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眼皮一看,入目是张雪肤貌美的脸庞,很是大气端丽,在东京城倒是不鲜见。

时下以瘦为美,东京城的女郎们都恨不得把自己饿得弱不胜衣,猛然见到个丰腴的,就打眼了。

“阿兄,你在看什么?”宋家女郎不满的声音突然传来。

不仅喊回了宋少卿的注意力,也惊动了正在陪秦嫀挑首饰的赵允承。

他蹙眉抬头的瞬间,宋少卿若有所感的视线也撞了上来,见是长眉入鬓,英气俊美的熟面孔,霎时惊出了一身冷汗,睡意倒是全消了。

“摄……”宋少卿正欲行礼说些什么。

赵允承发现他竟是认识自己的,便轻轻抬手,用眼神示意其噤声。

宋玉珩不傻,连忙安静点点头。

坊间相见,这位不想声张,也属正常。

赵允承见他识趣,便又做了个让他离开的手势,然后把注意力转回家眷这边。

“夫君?”

“没事。”容王微有些紧张。

那大理寺的宋少卿比他更紧张,连忙绷着神安静地退到一旁,带着妹子和徐娘子走到另一头去。

在京的众官员都知晓,摄政王穿白衣时不喜过问政事,偶尔遇见朝臣也是对他们视而不见,眼下看来却不是传闻,而是确有此事。

可是宋少卿心中却疑云密布,眉头微蹙,不解之余,回头略略看了眼那位女郎和摄政王。

如果没有听错的话,方才那位女郎可是娇滴滴地喊了一声夫君。

相传摄政王对自己的王妃并不敬重,以至于他的王妃连容王妃的名分都没有,只顶着个‘安王妃’这个头衔,惹得整个东京城耻笑。

既然是这等不堪的处境,安王妃又怎会得摄政王亲自陪同?

真是奇哉怪也。

“阿兄,难道你竟喜欢丰腴的女郎?”宋家女郎张着樱桃小嘴,不无惊讶道。

方才她可是都看见了,自家兄长对那名丰腴少妇人瞧了又瞧,可是胖有什么好,自己的闺蜜徐娘子体态苗条,楚楚可人,哪里不好?

她撅起了嘴:“我还是觉得瘦更好看些。”

为何那位女郎身边的英俊郎君和自家兄长都喜欢丰腴的女子。

这道声音实属不小,周围都能听见。

秦嫀一听这么极具争议性的话题。

于是放下手中的珠花,转头兴致勃勃地看热闹去。

宋少卿被妹子囔得脸色骤变,恨不得把妹子的嘴巴堵上才好:“玉莹快莫胡说,去给夫人赔不是。”

那宋家女郎自知失言,但是身为官家女郎,兄长从四品,阿爹正三品,她好像没有去给别人赔礼的理由。

“阿兄太较真了,我只是随便说说。”宋玉莹撇撇嘴,哼道。

宋少卿气急地看了她一眼,转过身自己来到秦嫀面前低头作揖:“舍妹唐突了夫人,还请夫人原谅。”

秦嫀就知道,自己方圆五米的胖瘦问题断不会越过自己去的,于是自豪地摇了摇头:“无妨。”

流行是一个循环,她只不过是走在最前瞻。

那宋少卿担心的岂是女郎的怪罪,他眼下连待在这里都觉得脖颈生寒,于是得了秦嫀一声无妨就退了下去,并不敢抬眼。

这副十足谦卑的样子,看得宋玉莹和徐娘子一百万分不解,正待要问什么,就被自家的阿兄黑着脸训斥:“快走,回府里去。”

秦嫀笑吟吟地看见,那小娘子还颇为不服气哩,想跟兄长干一仗,但最终纤弱的娇躯不敌男儿的七尺之躯,蔫吧了。

目送那兄妹几人离去,秦嫀微笑大赞:“这位郎君不错,咱们大乾的官员当如此。”

赵允承愣了一下,不禁莞尔:“他人嘲笑你,你倒是高兴。”

秦嫀微笑着问:“无关痛痒的一句话就要不高兴,那浪尖风口的大人物们怎么活?”

这倒是的。

赵允承颔首:“还是娘子通透。”

经历完小插曲,秦嫀的注意力回到金银俗物上面,虽然俗气,却是金灿灿亮晶晶,越看越稀罕。

陪着她的容王,偶然想起在广聚轩听到的一番高论,唇边淡淡漾开一抹浅笑。

挑完首饰和一些金银器皿回去的路上,赵允承问:“有一件事娘子可否为我解惑?”

秦嫀手里捧着刚才在街上买来的蜜饯,捻着一个侧头说道:“你说。”

“我第一次去广聚轩,曾听到一番言论,伙计说出自你口。”那番言论是什么,赵允承略提了几句,见媳妇儿恍然,才继续道:“为夫想知道,你说这番话是真心推崇摄政王的治国手段,还是如何?”

