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之心里叹了口气,问祝妈妈等人:“宁家谁来请的?”
“宁夫人和他们家四小姐。”祝妈妈道,“夫人在内室躺着不能见风,宋妈妈又跟着你出去了老宅那边,海棠就喊了我去服侍。宁夫人急了不行,眼里一直没干泪。要是往日,我定要怜悯几分,如今,却是心里真痛快。
他们家只当你是为了巴结他们,才故意恐吓,到处说你的坏话。不论旁的,你一个深闺千金,说的那么不堪,就叫人恨得牙痒痒。真是恶人自作孽。”
“宁夫人还在?”顾瑾之问。
“早回去了。”祝妈妈笑道,“他们家侯爷半边身子不能动,她要回去服侍。他们家四小姐坐了一会儿,等到快午膳的时候才走。下午吃了饭,又来了,如今还在夫人那边坐着呢。”
顾瑾之点头。
几个丫鬟服侍她洗脸更衣,重新梳了头,才去了正院。
丫鬟们看到是顾瑾之,就笑着行礼。
顾瑾之进了东次间。
慕青站在一旁服侍,东次间鸦雀无声。
南边炕上,做了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穿着藕荷色折枝海棠褙子,下面系了挑线裙子,梳着高髻,简单插了把玳瑁梳篦。
素雅里,又透出几分世家闺秀的矜贵。
听到帘栊撩起的声音,她忙回头,水灵大眼红红的,泪痕未干。
“顾小姐……”她忙起身,给顾瑾之行礼,已经哽咽难语。
顾瑾之还了一礼,请她入座。
来客是宁夫人总带在身边的那位小姐,她叫宁萱,是宁夫人生的,家里兄弟姊妹中排行第四。
“顾小姐。家父上次误信庸医说辞,以为顾小姐诊断不对,如今已经自食其果。”豆大的泪珠从宁萱眼底滑落,滚在白玉般盈盈的脸庞上,“家父病重,果然是右半边身子僵持不能动弹,顾小姐诊断分毫不差。如今,还求顾小姐救命。”
顾瑾之道:“如何救命呢?宁侯爷那是中风。宁小姐,中风无解,我只是个不入流的蹩脚大夫。并非救命的神仙。”
宁萱听了这话,便知道顾瑾之心里有气。
她忙起身,不顾身份高贵。跪到再顾瑾之脚边:“顾小姐……”
顾瑾之眼疾手快,连忙扶住了她,不让她跪下去。
她道:“宁小姐不必跪我!令尊乃是中风。倘若不信我的话,可以问问其他名医,中风的确无解。要是三个月前开始吃我开的方子。也许还能避免,如今晚了……”
宁萱身子发软。
她用力挣扎,跪在了顾瑾之面前:“我知道顾小姐心里有气,气家父当年令顾小姐颜面扫地!可大夫仁心仁术,顾小姐让我们怎样都行,只求您救家父一命。我们宁家愿意倾家荡产回报您。太后娘娘也会感激您的。”
抬出太后来压顾瑾之。
顾瑾之笑了下,后退了两步。
她不顾宁萱啼哭,道:“请回吧。”
说吧。她自己转身进了内室。
宁萱跪在青石砖地面上,泪如磅礴,心里发恨起来。
这些个大夫,个个见死不救,黑了心的!
慕青就上前搀扶她。
宁萱狠狠瞪了慕青一眼。
慕青好似不明白。神色安静搀扶着她。
跟着宁萱来的两个婆子,这才进来。
慕青一起搀扶着。送宁萱出了顾宅。
宁萱回头看了眼这处精致的宅子,乃是当年先皇给公主造的别馆,而后太后赏给了顾家!
顾瑾之那个贱|人到底清高什么?
太后只有宜延侯这一个弟弟,难道她忍心看着宁家衰败下去?
到时候太后下了懿旨,许诺些好处,顾瑾之才去看病。这个小贱人,果然是处处精打细算!
宁萱想着父亲那嘴角流水,半边身子不能动弹,说话口齿不清的模样,心就揪起来疼,眼泪又下来了。
以后,她要顾家好看!
宁萱恨恨上了马车。
慕青把宁萱的表情看在眼里,无奈摇了摇头。
宁萱哭着,回了宜延侯府。
家里聚满了大夫和太医们,个个都在想方设法。
这些人里,有年轻成名的,有德高望重的,也有是插科打诨的。
当初宁萼被顾瑾之说身子虚空,阳气不足,即将可能瘫痪,宁萼不信,就另外找大夫求证。
而斩钉截铁告诉宁萼,他绝对没病的那些大夫们,如今也在这其中。
他们有人没事,只是顺着宁萼的话说好听的,此刻忐忑不安;有人真材实料,宁萼身子的确无疾,此刻就疑惑不解。
东次间吵闹不休,大夫们都拿不出方子来治疗。
中风瘫痪,这是不能救治的。
外头的小厮跑到内室,对宁夫人说:“四小姐回来了。”
而后,宁萱一脸泪痕进来。
宁夫人忙拉住她的手问:“怎样,顾小姐来了吗?”
