无事就好,大不了以后不走仕途。我娘说,等这件事了了,我们就回南京,不求显达,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就好。”

王小姐永远是这么潇洒又无情,倒把自己衬成怨妇了,李逸苦笑一声,他活到现在十八年,也就在王小姐身上载了个大跟头。

王琼姿问:“你笑什么?”

李逸道:“没笑什么,我只是在想,你应该上辈子应该是个男人投胎转世。”

“为什么?”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呀。”

王琼姿如何听不懂他在暗讽自己冷心冷情,反问道:“难道就只许你们男人放火,不许我们女人点灯吗?”

李逸听得心烦意乱,“得,你爱点灯就点灯吧。反正不出三日王综就要被放出来,到时候你们一家回南京,咱们也难得再见面了,眼不见心不烦,爱咋咋地吧。”

果然入李逸所说,过了两日,朝廷公布了对徐敏中鬻题案的处理结果。徐敏中调任南京礼部尚书,明眼人都能看出,徐敏中失了圣心,这是被发配到南京养老。谢斌的进士被革除,至于王综,奇迹般的全身而退。

俞氏欢喜地双手合十,“佛祖保佑,祖宗保佑,你哥哥总算是逢凶化吉了。”她连忙派人去杜氏娘家接杜氏回来,两人女人相拥而泣。

王琼姿劝道:“娘与嫂子快别哭了,纯儿与李贵已经去诏狱接大哥,大哥很快就要回来了,咱们该开心才对。”

太阳快落山时,李贵驾车回来,王纯率先跳下去马车,往屋里冲,“大哥回来啦!”

王综随后走进来,先拜见继母,杜氏眼里含泪望着他。俞氏让他们小夫妻先回房梳洗更衣,然后才对女儿说:“你大哥憔悴了不少,两颊都凹了,看来那诏狱还真不是人待的地方,阿弥陀佛,幸好出来了。”

俞氏这次算是吓破了胆子,“咱们家也不是非要儿孙去考科举入仕途,以前我还逼着纯儿读书,以后参加科举,以后随他去吧。”

王纯欢呼一声,直接跳起来:“娘,我以后可以不用上学了!”

“你想得美!”王琼姿按住他的肩膀,打趣道,“前些日子,你是怎么说的,要让我做一甲进士的姐姐,这么快就忘了?”

王纯:“娘说不用读书了啊。”

“娘的意思是以后是否走仕途随便你,不是让你不用读书了,读书可以陶冶情操,修身养性,书还是要读的。”

俞氏颔首:“为娘就是这个意思。”

王综回屋更衣梳洗后,又来了俞氏房里,道:“谢贤弟与我同时被放出来,他与崔家退婚,无处可去。我邀他来家里住,他深觉有愧,给拒绝了,现在暂时安置在客栈。”

谢斌是受害者,但要不是他识人不明,又疏忽大意,留下了徐敏中批阅的题卷,事情不会闹到这么大。王家的人对他心里都有了隔阂,不可能再如往常一样对待他。

杜氏服侍丈夫更衣时,看见丈夫身上的伤痕,更加怨恨谢斌,当下就说:“他连累了别人,想来也没脸再来我们家。”

王综皱眉,叹道:“谢贤弟有错,但冒文才此人最可恨。”

王琼姿也不愿意再跟谢斌扯上什么关系,于是道:“大哥不如送他五十两银子做盘缠,有了银两,他可以回老家,安心读书准备来年春闱。”

俞氏也连连说:“琼儿说得对。”谢斌回了家乡,此事也能尽快消散。

谢斌得了王综赠与的五十两银子,再三感谢,次日就离开了京城。只是可怜了崔小姐,在家里哭得死去活来,崔夫人请王琼姿过府劝劝她。

崔小姐的闺房门关得紧紧地,两个看着很壮实的婆子守在门口,只有每日送饭时,才开门。

王琼姿进了屋,就看见崔小姐躺在床上,蓬头垢面,脸上还淌着泪,目光呆呆地望着帐子顶。

“燕玉。”王琼姿坐到她身边,轻轻喊了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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