竟谈起国事来了。

秦嫀舔了一口蜜饯,这个举动委实不雅,非淑女所为,但是在她做来却像是文人雅士扇了一下扇子那么自然。

“傻夫君。”秦嫀笑道:“酒楼里客人鱼龙混杂,有时喝多了酒便口无遮拦,妄议国事,而我怎能助长这股歪风,自是要让他们晓得,什么叫做政治正确。”

“政治正确?”容王挑眉。

“眼下是摄政王当政,”秦嫀嫣然笑道:“我不说他好,还能说谁好?”

说得这般明白,赵允承懂了,一时心中百般滋味……

却原来那只是小娘子的权宜之计,并非是真心推崇。

“当然了。”秦嫀将一颗蜜饯扔进嘴里,被甜得眯了一下眼睛:“私心里,摄政王确实是我喜欢的那一类君王。”

心够黑,手够狠,六亲不认。

第23章

听闻‘君王’二字,坐在她身边的郎君,心中微动,修长的十指习惯性地扣紧随身玉佩:“君王?”

对上赵允承意味不明的黑眸,秦嫀想了想,竟然看懂了他的意思,于是点头,小声说道:“是。”

但是这样议论国事是不是不太好?

更何况自己眼前这位,可是当今太皇太后的侄孙,可以说是非常接近政治中心的皇家编外人员。

秦嫀还是有点顾忌的。

盯着她眼睛的‘皇家编外人员’没有教育她,只是好像不明白,问了句:“为何?”

这是真的要议论的节奏啊,秦嫀其实有些怂,万一夫妻之间站队不一样,会不会引发血案?

在秦嫀思考的期间,赵允承静静地等她,漆黑的眸子,让人觉出几分温柔来。

秦嫀心神一松,状似随意地道了句:“仁君守国,而明君强国。”

抚了抚鬓发和珠钗,含糊着又道了句:“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此为强国。”

如若摄政王登上大宝,分分钟就是干。

听着媳妇儿的话,容王的眸光越来越晃人,嘴角亦慢慢地勾起来,那样子像极了捡到大便宜的流氓。

虽然他不是黑衣,但是黑衣身上占山为王的匪气,偶尔亦会从他眼底流露一二。

“甚是。”

想想媳妇儿的话,又想想大乾的现状,赵允承的笑容淡了下去。

放眼诸位皇子皇孙,能文会武的没几人,有勇有谋的也是屈指可数,倒是不少痴迷于丹药,醉生梦死,整天招猫逗狗。

想想这些人还不如自己的媳妇儿明事理,容王的心情颇为复杂。

秦嫀坐在郎君身边,幽幽地叹了句:“就是不知道那摄政王是何想法。”究竟是有没有篡位的心思?

没有?

有?

身为小老百姓,秦嫀也只是偶尔想想,因为这些离她太遥远了。

那摄政王有没有篡位的想法,坐在这里的本尊最是清楚不过。

没有。

黑衣不曾想过篡位。

他对那把龙椅鄙夷有之,不屑有之,唯独没有觊觎。

白衣就更是不会了,在没有娶妻之前,他恨不得化身白鹤纵情山水。那个位置对他而言,就是镣铐和桎梏。

不忍娘子失望,容王便只能知而不言。

沿途看见有卖缩脾饮的店家,车厢内便默契地打住话头,开始议论起缩脾饮来,一个说回去让府里现做,一个说来都来了,何妨一饮。

容王拗不过新婚妻子,托妻子的福,在路边饮了一碗消暑的凉汤

这凉汤唤缩脾饮,是一款用乌梅草果等材料熬制成解暑汤,味道酸甜可口,老少皆宜。

夏日炎炎的时候来上那么一碗,是东京城百姓的日常。

磨磨蹭蹭地回到府里,已经是掌灯时分了,两名没有被带出去的丫鬟,见他们回来都很高兴。

“来,路上买的,分着尝尝。”秦嫀说,把路上买的蜜饯分给了沐芮和月英。

虽然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府里都有,但是三娘子从街上带回来的,就是不一样。

“谢谢夫人。”沐芮和月英道完谢,又看看姑爷提回来放下就走的那个包裹:“这是?”

秦嫀哦了一声,才想起这些矜贵的玩意儿来,一边拆解一边笑道:“却是下午去逛了一下银楼,来看看我给你们买的珠花。”

两名丫鬟甚是惊喜,各领到两朵珠花爱不释手:“多谢夫人。”主仆三人便围着那一堆金银首饰议论起来。

丫鬟知是姑爷买的,又觉得姑爷那点子缺点委实不算什么,只要凡事想着夫人就是好姑爷。

“酉时末了,我去喊姑爷过来陪夫人用饭。”月英戴上新买的珠花,殷勤地说道。

秦嫀见她们这般好哄,心中暗叹,女人啊。

这边厢,沈府上下一团和气,分外融洽,而同样是秦府的姻亲,那秦二娘子所在的杨府却正在水深火热。

原是杨天纳怀孕的姘头进府一事,被秦二娘子毫不客气地捅回了娘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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