那些大夫们,个个侧耳倾听。
顾瑾之的事,已经到了一种神话的地步。
她简直看病精准如神。
宁萱却哇的一声哭了:“她不肯来,还说什么爹爹的中风无解!”宁萱是不相信顾瑾之说无解的。
宁夫人腿一软,坐在地上大哭。
无解呢。
外面的大夫们突然就松了口气:感情顾小姐也无解。
要是顾小姐能中风都能解了,这些大夫们就要疯了:还有什么病是顾小姐不能治的吗?
听说她还只是个孩子呢。
“娘,您别哭。”宁萱抽噎着安慰宁夫人,“咱们是请不动她的。进宫去告诉太后娘娘,让太后娘娘请了她来。现在,爹爹的病要紧啊!”
宁夫人一听这话,忙从地上挣扎着要起身。
“对对对,我要去求太后娘娘。侯爷要是不中用了。我们全家都不活了。”宁夫人哭着大声道。
外面的大夫们竖起了耳朵。
他们竟然也有点期盼。
除了太医院的几位,大部分人没见识过顾瑾之的手段,只是闻得其名。
而流言往往有虚。顾瑾之是不是真像传言那么神奇,大部分大夫不知道。
如此一来,东次间大夫们的争执,居然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
宁夫人衣裳也不换了,带着宁萱,母女俩就这样狼狈不堪、衣冠不整的,进宫去了。
太后听了这事,心口猛跳。
中风自古就是死症。拖上半年就要去了的。
太后娘家只剩下这么个弟弟了。
“……之前顾家七小姐不是说了,他阳气不足,会瘫痪的吗?”太后心悸之余。忍不住怒喝,“偏偏他不信,还到处诋毁人家,哀家气得恨不能拿了他来打死。如今,他又这么着。叫哀家如何是好?”
眼泪就落了下来。
宁夫人和宁萱连忙跪下磕头,道万死。
“太后莫要伤心。”宁萱哽咽着道,“父亲是今日凌晨才发病的,如今不过几个时辰,也许还有救。只是顾家小姐气性大,心里记恨爹爹诋毁之过。不肯救治爹爹。求太后做主。”
太后娘娘眼泪婆娑。
她心里既伤心又难过。
听到宁萱这话,她微微顿了顿。
生气乃是人之常情。
宁萼诋毁顾瑾之的时候,顾瑾之看在太后的面子上。半句话也没有反驳。如今,定要出出气的。
太后不出面相求,估计她是不肯出手的。
恨宜延侯不争气,却也不能任他死了。
太后正要下懿旨传顾瑾之进宫,皇帝便走了进来。
看到宁家这对母女鬓角凌乱。哭得眼睛都肿了起来,忙问怎么回事。
宁家母女给皇帝行礼。又把宁萼的病,说了一遍。
皇帝也震惊。
他知道顾瑾之有些医术,太后的病,煜王陈煜朝的伤,都是顾瑾之妙手回春。可她居然能预测隐疾,这一点,皇帝一开始不信。
而三月后,宁萼发病,就证实了顾瑾之所断分毫不差的。
皇帝心里赞服她的医术,暗想:朕不知道可有隐疾?明日要招顾瑾之进宫瞧瞧才放心。
要不然像宁萼这样,后悔莫及。
“……小七怕是生气,说她无能为力,不肯救你舅舅。哀家知道她委屈,可到底是一条人命,等她治好了你舅舅,皇上再重赏她。”太后对皇帝道。
皇帝见太后眼底有泪,忙道是,亲自下了谕旨,让顾瑾之进宫面圣。
天色将晚,顾瑾之换了衣裳,带着小厮准备进宫,朱仲钧跑了来,爬上了他的马车。
他道:“我凑凑热闹去。”
然后又笑道,“你的名声,要更添一层了。”
顾瑾之没答话。
马车很快就到了宫门口。
常顺公公依旧在门口迎接他们。
顾瑾之跟着常公公,带着朱仲钧,去了坤宁宫。
一进大殿,就看到了楚楚可怜的宁氏母女。
皇帝坐在太后身边。
太后眼睛也湿湿的,也哭过的。
事情也耽误不起,太后就径直道:“瑾之,宜延侯的病,哀家就托付给你了。你快去瞧瞧,而后回来禀告哀家,叫哀家放心。”
顾瑾之跪下,磕头道:“太后,民女是真的无能为力。下午宁小姐到府上,民女已经说得一清二楚。宁侯爷的病,民女无法救治,求太后责罚。”
不仅仅是皇帝太后等人,就是朱仲钧,也愣了下。
敢跟领导叫板?
顾瑾之涨出息了啊!
他低了头,唇角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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